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模型
因为这样,案情才会陷入胶着。难不成这次又得轮到西之园小姐出场……”
“笨蛋。”三浦冷淡地说。
“三浦先生,你好。”声音从两人的后面传来。“轮到我出场?你们在谈些什么啊?”
“啊,西之园小姐。”三浦低头致意。“你好,好久不见了。”
“对了……我和三浦先生,已经五十七天没见面了。”西之园萌绘走近他,露出微笑。
白毛衣配上长裙,算是西之园很难得的打扮。三浦虽然心里这么想,不过嘴巴依旧保持沉默。
“听说犀川老师也在这里?为什么你们会来参加模型展示会?”
“这真的只是偶然而已。我和犀川老师是因为不同的偶然聚在一起的,还有老师的朋友,我的表哥……也是不同的偶然……这次的偶然还真多啊,一定是因为发出了偶然警报了吧?”萌绘滔滔不绝的说,为了转移话题,她从敞开的门往准备室里窥探。“太好了……还好遗体已经运走了。你们有查到些什么吗?”
“不,一切才正要着手而已。”三浦严肃地回答,“对了,西之园小姐,你可以喝犀川老师一起回去了。你们已经有接受侦讯了吧?等到我们有更深入的调查,会再通知你的。”
“嗯,谢谢。”萌绘侧着脸,微笑地点点头,非常有礼的模样。“是啊……我还要忙论文的事,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对了,喜多老师也可以走了吗?”
“喔,那位老师也可以回去了。”鹈饲回答,“再怎么说,喜多老师和犀川老师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啊。”
鹈饲似乎是想开玩笑,但三浦和萌绘却都没有展开笑容。
“请问警方是不是认为寺林先生就是凶手呢?”萌绘来回看着三浦和鹈饲的脸。
“不,我们目前还没有任何头绪。”三浦马上回答。
“M工大实验室的钥匙,是在寺林先生手上吧?有找到吗?”萌绘问。
她的问题跟刚才三浦问鹈饲的一模一样,摆明想深入了解案情。
“没有。”鹈饲说。
“果然……”她闭起小嘴,露出微笑。“我想也是。”
“为什么?”三浦不禁发问。
“敬请期待……”萌绘保持微笑,清楚地吐出每个单字,眯起了双眼。“我现在想到M工大去,请问目前有谁在那里?”
“吉村和近藤。”鹈饲回答。三浦虽然很迅速地瞪他一眼,但还是慢了鹈饲一步。
“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帮我打个电话给他们吗?”萌绘斜斜地竖起一根食指说:“就说我西之园现在要到那里去。还是……给我近藤先生的手机号码,我自己打比较快呢?”
“等一下……西之园小姐。”三浦往前一步低声说:“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的工作……”
“又来了!”萌绘向前伸出两手,又往后退几步。“我就是拿这个声音没办法。三浦先生的声音真是好听,不行了,一听到这句台词用低音讲出来,我就……下次一定要录起来……”萌绘调皮的对鹈饲眨眨眼。“鹈饲先生,那就拜托你啰。对了,抱歉,可以让我再看看这个房间一下吗?”萌绘径自向房内的警员打招呼。
“大家好啊,我可以进去了吗?”
8
上午十一点半,西之园萌绘和两名年轻的副教授,一起走出公会堂,迎接头顶强烈的阳光。外面天气晴朗,天空显得清澈高远;和清晨的气温相比,温度已经明显上升到不需要穿外套的程度了。
正门前的停车场里,停着许多警车,还有几辆警车停放在附近的步道。楼梯下方有三个警官背对着公会堂伫立着,应该是在站岗吧。萌绘一边走下阶梯,一边回头查看,赫然发现本来写着模型展示交换会的看板,用红笔潦草地涂改成“因意外而中止”的字样。
此时,身处四楼会场的模型迷们,正在依序接受警方侦讯和随身物品的检查,再按照指示陆续从公会堂离开。而在停车场,或是稍远公园里的喷水池附近,处处可见一小群一小群的年轻人,在他们之中,有些人干脆坐在地上,擅自摆起露天的小型展示交换摊位。有些人只是聚在一起聊天,到处都是笑声和欢呼声。对于这些不知道是否因为平时关在房里太久,而导致外表变得苍白削瘦的少年来说,像现在这样的户外活动,也多少可以算是有益健康吧。
萌绘从包包里拿出太阳眼镜。
“我们去吃田乐烧(注六)吧。”喜多说。
“这主意不错。”犀川立刻应和。
“田乐,就是用味增煮的那个吗?”萌绘问:“就是指御田(注七)吧?”
“没错。”喜多回答。
“哇,太棒了!”
萌绘会这么高兴,一方面因为没吃过田乐烧而想要挑战看看,另一方面则是觉得如果就这样跟犀川道别,各自开车回家的话,也实在太可惜了。
三个人经过公园,由于犀川和喜多的走路速度都非常快,而萌绘今天又不是穿运动鞋,使得她要费力气才能跟上他们的脚步。
古老的木造店面,外观跟那种会出现在古装剧里的平房十分相似,就坐落在喷水池边的树荫下。屋子结构因为是用细柱子撑住沉重的瓦片屋顶,加上四边几乎是窗户设计的关系,看起来就是不耐震的类型。有几个罩着红布的低矮台子摆放在门口,店里的生意相当兴隆。
他们三人找到一处仅剩的空位坐下。等了一会儿,店员便在托盘里摆上茶具过来接待。虽然没有菜单,不过在店出入口附近的门上,贴着有颜色的短纸条。菜色似乎只有田乐和汁粉(注八)。当萌绘正在烦恼要选哪样时,喜多却马上点了三人份的田乐,她也只好放弃了。犀川将铝制的烟灰缸挪近自己,点了根烟。没有风,所以烟只有缓缓的飘动。
“没想到还真有断头这档子事呢。”喜多无视于周遭,突然大声蹦出这句话。萌绘起初惊讶地缩起脖子,不过她马上就察觉,喜多是在明知找不到更贴切的词可代替才会这样说。其实周围的客人都是老人家,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那种事能这么轻易办到吗?”犀川吐出烟后小声地说。他的视线朝着水池的方向。
“我想,应该不像切豆腐那么容易吧。”喜多回答。
“不好意思,现在是用餐前……”萌绘微笑地说。
“对啊,我们等会儿吃的是豆腐喔。”犀川瞪了喜多一眼,然后看着萌绘。“不过,这也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犀川老师,你觉得理由何在呢?”萌绘不解地看着犀川。“为什么凶手要把头给……”
“只是因为想要这么做吧……难道不是吗?”犀川面无表情地回答。
“这种话不能算是答案吧。”
“是吗?”犀川稍微扬起嘴角。“也可能是明明不想砍,却不得不砍的情况吧。这两种情形是完全不一样的。”
“啊,你的想法是这样的吗?那么……”萌绘改口道:“又为什么……嗯……要把砍断的东西拿走呢?”
“有二种理由。”犀川掸了下烟灰。“也许是渴望得到这样东西,也可能是拿走比留在现场有利……理由应该是两者之一。在前者的情形中,砍断这个行为本身就是必须的。至于在后者的情形中,将东西移动到其他地方这件事则有另有含意。懂吗?”
“我懂,但是无论如何都不太可能只是单纯想满足砍断的欲望吧?”
“嗯,的确,如果动机只是纯粹的想要砍断的话,就不需要在事后把东西带走。”
“可是就算拿走人头,也没什么用吧?”喜多提出异议。“在现代社会中,不管多有名气的人头,也不具备任何价值。”
“这么说来,后者的可能性比较高啰?”萌绘双腿交叠端坐着。“丢在那里会对自己不利,所以才拿走。那么,凶手的目的是在湮灭证据啰。”
“这样的动机未免过于消极了。”犀川说。
“真是如此的话,应该全部拿走比较好吧?”喜多说:“又不是什么都得勉强砍断才行。再说,那女孩看起来满轻的样子……如果是男人,一个人就能轻松的搬出去。”喜多环顾周围后降低音量。“比起砍断头,这样不是轻松许多吗?当然,我不曾抱着女尸到处行走,可是也没有携带头颅的经验,如果连精神压力也要包含在内的话,我实在没办法比较这两者艰难程度的高下。”
“我想,一定是尺寸的问题。”萌绘说:“如果是搬运全尸,被发现的可能性会变高。”说到这里,萌绘双手抱胸。“出入口有警卫看守着,而且车站前,就算是半夜,不管在停车场或是公园,被人目击的可能性都很高。只有头,凶手可以放进手提袋里藏匿,就不会让人觉得不自然了。”
“喔,是这样吗?”喜多作了退让。“我开始认为你是对的了。是啊,这样一来,就跟带保龄球差不多,姑且当作是这样吧。那么……凶手为何非把头拿走不可呢?”
“也许那会成为对自己不利的证据吧……”萌绘抬头仰望天空。“还是想让别人认不出死者是谁……或者是看到尸体保有原貌,会让凶手心有不甘?”
“心有不甘?”喜多问。
“嗯……无论如何非得要身体和头分开不可。应该跟想破坏东西的情绪很类似吧?难道不是吗?”
“有点不一样。”喜多微笑着说:“你是指异常怨恨吧?”
“喔,是的。”萌绘也露出微笑。“那样的情绪,在现实中难道不可能出现吗?恨一个人恨到想把她的头砍断的怨念。”
“嗯,如果是这种情形的话,反而应该把头留在现场不是吗?”喜多点了香烟,默默地看着犀川。“创平你的想法呢?”
“会不会跟某种宗教有关呢……”犀川虽然做出回答,但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就算砍断了,如果身体跟头太接近,死者就可以拥有复活的机会,所以凶手才要把头带到远一点的地方,好让它跟身体彻底分离。”
“什么可能性都有吗?”喜多眯起眼睛,对犀川的话感到不可思议。“这样的故事情节也讲得出口,那要我举例某个村子拿人头来做腌菜的故事吗?”
“我倒满想听的。”犀川一本正经地看着喜多。“是拿头来镇压腌菜桶呢?还是把头拿来腌?”
“嗯,老师,现在可是用餐前耶……”萌绘出言制止。
“被杀的女孩叫什么名字?”犀川一瞬间转换了话题。
“她叫筒见明日香。”萌绘回答,“当然啦,还没有百分之百确定是她。”
“我听说她昨天也有去会场,是吧?”犀川面无表情地问:“你们知道她去做什么吗?”
“当模特儿。”喜多叼着香烟回答,“那女孩要穿着科幻风格的服装。连我看了也有种回到年轻时代的感觉,不过还不错啦。”
喜多讲到这里,不经意地瞥了萌绘一眼。“模型也有分很多种类,不是只有蒸汽火车或飞机而已,还有像刚弹啦,福星小子的拉姆啦等等。哈哈,这个话题会不会年代太久远了?”
“所谓的拉布是?”萌绘问。
“是拉姆啦。”
“嗯。”当犀川轻轻点头,在烟灰缸里捻熄香烟时,穿着和服和红色围裙的店员为他们端来田乐烧。
今天是秋高气爽的星期日,气温也相当暖和。萌绘脚边不知不觉聚集了一群鸽子。很多鸽子在踱步绕圈,似乎是知道这里有食物。小店内高朋满座,许多年轻情侣搭着小船在水池上游玩。花坛和草地构成的广场上也看得到人潮。
餐后,萌绘打算去M工大的命案现场。虽然鹈饲因为上司三浦的缘故,没办法帮萌绘打电话,不过在道别的时候,他用高壮的身体当掩护,偷偷让萌绘看自己手机。液晶荧幕上显示出十位数电话号码,萌绘只看了一眼。
“那是近藤的手机号码,要对三浦先生保密喔。”鹈饲说完话时,萌绘已经将号码记起来了。她的记忆法全是采用影像记录方式,就跟相机原理一样。
她按照记忆中的号码打电话跟近藤联络,他们约好一点见面。
M工大和公会堂的这两件杀人案是完全不相关的案子吗?只是时间和地点恰巧相近吗?而且都有所谓“关键钥匙”的男人存在,甚至还是同一个人。如果这两件案子真的不相关,那么萌绘认为一定得预先发布“偶然警报”才行。
萌绘突然觉得自己想到的“关键钥匙的男人”一词有些可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西之园小姐,你看起来倒挺乐的嘛。”喜多边吃田乐烧边说。
“咦?是这样吗?”萌绘睁大眼睛故意装傻。
“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吗?”
“嗯,是有一些。”
“难道不是因为如释重负吗?”犀川喃喃地说:“既然已经不用代替明日香小姐,西之园当然会高兴啦。”
“咦!”萌绘大叫,从椅子上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