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格雷探案集:她是谁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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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厅的气氛有些压抑、沉闷,但说不出个究竟。从开启的一道门看去,可以看见侍女们在餐厅忙碌,准备晚餐。麦格雷的目光落到躺在收银柜前的一条黄狗身上。当他抬起眼睛时,就看见那个我们已经提到过的那个侍女,她身穿黑裙,外套白罩单,容貌平平,然而非常诱人,在整个谈话期间,麦格雷不时地看看她。再说,每次他转过头时,也发现那个侍女用火辣辣的目光盯着他看。“莫斯塔根是本地脾气最好的伙计,对老婆怕得要命,倘若他没有送命,我敢发誓这是开了一个要不得玩笑……”说话的人是让·塞尔维埃尔。此刻,勒鲍姆雷亲切地喊了一声:“爱玛!”侍女立即走上前去:“什么?……您要什么?……”餐桌上有一些啤酒瓶已经空了。“是上开胃酒的时候了!”报人说道,也就是说,该上拜尔努酒了。多上几瓶,爱玛……是吗,探长?”米苏博士神情专注地看着他袖口上的纽扣。“谁又会预料到莫斯塔根先生会在门廊上点雪茄呢?”让·塞尔维埃尔大声说道,谁也不会料到是吗?勒鲍姆雷和我,我们住在城的另一头!我们是不会走过这幢空荡荡的大宅的!当时,只有我们三个人在街上逗留……莫斯塔根不是那种跟人结仇的主儿……他是大家称之为的老好人……他的最大抱负也就是能有朝一日获得一枚荣誉勋章。”“手术成功吗?……”“他会脱离危险的……最可笑的是,他的老婆在医院里还闹了一场,因为她认为,这是感情纠纷所致!……你们相信吗?这可怜的老头儿连他的女打字员都不敢碰一碰的,就怕引起误解!”“双份!……”勒鲍姆雷向斟苦艾酒替代品的侍女说道,“把冰块拿来,爱玛……”客人都走出咖啡厅,因为晚餐的时间到了。一阵大风从门外穿进,险些掀翻餐厅的桌布。报人说道:“您将会看到我写的报告,我在上面做了所有设想。只有一条是可信的:遇到了一个疯子……我们对本城了如指掌,看不出有哪个会发神经……我们每天晚上都在这儿……有时市长也来与我们玩一把……莫斯塔根不在时,就去找住在不远的钟表店老板玩桥牌……”“那么那条狗呢?……”报人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谁也不知道它是从哪儿钻出来的……有人认为它是昨天进港的圣—玛丽船上的狗……看来又不像……那条船上是有一条狗,不过那是一条纽芬兰犬,我不相信这里有谁能说出这条可怕的大狗是属于什么犬种的……”他边说边拿起水瓶往麦格雷的杯里倒水。“这位侍女来这里很久了吗?”探长低声问道。“有些年了……”
“她昨晚出去了吗?……”“哪儿也没去……她静等我们走后休息……那时,勒鲍姆雷和我正在回忆年轻时的往事,那时我们年少英俊,玩女人不花钱……是吗?勒鲍姆雷?他不开口!……您对他再熟悉一些的话,您就知道,他能通晓玩女人……您知道我们称他在鱼市场对面的家叫什么吗?……垃圾场……哈!……祝您健康,探长。”说话的那一位敬酒时表情有点不自然。麦格雷同时又发现,米苏博士刚才说话不多,此刻正倾身盯着他那透明的酒杯看。他的额头布满了皱纹,脸色苍白,局促不安,令人生疑。“请等一等!……”他犹豫了片刻突然冒出了一句。他用鼻子嗅了嗅酒杯,手指在杯中蘸了一下,又用舌尖舔舔。让·塞尔维埃尔爆发出一阵大笑。“瞧!……他被莫斯塔根的事情吓破胆了……”“怎么回事?……”麦格雷问道。“我觉得最好还是别喝了,爱玛……去把隔壁的药剂师叫来吧……即便他在吃饭也让他来……”餐厅一时静寂无声,仿佛空无一人似的,比先前更加沉闷。勒鲍姆雷在他的短髭上神经质地乱拈一气。报人在椅子上也很不安分。“你怎么想?……”博士神情忧郁。他一直在专注他的玻璃杯。他起身,自己在酒柜上取下一瓶拜尔努酒,在灯光下照来照去;麦格雷在摇晃的液体中发现两三颗白色的颗粒。侍女回来了,后面跟着药剂师,嘴还在咀嚼着。
“听着,凯尔维东……请赶快给我们化验这瓶酒的成分,还有酒杯……”“今天?……”“就现在!……”“我要做哪一类的化学分析呢?……您是怎么想的?……”勒鲍姆雷的脸因恐惧迅速变得苍白,这是麦格雷从未见过的。他的目光顿时暗淡下来,面孔上的那个酒糟鼻子似乎也像是按上去的。侍女的胳膊支在收银台上,添添铅笔芯,在一本黑蜡封面的小本子上记下一些数字。“你疯啦!……”塞尔维埃尔咕哝了一句。听上去,这句话说得也像是在敷衍。药剂师一只手拿着酒瓶,另一只手拿着酒杯。“士的宁……”博士喘了一口粗气。他把另一个人推到门外,又转回来,低着头,脸色蜡黄。“您怎么想……?”麦格雷问道。“我不知道……巧合吧……我在酒杯里看见一颗白色的火药粒子……气味古怪。”“都是心理作用!……”报人肯定地说道,明天我把这件事情登在小报上,整个费尼斯代尔大区的酒店都得关门了……”“你们每天都喝拜尔努酒吗?……”“每天在晚饭前喝……爱玛习以为常了,他看见我们的酒杯空了就会把这种酒拿来……这是我们小小的嗜好,晚饭过后就喝苹果烧酒……”麦格雷在酒柜前站定,详细察看一瓶苹果烧酒。“不是这一瓶!……是那一瓶大肚子的……”麦格雷拿起这瓶酒,在灯光下晃晃,什么也没说。本来就没有必要说出来嘛。其他人也心领神会。勒洛伊探员进门,不紧不慢地说道:“警局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当时周围也没什么人在闲逛……一团雾水……”他发觉大家一声不吭,气氛凝重,感到非常惊讶。雪茄的烟雾在电灯四周缭绕,台球桌上淡绿色的丝绒布像光溜溜的草坪。地上到处都是烟头,地板木屑上有几处痰迹。“……七瓶,我留一瓶……”爱玛添着她的铅笔芯,一字一顿地说道。接着,她又抬起头,她倦怠地说道:“我来了,夫人!……”麦格雷在他的烟斗里塞烟丝。米苏博士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他的鼻子似乎更歪了。勒鲍姆雷的皮鞋锃亮如镜,仿佛他从未走过路似的。让·塞尔维埃尔在自说自话,还不时耸耸肩。药剂师拿着酒瓶和一只空杯子从家里赶回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他是一路跑过来的,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到了门口,他还朝空中踢了一脚,仿佛在驱赶什么似的,咕哝道:“肮脏的狗!……”他刚踏进咖啡厅,就说道:“简直在开玩笑是吗?……谁也没喝醉,不是吗?……”“士的宁,没错。……大约在半小时前,可能有人把它倒进酒瓶了……”他惊恐地看着斟得满满的一只只酒杯,其他五个人默不作声。“这是怎么回事?……真不可思议!……我有权知道真相!……昨天夜里,在我家门口,一个人被杀……而今天……”麦格雷从他的手里夺下了酒瓶。爱玛走过去,面无表情,在收银柜上探出她长长的脸;她的眼眶黑黑的,嘴唇薄薄的,头发凌乱,不时把头上滑向左边的无边软帽摆正位置。勒鲍姆雷凝望他那双光溜溜的皮鞋,大步流星地来回走着。让·塞尔维埃尔一动不动,盯着酒杯看,突然因惊恐呜咽了一句:“天杀的!……”博士收回了双肩。
穿拖鞋的博士(1)
勒洛伊探员二十五岁,与其说是一个探员,倒不如说更像一位年轻的绅士。他从学校毕业之后,这是他的第一份职业。有好长时间,他一直失望地看着麦格雷,想悄悄地引起他的注意。最后,他红着脸,支支吾吾地对麦格雷说道:“请原谅,探长……嗯……检验指纹……”他大概在想,他的头儿是老派学校毕业的,对科学破案一窍不通吧;因为麦格雷刚才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说道:“您高兴就去做吧……”现场上探员勒洛伊不见了;他小心翼翼地带着酒瓶和酒杯回到他自己的房间,整晚都在收集样本,他口袋里已放着对照表,以便在不抹去痕迹的情况下,把这些物件一一比照。麦格雷坐在咖啡厅的一个角落。店主身穿工作服,头戴厨师的高帽,望着他的店,他神情忧郁,仿佛自己的店被一阵旋风扫荡过似的。药剂师已经说过话了。外面传来了几个人的絮叨声。让·塞尔维埃尔最先把帽子戴在头上。“不能这样耗下去了!我结过婚,塞尔维埃夫人在等我……在任何情况下,探长……”勒鲍姆雷站定说道:“请等等我!我也要去吃晚饭了!……你留下,米苏?”博士耸耸肩以示作答。药剂师坚持要充当重要角色。麦格雷听见他对店主说:“我以为有必要对所有的酒瓶里的成分进行化验,只要吩咐我做就行了……”酒柜上摆着六十瓶不同的开胃酒和其他酒。“您怎么想呢,探长?……”“这是个好主意……行,也许更谨慎些……”药剂师是个瘦瘦的,有点神经质的小个子。他的行动比通常要夸张三倍。有人去为他寻找一个装酒瓶的篮子。接着,他又打电话给老城的一家咖啡馆,说他要派人对该店的一个伙计说,他本人需要他。他光着脑袋在海军上将大酒店与他的药房之间的路上走了不下五六次,忙忙碌碌的,找到机会还与三三两两在街道上看热闹的好奇的人说上几句。
“假如他们把店里的所有酒瓶都拿走了,我怎么办?”店主说道,大家都还没想到吃饭呢!……您也没吃吧,探长?您呢,博士?……您回家吗?……”“不,我的母亲去巴黎了……保姆请假了……”“那么您在这儿下榻了……”阴雨霏霏。街上泥泞不堪。大风把二楼的百叶窗吹得晃来晃去的。麦格雷在餐厅吃完晚饭,隔着神情忧郁的博士的餐桌不远。绿色小格玻璃窗外,一些好奇的人不时地贴着窗子向里张望。那个侍女有半小时不在了,该轮到她吃饭了。吃完,她又回到收银台边的那个座位上,一只胳臂支在上面,手上拿着毛巾。“请您给我一瓶啤酒。”麦格雷说道。他明显地感觉到博士在他喝酒时注视着他,仿佛在猜测中毒时的症状似的。让·塞尔维埃尔如同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没有返回。勒鲍姆雷也没回来。整个咖啡厅显得空落落的,因为大家都不愿意进来,更不愿意喝酒了。外面,所有人都认定,所有酒瓶里都下毒了。“整个城里人都要被毒死了!……”市长从他的白沙别墅打电话想具体了解案情的进展。咖啡厅里一时显得很沉闷。米苏博士坐在一个角落里,胡乱翻着报纸,但并不认真看。侍女一动不动;麦格雷平静地在抽着烟;老板不时走来瞥上一眼,想知道有没有新的案件发生。老城的大钟每隔一小时和半小时就敲响一次。外边的脚步声和私下交谈声停止了;只有风在哀号,雨点打在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您睡在这里吗?”麦格雷问博士道。厅内太安静了,只要有人大声说一句话便会产生迷幻的效果。“是的,我有时就睡在这里……我与母亲住在离城三公里的别墅里,好大的别墅……我母亲去巴黎小住几天,女仆要参加她的兄弟的婚礼,向我请假了……”他起身,迟疑了一下,急促地说了一句:“晚安……”他很快就在楼梯上消失了。可以听见他在二楼,即在麦格雷头顶的正上方脱鞋子。现在,咖啡厅里只剩下侍女和探长两个人了。“请过来一下。”探长靠上椅背上对她说道。看她有所戒备似地站得笔挺,探长又补充了一句:“请坐。……你几岁了?”“二十四岁……”她的神情有点儿过于谦卑了。看她那垂下的眼睛、轻手轻脚地走路,什么都不敢碰、只要听人吩咐就诚惶诚恐的神情,就可以断定,她只是一个干粗活的女仆。在她的外表下,可以感觉到,她是有强烈的自尊心的,只是尽量不表露出来罢了。她显得很瘦弱。胸部平平的,缺少性感。然而,她身上自有迷茫、无精打采与病态的气质,多少还有些诱惑力。
“来这里工作之前你在做什么?”“我是孤儿。我的父亲和我的哥哥在三王号双桅小帆船上葬身海底……我的母亲已死去好久了……起先我在邮局广场附近的一家纸店当售货员……”她那不安的眼神在寻找什么呢?“你有一个情人吧?”她转过头一声不吭。麦格雷死死地盯着她,不紧不慢地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