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格雷探案集:她是谁杀的
她那不安的眼神在寻找什么呢?“你有一个情人吧?”她转过头一声不吭。麦格雷死死地盯着她,不紧不慢地抽着烟,喝了一口啤酒。“总有一些客人在追求你吧!……刚才在这里的那些人都是常客……他们喜欢漂亮的女孩子……说说看,他们之中谁是?……”她的脸更加苍白了,很不厌烦地噘着嘴,慢吞吞地说道:“主要是博士……”“你是他的情妇吗?”她看着他,神情中夹杂着企盼和信心。“他还有其他情妇……他兴致上来时,有时是我……他睡在这儿……让我跟他到他的房间里去……”麦格雷很少听到如此无动于衷的忏悔。“他给过你什么东西吗?”“给过……不经常……有两三次吧;轮到我出门的时候,他让我去他家……就在昨天……他趁她的母亲出门旅行……不过他还有其他姑娘……”“那么勒鲍姆雷先生呢?……”“一回事……不同之处在于我只去过他家一次,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那里已有一个在罐装沙丁鱼加工厂上班的女工……我是不愿意的!……他们每个礼拜都换新的……”“塞尔维埃尔先生也这样?……”“不是一回事……他已经结婚了……好像他就要在布莱斯特举行婚礼……在这里,他只是开开玩笑,走过时捏我一把……”雨下个不停。放眼望去,一艘船大概在寻找港口,传来了船上的雾角。“全年都是如此吗?……”“不是全年……冬天,他们独处……有时他们同做生意的游客喝一杯……到了夏天,游客多了……饭店客满……晚上,他们总是十个或是十五个聚在一起,不是喝香槟就是在别墅里寻欢作乐……有香车有美女……我们呢,自然有事可做啦……夏天,不是我伺候了,而是男孩子……这时我在下面洗餐具……”她在追求什么呢?她坐在椅子边沿不稳当,试图站起来放松放松。此刻,尖锐的铃声响了。她瞧了瞧麦格雷,再看看收银柜后面的电子板。“对不起?……”她上楼了。探长听到她的脚步声,以及二楼博士的房间里传来模糊的说话声。药剂师醉眼矇眬地走进来。“成了,探长!总共分析了四十八瓶!我庄严地对您发誓,除了在拜尔努酒和苹果烧酒里发现有毒成分而外,其他饮料里都没有……店主可派人把他的东西取走了……我们私下说说,您是怎么看的?是一些目无法纪的人干的是吗?……”爱玛又回来了,出门上街放下护窗帘,就等着关门了。“怎么样?……”麦格雷与她单独在一起时问道。她没回答,倍受委屈似的转过头去;探长觉得,他如再问下去,她就会大哭一场了。“晚安,我的孩子!……”他对她说道。探长下楼时,好像觉得自己是第一个起床的人。乌云密布,天空阴沉。他通过窗户,看见远处的港口一片寂寥,只有一架起重机在卸船上的沙子。大街上,几个打着雨伞和穿雨披的行人擦着屋檐匆匆而过。上楼时,他与一个做生意的游客打了个照面,一个做苦力的拎着他的箱子紧跟其后。爱玛在打扫底层的大厅。在一张大理石的餐桌上,有一只杯子,杯底还残存着咖啡。“这是我的探员留下的吗?”麦格雷问道。“早些时候他问我去车站的路怎么走,说是要送一个大包裹去。”“博士怎么样?……”麦格雷问道。“我一把早餐送过去……他病了……不想出门。”接着,她又扫地,扬起了夹杂着木屑的尘土。“您手上拿着什么?”
“黑咖啡……”她要走进厨房就必须在麦格雷身边路过。这时,麦格雷的两只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膀,死死地盯住她,目光既果断又和蔼。“说点什么吧,爱玛……”为了放松一下自己,她做出胆怯的样子,一动不动,抖抖索索的,尽量显得很委屈无奈似的。“我们私下说说,你知道些什么?……啊!……你想说谎了吧!……你是一个可怜的姑娘,我无意给你找麻烦……看着我!……那酒瓶……怎样了?……说吧?……现在说吧……”“我向您发誓……”“没必要发誓……”“不是我!……”“我知道,当然啦,不是你!可是谁呢?……”少女的眼皮陡然间鼓起来,泪水夺眶而出。她的下嘴唇痉挛地往上翘,她显得如此激动,麦格雷不得不放开她。“博士……昨天夜里?……”“不是的!……不是您想像的那样……”“他想干什么?”“他问的问题与您问的一样……他威胁我了……他要我告诉他是谁碰了酒瓶……他几乎要揍我了……可我不知道!……我以我的母亲发誓……”“请把我的咖啡送来……”眼下正值早上八点。麦格雷想去买烟,在街上转一圈。
他在将近十点钟返回时,博士已经穿着拖鞋,颈脖上扎着围巾,坐在咖啡厅里。他的脸紧绷着,只是草草梳了几下他那棕色的头发。“您似乎没吃……”“我病了……我早有预感……肾不好……只要发生芝麻绿豆大的事情,有一点麻烦,或是激动一下,老毛病就犯……我已整夜没合眼了……”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门口没转移。“您不想回家吗?”“家里空无一人……我在这里康复得快一些……”他已经让人把当天上午所有报纸都拿来放在餐桌上了。“您没看见我的朋友吗?……塞尔维埃尔?……勒鲍姆雷?……奇怪,他们怎么不来打听消息呢?……”“嘿!他们肯定还在睡大觉呢!”麦格雷叹口气说道,“哦,对了!我没看见那条可怕的黄狗……爱玛!……您看见那条狗吗……?没有?……探员勒洛伊也许在街上会遇到它。有什么新闻,勒洛伊……”“酒瓶和酒杯都送到实验室去了……我去了一趟警察局和市政府……您是在问那条狗吗?……好像一个农民今天早上在米苏博士的花园里见过……”“在我的花园里?……”博士站了起来。他那双白皙的手在颤抖:“它在我的花园里干什么?……”“听人说,它躺在别墅门口,那个农民走近时,狗狂吠不已,农民一溜烟跑了……”麦格雷用眼角打量着在场的人。“博士,我们一起去您的家走一趟如何,博士?……”“冒着大雨?……在我腰病发作的时候?……这样,我起码要卧床八天起不了……这条狗有什么了不起的……肯定是一条普通的流浪狗……”麦格雷戴上帽子,穿上大衣。“您去哪儿?……”“我不知道……透透空气……您陪我吗,勒洛伊?”他俩走到大街上时,他们还能隔着玻璃窗看到博士那张长长的脸,在玻璃的作用下,他的脸显得更长了,并且染上了泛泛的青色。“我们上哪儿?”探员问道。麦格雷耸耸肩,在港口转悠了刻把钟,仿佛对轮船感兴趣似的。快到了防波堤,他向右转,上了一条路,指示牌上标着:白沙大道“我们如果及早分析空房子的走廊上留下的烟灰就好了……”勒洛伊咳了一声说道。“您对爱玛怎么看?”麦格雷打断他的话问道。“我……我想……依我看,在这样一个地方,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要得到那么多的士的宁可不容易……”“我没问您这个……譬如说,有可能您想做她的情夫吗?……”可怜的探员不知如何作答才好。麦格雷请他停下,解开大衣挡风,让自己点燃雪茄。白沙海滩周围点缀着一些别墅,其中有一栋豪华的大宅,简直可以称之为城堡,是属于市长的,离贡加尔诺市三公里远,在两边岩石岬角中间向前延伸。麦格雷与他的伙伴在长满海藻的沙滩上涉水而行,依稀可以望见拉下护窗板的一栋栋空房子。在沙滩的另一端,有一片突起的土地,陡峭的岩石顶上长着高大的松树,俯视着大海。一面大招牌上写着:白沙滩分块出售。平面图上用不同的颜色标上哪些是已经售出的,哪些是没有售出的。一个木质凉亭子上写着:土地出售办公室。最后还有一条说明:如没人请找法定管理人爱奈斯特·米苏。盛夏,这里原本该欣欣向荣、笑脸迎人的;但此时天上下着雨,地面泥泞,伴之海浪的喧闹声,因此倒还不如说,周围一片凄凉。在中央地块,耸立着一幢硕大的别墅,用灰色的砖石砌成,附带平台、室内游泳池,以及没种上花的花坛。稍远处,还有一些未完工的别墅,几堵墙已经露出地面,勾勒出房子的雏形……凉亭没有窗。在新开辟的路面上,一堆堆沙子有待平整,一台压路机挡在路中央。在悬崖顶部,耸立着一座公馆,或者说一座尚未完工的公馆,墙是土白色的,护窗板和纸板把窗户盖得严严实实的。麦格雷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去,推开通向米苏博士别墅的栅栏。他走到门口伸手准备转门把手时,探员勒洛伊咕噜了几句:“我们还没有搜查令呢!……您不认为这样做……”他的头儿再一次耸耸肩。小径上,可以清晰地看见大狗深深的脚印。除此而外,还有其他的痕迹:穿着钉鞋的巨大的人脚印。至少有四十六个。门把手转动,门像中了魔似的开启了,在地毯上可以看见先前见过的泥迹:狗留下的痕迹和那双鞋的痕迹。别墅的建筑迂回曲折,家具及摆设都很夸张。到处都有拐角,沙发,低矮的书架,配上玻璃的布里塔尼式的衣厨式的床,还有土耳其或是中国式样的小餐桌。到处都是地毯和帷幔!古董倒是不少,整体上的现代化又夹杂着乡土气息的东西,反映出主人的品位与个性。有几幅布里塔尼风格的风景画,空白处写上了献词,诸如:献给好友米苏……献给艺术家的朋友,等等。探长厌恶地看着这个杂乱的“旧货摊”,探员勒洛伊则多多少少被这附庸风雅的景象感动了。墙上的石膏涂层还没干透。麦格雷一脚踢开了一道门,看见是厨房,满意地哼了一下。十来只罐头不知用什么刀被粗暴地撬开了。餐桌脏而油腻。看得出,有什么人就着罐头吃白葡萄酒腌鲱鱼、冷杂烩、牛肝菌和杏子。地面脏兮兮的,残羹剩肉斑斑点点。一瓶上好的葡萄酒被打碎了,酒精的气味与食物的味道掺合在一起。麦格雷带着怪怪的微笑看着他的伙伴。“勒洛伊,博士会做出这堆猪食来吗?”他见探员被惊得目瞪口呆,楞了一会儿说道:“我希望他的妈妈也不会!……甚至她的女仆都不会!……看!……你喜欢收集痕迹……这些泥迹勾勒出一个脚印……四十五码或是四十六码……还有狗的脚印!……”麦格雷又充填烟斗,在一个餐桌上取下一根硫磺火柴。“请把这里面值得取样的东西都取下!……这个活计并非可有可无……待会儿见!……”他的两手插在口袋里,竖起衣领,沿着白沙沙滩一路走去。当他走进海军上将大酒店时,他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米苏博士,他仍待在原来那个不起眼的地方,穿着拖鞋,胡子也没刮,颈脖上扎着丝巾。勒鲍姆雷穿得像昨天一样整齐,坐在他的身旁。探长走过时,他俩都没说话。后来还是博士不自然地吐出了几句:“您知道我听说什么了吗?……塞尔维埃尔不见了……他的妻子几乎要急疯了……昨天晚上他离开我们的……从那时起,就再没见过他……”麦格雷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倒不是因为他听见这些话的缘故,而是因为看见那条黄狗正趴在爱玛的脚下。
《贡加尔诺市充满恐惧》(1)
勒鲍姆雷喜欢别人听自己说话,于是肯定地说道:“刚才她到我家来,请求我展开调查……塞尔维埃尔的原名叫戈伊雅,是我的老同学……”麦格雷的目光从黄狗的身上转移到一扇打开的门,又转移到像一阵风似的闯进门的卖报人,最后落到报纸的头条新闻上,字号之大,从远处便能看清:贡加尔诺市充满恐惧副标题是:《贡加尔诺市充满恐惧》每天都有悲剧发生我们的伙伴让·塞尔维埃尔他的汽车里有血迹下一个轮到谁?麦格雷用胳膊挡住了报童的去路:“你今天卖得多吗?”“是平时的十倍。我们有三个人在码头上卖报……”小家伙被放开后,又沿着码头一路叫卖:“布莱斯特灯塔报……号外……”还没等探长开始读报,爱玛就插进来了:“您的电话……”电话里传来了市长愤怒的声音:“喂,是您吗,探长?……是您给这篇糟糕的报道提供了素材吗?……我本人还不知情呢!……我是本市的市长,我该第一个得知本城发生的情况的,是吗?……轿车又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长着一双大脚的人呢?半个小时之间,我接到不下二十个电话,那些被吓破胆的人问我这些消息的真实性……我在此向您重申,从今以后,我希望……”麦格雷不为所动,挂断了电话,回到咖啡厅,坐下,开始读那篇文章。米苏和勒鲍姆雷也在瞄着放在大理石餐桌上的同一份报纸。报上写着:贡加尔诺市城已成了恐怖的舞台。我们可爱的伙伴让·塞尔维埃尔在这里也遇到了同样的不幸。事情的开始发生在星期五。本城的一个可尊敬的商人莫斯塔根先生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