十三咒
就这样,百福坠落了,连挣扎都没挣扎。尽管耳边一再有人提醒她:“不要睡,千万不要睡!”但百福还是很快就被卷入了银白色的涟漪之中。
…
恢复意识后,百福发现来到了一个陌生却也熟悉的地方:宽阔的大院、几棵含苞待放的、院子角落散乱的扔着两匹小瓷马,像是刚刚才被孩子们玩过不久,但又急匆匆丢下的。
前面就是典致整齐的大屋了,红墙黑瓦的煞是气派。穿过数个迂回曲折的回廊和大屋,百福蓦地发现,自己居然来到了一个古时家家都有的祖先灵堂。这个灵堂非常宽敞,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祭台上摆放着一排排的灵位,密密麻麻的大概能有上百个。在极其寂静的空间里,看到这些东西,百福不由得感到一阵阴冷。
这里太静了,静到一点动静都没有,什么鸟啼虫鸣。。。。。。就算连点微风抚过的声音都没有。记得那次穿过绿翠时,百福就领教过一次寂静的可怕。但上次至少还有三个伙伴陪在身旁,这次只有她自己。
吞了口口水,百福在心里拼命为自己鼓劲。百福清了清嗓子,干脆轻轻哼起歌来,然而直到歌声出口她才发现自己虽然明明在唱着,耳边却根本听不到任何动静。百福一怔,用力剁了剁脚,依旧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怎么回事?”
百福喃喃自语着,但耳朵什么也听不到,差点百福就自己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个聋子,惊恐不已。茫然失措地想了许久,百福用力拧了拧自己的胳膊。不疼!真的不疼!难不成这是在梦中吗?
看来也只有这一个理由可以解释了,百福这会倒是安心了不少。但是想起失去意识前,邓欣阴郁的笑脸,百福总觉得心里一阵难受。曾经她们两个那么亲密,才一转脸就变得如同仇人一样,而且居然还是为了一个荒谬可笑的理由,实在让她难以接受。如果她真的做了什么让邓欣误会也就罢了吧,可她明明离那宁逍有八丈远,这都吃醋算怎么回事啊?
百福长长出了口气,希望把胸中的郁闷一扫而空。可这口气才出到一半,突然在脑海中冒出的问题把她的思路引向了一边:“如果这是在梦中,那现在我身体在哪里?我还能醒过来吗?而且如果说是梦的话。。。。。。”百福向周围扫视一圈,然后满腹狐疑,她踱着步子不自觉地走到角落。
再次抬走头时,眼前的景像让百福彻底惊呆了。不知什么时候,这个足球场大小的祠堂中居然密密麻麻地跪满了人!这些人中有的粗壮结实,有的精明强干,有的诚恳老实,还有的颇为儒雅斯文。。。。。。只是,他们都是男人!清一色的男人!他们好像在祭祀祖上,但更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百福站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动了他们。这群男人们跪倒在地、闭目昂首,表情无一不是严肃而恭敬,似乎面对的正是主宰万物的神明。尤其是最前面那位灰衣男子,虽然脸长得黑了些,灰白的短须也显得老相了些,但一脸肃穆与庄重之色,让百福记忆尤为深刻。
然而,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叫打断了这虔诚无比的祭祀。。。。。。
十三咒 第五卷:十三咒魂
第一四二章 怨母(二)
这一声尖叫把兀自发呆的百福吓了一跳,她已经很久听不到声音了,可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却悲愤哀怨至此,让百福甚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啰嗦。
“不行!你们不能这么做——”一个青白衣衫、长发及腰的女子发疯一样地想冲进祠堂,却被后面追来的人拉扯住,只得在门槛处拼命挣扎。
正在祭祀的人群中,为首的灰衣短须男子马上拧着眉头站起身来,用冷漠至极的声音对身旁那个瘦弱憔悴到连头都抬不起来的男人讲道:“老三,快点去看看!这窖神祠堂岂是女人能进的?!她要闹也得有点分寸!”
这冷酷得没有一丝人情的语言似乎惊醒了正暗自失神的老三,他慌忙应了一声便急匆匆地走到门口,用并不结实的身体拦住努力冲进祠堂的女人:“莲儿,不要再闹了,没用的。”
女人仰起头来,脸上满是泪水,哀恸不已地叫道:“不行,你们不能这么做,意儿是我们的儿子啊,你是他爹,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莲儿。。。。。。”
“青,意儿只是个孩子,不可以拿他去祭窖。。。。。。他会怕,会痛。。。。。。请你就让我代他去吧,我愿意,我真的愿意。。。。。。小时候相士也说过,我的命格与八字都很奇特,或许,或许用我会得到国师想要的东西也不一定!求求你,青,只要放过意儿。。。。。。”
女人语无伦次的一席话让男人即刻红了眼圈,他深吸了一口气并没有作声,眼中的悲伤却骗不了人。是啊,他是一个爹,但是一个不称职的爹。
百福和那个男人几乎在同时深抽了一口气,新鲜的空气把她的胸口充得满满的,头脑也立即清醒了许多。现在她已经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眼前这一幕与她之前的一次鬼历是相附相关的(见《窖祭》)。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发疯一样的女人就是意儿的娘——宋雁莲,而男人则是意儿的爹,好像叫史青。
这段故事百福曾经听意儿自己讲述过,也亲身体会过为亲戚抛弃的绝望与烈焰灼烧的痛苦。百福曾经为意儿不平过,甚至鄙视过那对懦弱的父母。原来,在意儿并不知情的背后,还有这样的心酸与悲苦。百福虽然没有孩子,不懂得为人母的苦心与无私,但宋雁莲哭声中的绝望凄楚却也让百福为之震撼。
然而,这哭声震撼得了百福,却没能震撼住史青的大哥,那个冷酷强硬的灰衣男子。只见他面无表情地向两人走来,脚步稳健而笃定。走到这对可怜的夫妻面前时,他没说一句话,只是高高扬起手来,一巴掌凶狠地打在了弟弟史青的脸上。
“无用的东西,真不知道史家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家伙来!”灰衣男子极其冷漠地斜了宋雁莲一看,几乎不带一丝人情味地说道,“老三,还不快送弟妹回屋去,不要再在窖神和祖宗们面前丢人现眼了!”
“大哥。。。。。。”史青并没有如意料中的听话,而是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大哥。。。。。。”
虽然只是两个并不完整的句子,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出来,但灰衣男子还是心如明镜。他终于放下了冷漠的伪装,长叹一口气,满面疲惫地轻声说道:“意儿他。。。。。。虽不是我的骨肉,但作为伯父,他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这次送他祭窖,我何尝不心疼?。。。。。。但此事相关整个史家,我作为当家绝不能因为一个孩子而断送整个家族,断送这窖里上上下下几百号人的性命!你们还是回去吧,反正还年轻,可以再多生几个。不行的话,就把我的权儿过继给你们,反正是不会让你们老时无所依的。”
“不可以!”宋雁莲撕心裂肺地大声叫道,“大哥,您是意儿的亲大伯,意儿那么乖,那么听话。。。。。。身为意儿的娘,我怎么能够放弃自己的孩子,眼睁睁地看着他惨死窖中?!如果意儿真是您的骨肉,难道您就真的会送他去祭窖吗?!”
灰衣人身体一僵,缓慢地背过身去,合上双眼道:“弟妹,我也同样为人父,你与三弟的痛苦我如何会不知?但事关史家老小,但身为子女,我又岂可让自己年迈的双亲身陷牢狱,受尽苦难?”
宋雁莲冲过来紧紧抱着灰衣男子的腿,苦苦哀求道:“大哥,我知道你身为当家确实不易。如果要交出一个人来,就交我吧,让我代替意儿。我与意儿血脉相连,而且同样八字罕有,都附合国师大人的要求。。。。。。”
百福心中一酸,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这宋雁莲居然甘愿用自己的生命换取孩子的生命,而且毫不畏惧祭窖的痛苦,那可是让人一想就胆战心惊啊。如果换做是自己有了一个孩子,自己有勇气这么做吗?百福问自己,却没有得到答案。毕竟父母对儿女的爱,不是凭空想像就能体会得到的。
灰衣男子也是目光一软,但随即又呵斥道:“不要再胡说了!意儿仍是国师亲自选中的,这就是他的命,怨不得别人。弟妹你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趁这两天。。。。。。多陪陪他。”说罢,他轻轻摆了摆手,马上有几个等候在一边的下人走过来,将摊倒在地的宋雁莲拖了出去。
而史青仍旧呆呆地跪在地上,动也不动。灰衣男子看了看面如死灰的弟弟,柔声道:“去吧,好好看着她。”
宋雁莲绝望的叫喊依然断断续续地传到百福耳中,那种肝肠寸断是百福原先无论如何都想像不出来的。这让百福突然想起了那只纠缠宁振华的小鬼——意儿,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娘曾经想用生命去换回他,那他应该不会躺在窖里受烈火吞噬时,依然心怀绝望吧?
十三咒 第五卷:十三咒魂
第一四三章 怨母(三)
史青有气无力地从地面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向后院走去。百福低头想了想,也连忙跟了上去。看着眼前这个高瘦憔悴背影,百福心里不禁一阵同情。
他不心疼吗?怎么可能,他是意儿的亲生父亲,是宋雁莲的夫君,是史家的子嗣,更是一个想救儿子的能力都没有的可怜男人。或者,他的痛苦比宋雁莲还要深吧?史青压抑着痛苦,安抚悲伤欲绝的妻子。虽然在妻子清醒时,他总是坐在桌男家沉默不语,看似冷酷无情。但妻子睡着时,他依旧会红了眼圈,心疼自己苦命的儿子与妻子。
已经入夜了,史青也趴在桌上沉沉地睡去,然而宋雁莲却慢慢睁开了眼睛。她并没有随意动弹,而是先观察了一下史青的反应,在确定他的确睡着了以后,才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大概是害怕弄出什么动静来,她连鞋子都没穿。
百福跟在宋雁莲身后,也并不惧怕自己会闯什么祸,因为她知道自己并不属于这个空间,只能做一个无奈的旁观者。跟着宋雁莲,百福穿过了几条回廊,几个小花园,然后迷迷糊糊的来到了一座孤伶伶的小屋前。
宋雁莲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人这才轻轻敲了敲门。里面确实有个人轻声应了,百福没听清楚,但想来也不可能会是别人,一定是可怜的意儿了。听到里面人的回答,宋雁莲似是欣喜若狂,但她很快又冷静下来,从花园角落的隐蔽之处捡出来了一个包袱,还有一根长长的铁棍用力撬着。
看来她已经准备好了,想必白天的大闹只是在做最后一次努力吧?而且就算不成功,也可以转移一下视线。只可惜她确实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面对这样的情形,她心里终究应该还是失望的。百福在心里念叨着。这位可怜的母亲很快就累得满头大汗,连手上也不知怎地划满了血口,大概是铁棍上并不光滑吧。百福一动不动地站在旁边,咬牙切齿地把两只握紧的拳头端在胸口像是在用力,如果百福能帮上忙的话,只怕早就过去和宋雁莲一起去了。
幸好,门锁虽然结实但还是被撬断了。宋雁莲背着包袱,抱着一个小小的身躯,向木屋的右侧跑去。然而,还没跑出几步,她就被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挡住了去路。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相公史青。
宋雁莲满面惊恐,只怕遇到夺命利鬼她也不会怕成这样。原先颇为秀美的双眼瞪得圆圆的,娇艳的脸庞也拧成了一团。她蓦地跪在了地上,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任凭泪水肆虐。
“对不起莲儿,我不能让你们走,”看着妻子蜿蜒曲折的泪水,史青轻轻地说道,百福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声音低沉得有些阴郁。他接着说道,“大哥说的对,我们不能因为自己,就牺牲史家连同窖里几百口人。”
宋雁莲一边流着泪,一边紧紧把意儿抱在胸前:“我们是为自己吗?我们是为了意儿。我们是他的爹娘,如果我们都不为他,那还能指望谁来为他呢?”
史青没有作声,也没有动弹,只是在黑暗中望着自己挚爱的妻子。
不舍地吻了一下怀中人,宋雁莲继续讲道:“你们都是自私的家伙,害怕惹祸上身,便要牺牲一个无辜的孩童,简直。。。。。。不是人!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必定不会嫁给你,省得过得如此窝囊,连自己的孩子也保护不了。”宋雁莲的声音清冷了很多,既不像白日那样疯狂,也不像方才那般可怜。
黑暗中的史青轻轻垂下了头,大概是被戳到了痛处吧?然后,最痛的并不是这些语言,而是随之而来猛插在自己肩头的一根银簪!
“放心吧,它只会让你暂时麻痹而已,不会死的。”宋雁莲的声音冷如冷霜,现在她已经不是一个妻子,而是一个拼死也要保护孩子的母亲,“我已经经历过太多生死,也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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