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迷踪
一样,小时候被爹妈胡乱整个名字一按,有叫大虫的,有叫歪脖的,还有的干脆就叫绰号,叫到最后连本名都忘了。后来,连云寨的名头越来越大,有不少江湖朋友都来拜山。大概在半年前,来了个老头儿,在山寨待了一天,和万通海好像特别熟。这老头儿挺和气的,万通海说他很有学问。我们这些人都是老粗,见到的外人也都不是舞刀的就是耍枪的,一听说山寨来了个有学问的老头儿,都当个新鲜事儿去看。这老头儿还真和气,也不拿我们当外人,一起吃饭闲聊。大家一起吃饭嘛,又喝着酒,兴头不错。我们人多,老头儿得问我们的名字才好称呼啊,我们就一个一个地把名字告诉老头儿,可这关沧海,对了,那时候还叫地瓜呢,小脑袋瓜儿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对老头儿说:‘您老先生学问大,您看我们弟兄们这些歪瓜劣枣儿的名字,甭提多难听了,以前也就算了,可现在,连云寨是个大寨子了,弟兄们也就都是有身份的人了,再叫这些名字,出去的话还不叫人笑话,连我们寨主都跟着丢脸,您老先生就麻烦一趟,给弟兄们重新起个名字吧。’”
关沧海在一旁接茬道:“对对对,我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李慕白道:“这老头子真是个好人,就这么着,还真答应了,花了大半个时辰的工夫,给我们几十号人都起了新名字。新名字那个好啊,那个高雅啊,弟兄们高兴得跟过年似的。可这才几十号人哪,连云寨归拢归拢有三百多口子呢,这不,都排上队等着老头子给起名字,可当天晚上,老头子就下山走了,后来再也没见过了。”
周雪儿奇道:“你可知道这老头子的名字是什么?”
李慕白道:“小人只在送茶水的时候凑巧听万寨主叫他‘青天先生’,我们是只称呼他叫‘老先生’的。”
周雪儿看看大哥,疑道:“大哥,你人面儿广,知道这个‘青天先生’么?”
周原摇头道:“从没听说。我只知道百姓们管清官叫‘青天大老爷’,莫非此人是朝中官员?可多少年了朝里也没见有清官啊。”
周雪儿再问李慕白道:“这个‘青天先生’长的什么样子?”
李慕白道:“就是个普通小老头儿,也没什么特征,没带兵刃,又那么好的学问,该不是江湖中人。”
周雪儿道:“你再讲讲山寨以后的事情。对了,赵大升不是把连云寨给挑了么,怎么你们现在还有人在?”
李慕白一听“赵大升”三个字,脸上立时显出不忿之色,恨道:“就凭那个什么赵大升,也挑得动我们连云寨?”
李慕白一听“赵大升”三个字,脸上立时显出不忿之色,恨道:“就凭那个什么赵大升,也挑得动我们连云寨?”
周雪儿奇道:“难道不是吗?”
李慕白道:“说是也是,唉,都是那小子运气太好!”
周雪儿更奇,急道:“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慕白叹了一声,道:“半年前,长风镖局的一支镖队经过云州地界,压镖的头儿就是赵大升,还有六七个镖师一起。那支镖,我们山寨早探过了,也没多大的油水,又知道长风镖局的莫老先生和赵大升都是扎手的角色,所以,也没动劫镖的念头。万寨主更发了话,叫大家别打这支镖的主意,说连云寨犯不上为这点小钱开罪长风镖局。对了,这么一想,好像我们从没劫过长风镖局似的。”
周雪儿奇道:“那你们应该相安无事才对啊,怎么会——”
李慕白叹道:“事有凑巧,当时……对了,这事关沧海比小人更清楚。”
关沧海在旁边接道:“对,这事小人最清楚不过。那天,小人带着十几个伙计,负责在外扫探消息,却老远见着长风镖局那支镖队的镖师们不知为什么全都不见了,只剩下赵大升一人。小人那时不由得动了一下贪念,可又想,单是这赵大升一人也是江湖上有名号的主儿,恐怕也不好对付。”
周雪儿笑道:“算你知趣。”
关沧海道:“可是,如果连赵大升都不见了的话,这支镖小人要是再不劫,那可就枉为强盗了啊。”
周雪儿奇道:“什么?赵大升也不见了?”
关沧海道:“当天,赵大升的镖队是在云州郊外一处小松林里落脚,拉车的马都拴在树上。天都黑了,小人远远地观望着,突然看见模模糊糊地打远出过来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好像受了重伤的样子,赵大升也看见了,就迎上去了,两人凑在一起,到底做了什么,天太黑,小人离得又远,也看不清,反正,约么有一柱香的时候,赵大升背着那人就走了,镖车就那么甩在松林里,没人管了。”
周雪儿道:“那,然后怎么着了?”
关沧海道:“然后?还能怎么着,摆在地上的银子让你捡,谁不捡谁是王八蛋!小人马上招呼那十几个伙计们,冲过去,把拴马的绳子解了,驾上车就往山寨赶。”
周雪儿道:“你们就这么把镖车弄回山寨了?”
关沧海道:“是呀,就这么容易。”随后又是一叹,道,“小人本以为,凭着这件功劳,在山寨里就算升不了中层干部,也能评个年度最佳员工奖,就算评不了奖,怎么说也能多拿点提成吧?可没想到,反倒被万寨主骂了一顿,说小人什么贪小便宜没出息,什么不听指挥,还有什么什么,反正都是这类的话,没一句好听的。小人跪在那里,也不敢顶嘴,心里正委屈呢,就听见寨门的方向乱起来了,老远就听见女人的哭喊声,说有人打进来了。”
周雪儿插话道:“怎么还有女人的哭喊声?”
关沧海一声长叹,道:“小姐有所不知,这把守山门的本来都是山寨里的精兵强将,可后来连云寨名声大了,也没人敢来这片地界撒野了,来来往往的江湖朋友也多了,万寨主说要注意山寨形像,就做了机构调整,把山门那里设了前台接待处,精兵强将也换成了从各地方抢来的良家妇女,还统一着装,叫什么‘礼仪小姐’,裙子上还绣着
我们山寨企划部设计的搂狗。”
“搂狗?”周雪儿奇道。
周原道:“应该是logo。”
周雪儿点头道:“难怪你们都这时候了着装还那么齐整呢。后来呢?”
关沧海接着道:“真有人打上来,那些礼仪小姐能顶什么用啊?眼看着来人就近了,都要打到我们业务部了。”
周雪儿疑道:“业务部?”
关沧海道:“对,就是专门负责打家劫舍这些事情的,这是我们山寨的主营业务嘛。小人就是业务部二组的组长。”
周雪儿点头道:“哦,你接着说。”
关沧海道:“小人和万寨主都从山顶上老远地往下看着。黑夜中虽然看不大清,但也能看见来的只是一个人,眼看就闯到业务部了。就见业务部的喽罗们六个小组十八个科室统共得有一百多号人一窝蜂出来应战,没几下,就全给人家打散了。”
周雪儿道:“一百多人打一个还没几下就被打散了?你们也太窝囊了吧?”
关沧海苦笑道:“不全怪我们的。业务部的人本来也都有两下子功夫,当然,最重要的是都很有实战经验,可是,他们本来有的使枪,有的使棍,可前不久企划部搞什么山寨威爱,(周原小声对周雪儿插道:“威爱就是VI。”)说威爱的意思是‘山寨可识别系统’,还说现在流行这个。这一搞,我们业务部可就惨了,企划部说我们的兵刃太杂,不符合山寨整体威爱,有损山寨形像,就全给我们换成刀了,大小、分量还都一样。小姐您想啊,那使惯了枪、使惯了棒的突然让他改成使刀,能习惯么?再说了,力气大的觉得那刀轻,力气小的又觉得那刀沉,所以啊,没几个能使得惯的。还有更可恨的呢,采购部经理拿这笔大单在外面猛吃回扣,所以啊,整个这批刀人家都没用好钢来打。这不,换了刀还没多久呢,敌人打上门来了,我们这些人一个个拿的都是不趁手的兵刃,可不是不禁打么!”
周雪儿失笑道:“难怪今天看你们都使一样的刀呢,原来还有这么个出处。”
关沧海接着道:“只见那人从山脚杀到山顶,杀完前台又杀业务部,杀出业务部又杀财务部,杀完财务部又杀人事部,杀出人事部之后就杀到了企划部。企划部地形险要,本来不好攻打,可我们大家伙儿都恨透了这个企划部了,谁也不去帮忙,结果,没多会儿企划部也被杀垮了。接着,这人就杀到山顶了,小人这会儿正在这儿被万寨主训话呢。”
周雪儿笑问道:“后来呢?”
关沧海道:“后来,这人杀近了,才看清楚果然就是赵大升,手使一杆大枪,枪尖上全是血,可身上还干干净净的。本来,就算是赵大升毫发无伤,就算他精力、体力一点儿不减,到了山顶也讨不了好去。为什么呢,小姐不知,连云寨除了万通海万寨主之外,还有两位副寨主,姓有点怪,都姓西,一个叫西替欧,使双枪,一个叫西佛欧,使左手刀,两人都是高手,是被万寨主重金请来的。”
周雪儿奇道:“名字怎么这么怪?”
关沧海道:“这小人就不知道了,反正万寨主让小人们都这么叫的,这二位房间的门口上还都挂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他们的名字呢。”
周原在一旁笑道:“我知道了,一个是CTO,一个是CFO,那万通海就是CEO了?”
关沧海惊道:“您怎么知道的?万寨主是有一段让小人们叫他那个什么蜥蜴欧的,可大家一想,万寨主英明神武的,怎么能跟蜥蜴扯上关系,而且,万寨主、万寨主的也都叫惯了,改不了口。”
周雪儿忍着笑,道:“接着说。”
关沧海道:“实在是赵大升运气太好。我们那两位副寨主平时是很少下山的,可那天却恰好不在,只有万寨主一个人。要说万寨主的武功,也是江湖上排了名、挂了号的,可是,万寨主早年是做业务出身,靠一口大关刀杀人越货,刀法厉害得紧。可连云寨做大了之后,万寨主便不再亲自跑业务了,改抓山寨管理了,像定个什么规章制度啊,设立什么这部门那部门啊,还弄了个什么《连云寨加盟连锁计划书及可行性调查报告》,整日价跑钱庄和大户人家去谈融资,功夫早就搁下了。结果,和赵大升一交手,没出三招,就被人家从前心到后背扎了个透明窟窿。可万寨主也不含糊,再怎么说这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啊,万寨主就算功夫不比当年了,却也不是善茬儿,也在赵大升身上来了一刀。赵大升好像伤得不轻,打不动了,就叫小人们第二天正午之前把劫走的镖车原封不动地从哪儿劫的还送回哪儿去。小人和大家伙一商量,本想等两位副寨主回来再商量看怎么办,可这二位却再没露面。没辙了,惹不起赵大升,就照着他的要求把镖车给送回去了。后来,两位副寨主一直都没回来,好好一个连云寨就这么垮了。”
周雪儿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又问道:“那你们现在是怎么回事?”
关沧海道:“别提了。寨主死了,弟兄们也死的死、散的散了,我们这十几号人后来聚在一起,一商量,就这云州地面儿,下岗的一大片,再就业难度实在太大,还好弟兄们还都留着以前的号坎儿和兵刃,干脆还是干老本行吧。凑巧又碰到那个大老黑,看他样子能唬人,我们正缺头领呢,就让他来出头吧。可是,才头一回开张,就把小姐您给得罪了,还有这位大侠,求两位开恩哪!”
周雪儿摆了摆手,道:“看你们还算老实,饶了你们了。”
关沧海、李慕白大喜过望,又是一顿磕头。
周雪儿想了想,能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疑点越来越多,回去再和大哥商量吧。周原却忽然问了一句:“那个‘青天先生’到山寨来,是在赵大升之前还是之后?”
李慕白略微一想,答道:“赵大升挑了山寨是在去年的十月初八,青天先生来山寨么,是在前一天,十月初七。”
周原道:“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李慕白道:“这个日子,云州左近的人都知道,因为去年十月初八那天,云州城里发生了一起灭门惨案,一个大户人家听说有三十多口人一夜之间被一伙蒙面强盗杀了个精光,最后还放了一把大火,差点把整条街都烧了。这宗血案实在骇人听闻,所以说起十月初八,云州左近的人都会记得很清的。”
周雪儿暗叹道:“难怪莫辛苦说起赵大升来,一下子就说出十月初八的日子,原来如此啊。”
周原继续问道:“你可知那被灭门的是哪一家?”
李慕白道:“这个,小人不知。”
“胡说!”周原喝道,“如此大案,必定街谈巷议,你怎会不知?”
李慕白委屈道:“小人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