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葬





  别墅的左边有一间很小的土墙房子,门紧紧地锁着,但是隐隐可以听到了狼狗在里面低沉地吠着。
  翁蓓蓓听到狗的低吠,心不由得紧了一紧,脚步也变得不自然起来。老陈头回头一看,似乎瞧出来了翁蓓蓓的不安。他连忙大声地叫道:“黑贝!闭嘴!有贵客来了,你还叫什么?又不是有小偷来了!”他的小偷两个字说得特别重,似乎别有什么深意。说也奇怪,关在小土房里的狼狗仿佛听懂了老陈头的话,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书房中,看到了赵连蒲,余光等人都吃了一惊。
  赵连蒲作为一个著名推理小说作家,成名已经好几年了。可现在亲眼看到,谁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年轻。
  赵连蒲看上去最多三十出头,披肩的长发显得很是飘逸。戴着一副无边眼镜,脸瘦得像是刀削过一般。两只眼睛因为长期熬更守夜而布满了血丝,眼圈微微有点肿。在他的书桌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WORD文档没有顾忌地打开着,晃眼看上去,可以看到粗黑体的标题上大大写着《夜葬》两个字。
  吴勇好奇地问道:“赵老师,您也关心夜葬这个民间的丧葬习俗啊?”
  “呵呵。”赵连蒲浅浅一笑:“我对夜葬的习俗哪里能有你们这样的专家了解得透彻。我只是住在这里,多少对夜葬有一定的认识。我准备把一个凶杀故事的场景搬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山村里,而夜葬正好是一个启承的背景。”
  “厉害!厉害!不愧是赵老师。”沈天赞道。
  “哪里哪里……”
  “那赵老师是怎么看待夜葬这种民俗现象的呢?”吴勇把话题引向了余光也感兴趣的地方。
  赵连蒲啜了一口清茶,道:“事实上,我并不关心民俗的由来,我只关心现象。我只是把这种现象当作我文章里的一个道具,让现象为我的故事服务。就这么简单。”
  余光一笑:“不错不错,赵先生的确说到了问题的本质。我们这些研究历史的人,真的没什么意思,老是想搞清若干年前某些事的来龙去脉,而事实上就算我们了解了这些,也不能在现实世界里给经济生活社会生活带来什么益处。我们只是一些在旧书堆里乱翻的半老头子。但是没办法,现在我们的课题就是来了解夜葬习俗的方方面面。如果说我们能有什么结果,如果能帮到赵先生的小说增添些微的细节,也算我们的工作有了实际意义。呵呵……”
  赵连蒲忙道:“余教授过谦了,呵呵……”
  “哦,对了,赵老师。”吴勇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您这里有笔记本电脑,家里又安了电话,怎么不用电话线上网传文稿,还要走五个小时的山路去镇外的网吧去传呢?多耽误时间啊。”
  赵连蒲笑了笑,答道:“我也知道在家里传文件很方便的,但是老在家里呆着,人会发霉的。在山路上走走,吹吹山风,不仅仅可以清醒头脑打开思路,也是一种最好的运动方式。在网吧里挂上QQ,一分钟不到就可以把十多万字的东西传给出版社。在家里拿这破拨号,看着传送速度一动不动,我会更闹心的。呵呵……”谈话的氛围在瞬间中就和谐融洽了,一片和风细雨中,老陈头走进了屋,对屋里的人说道:“赵先生,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请客人们入席吧。”
  “好,好,好。”赵连蒲站起身来,引着大家走进了饭厅。在岁寒三友的屏风后,一张红木大圆桌。桌上的菜不多,但都很精致。素炒青笋,青椒苞米,尖椒肉丝,枸杞全鸭汤,生煎豆腐,辣子回锅肉……清淡但也不失营养,满桌的香气袅袅飘在屋里,满屋生香。
  余光等人不由得感觉舌下绽开点点津液,食欲顿时大开。
  “各位,我这管家老陈头当年可是城里风来楼中有名的大厨,炒得一手好菜。今天大家可有口福了。”赵连蒲一边说着,一边招呼大家用膳,他客气地把汤匙插进了鸭汤中。。
  这时,饭厅旁的楼梯拐角,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像炸雷一般,翁蓓蓓手里的筷子没夹稳,在这一惊一乍中,竟跌落在了桌子上。



 
 
夜葬
第四节
  老陈头拾起电话,喂了一声后就示意是找赵先生的。
  赵连蒲走到了隔壁的房间里,通起了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隐隐约约仍然可以听出是在和出版社的人关于版税的事争论着什么。赵连蒲没有回饭厅来,一直占着电话。老陈头背着手必恭必敬地请客人自己招呼吃东西。
  等余光等人风卷残云般把饭菜都一扫而空时,赵连蒲依旧没有回来。
  王劳模的脸上开始有了点焦虑,隐约依然听见赵连蒲在隔壁继续大声说着话,还继续和对方争论着。虽然房间的隔音不错,但还是可以断断续续听到赵连蒲大声地喊道:“不行……说过是百分之十就是百分之十……少来这一套……出版社多的是……又不是你们这一家……”
  余光暗笑:“看来名作家也有名作家的烦恼。”
  王劳模有些坐不住了,他不停地看着手腕上的机械表。余光也想起了晚上的正事,他们还得去考察夜葬的全过程。现在已经是快七点了。王劳模站起身来对老陈头说:“麻烦你给赵先生说一下,我们得走了,我们今天晚上还要去给吕桂花做夜葬。”
  “吕桂花?!”老陈头的眉头一皱,整个脸上的器官都挤到了一起,惊诧地问道:“就是那个爱哭爱笑的小媳妇吗?她死了?夜葬?难道她是死于非命的?”
  “是啊,天有不测风云,她男人在外面裹了野女人,要和她离婚。她一时想不痛就寻了短见。”王劳模解释道。
  “唉……”老陈头幽幽叹了一口气。他转过身去,走进隔壁房间。隔壁电话的声音被打断了,隐约听见老陈头对赵连蒲说余光他们要离开了,然后细声唯唯诺诺地应了几声,接着回到了饭厅。
  “真是不好意思,赵先生现在正在打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电话,不能亲自送你们出大宅了,真是抱歉得紧。”
  “没关系,没关系。”余光连忙打着圆场,“其实是我们叨扰赵先生了,如果不是今天晚上有正事,我们一定来个一醉方休。”在老陈头的护送下,一行人穿过了长长的曲折回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天际想一张黢黑的大幕,即将就要拉下。在戏剧中,拉上大幕意味着一场好戏的结束。而对于今天晚上的夜葬,这夜幕却意味着一场活剧马上就要开场。
  走在回廊上,受了环境的影响,每个人竟都默不作声,只听见鞋底碰撞在地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别墅旁的那间小屋,依然有那只叫作黑贝的大狼狗低声浅吠着。虽然看不到狼狗的真面目,但也能想象到那一定是一只威风凛凛,双耳齐竖,毛皮油光水滑的大狼狗。打开黄铜大门,门外黯淡的日光下,平地中站着好几个人,正等待着他们的出来。
  王劳模忙道:“这就是今天的抬棺手,我早就叫他们在这里等我们了,现在我们就去吕桂花家做准备。”
  果然,外面横七竖八地站着坐着蹲着好几个人,正焦急地等待着他们。
  吴勇和沈天连忙寻找着其中他们熟悉的那张面孔——王明生。可奇怪的是,他们俩都没找到王明生在哪里,在空地上也只有七个人。“王明生呢?”王劳模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七个人怎么行?你们抬的可是八人大棺啊,他到哪里去了?那个谁谁谁,去叫一下他!”
  余光连忙道:“何必呢,反正我们都要回村里街上去,顺路一起叫他一下就是了。”
  “好吧,余教授说得也在理。”王劳模点了点头。于是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从半山腰向村里走去。在路上,余光和王劳模走在队伍的最后,他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王村长,你们在夜葬时不是一句话都不能说吗?如果有什么紧急的事想要沟通,那又怎么办呢?”
  王劳模笑了笑:“我们有土办法,这也是老一辈人传下来的。我们会用硬物敲击竹竿,用发出的声音来表达自己的意思。比如说,两声长代表前面是平路,两声短代表前面有障碍,一长一短代表前面左转,一短一长代表前面右转,连声碎响代表休息片刻。还有很多的暗号,我也没办法具体一一给你解释,但是我们之间都有自己的联络方法。”
  “呵呵。”余光赞道:“完美啊,这是最原始的密码暗语,前人的智慧真是无穷的。”言语之间,一行人已经走到了长街上,不一会工夫,就来到了王明生的家门前。
  11
  王明生家的门紧紧关着,这是一扇班驳的木门,油漆已经剥落了,在阴暗的日光中显得更加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不知为何,在吴勇的心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的脑海里竟不停地想起王明生说过的话:“等我一旦找到了证据,就会公布于众,让那个郎面兽心的家伙身败名裂!” 郎面兽心究竟说的是谁?难道真的在其中藏有一个阴谋?难道吕鬼话真的是被人害死的?门紧紧关着,听不到一点声音。
  一个抬棺手高声喊叫着王明生的名字,刺耳的叫声划破了沉寂得几乎凝滞了的空气。但是却没有人应答。
  另外的抬棺手都喊叫着王明声,一声声呼喊就像是在招魂一般,一声跟着一声,此起彼伏,换来的却是长久的寂静,只有山风呼呼地掠过,做着无奈的回应。“好象有点不对劲。”一个五大三粗的抬棺手战战兢兢地说道:“好象有点邪啊……”
  “闭嘴!”王劳模大怒,双手合十道:“童言无忌,大吉大利!童言无忌,大吉大利!童言无忌,大吉大利!”
  吴勇连忙说:“好象真有什么不对劲啊,今天白天他给我和沈天说过,他怀疑有人害了吕桂花,他想独力一个人调查这事。现在他不在家,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顿时,王明生屋外一片哗然。所有的人都七嘴八舌议论了起来。“胡说!”王劳模叫了起来:“吕桂花从来不和什么人有冤仇,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自杀的,她老公在外面勾了野女人,她想不开就投了水。吴勇,你们虽然是客人,但是也绝对不能说这些没有半点根据的事!这完全是在捕风捉影,妖言惑众!如果你再说这样付责任的话,我就不客气地对你说,恶诅村不欢迎你!”
  “我们说的都是实话!”沈天不客气地回敬道,他的眼睛里尽是狠狠的杀气,眼珠子都几乎凸了出来,紧紧逼视着王劳模。毕竟他是大学里足球队中以凶狠铲球而著名的主力中后卫,臂壮膀圆,他的眼神立刻吓得王劳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余光赶紧打上了圆场:“你们都静一下,都少说两句。现在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们都不知道,还是先想办法打开门看一看里面的情况吧……”
  突然,余光的话停住了,因为他站在了木门前,在这一刻,他嗅到了一股腥腥的味道,正从木门里边飘了出来。
  这是淡淡的腥味,若有若无,不注意分辨根本察觉不到。但是余光嗅到了,因为他的鼻孔正好凑拢了木门。
  不祥的感应立刻萦绕他的脑海。“出事了!”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三个字。
  作为历史系的教授,他曾经去过很多地方,现在他都依然记得在一次社会调查中,他去了一个湘西的古镇,了解那里原始的屠宰业。他走进了一个废旧的屠宰场,那里已经若干年没有杀过猪了,可墙壁里已经被猪血浸成了污秽不堪的暗红色。在墙砖的缝隙中,他就若有若无的嗅到了一股和现在几乎相似的腥味。陪同的当地人说这是一种穿越了时空的杀气,即使多年没动过刀了,但这杀气却原始地保留了下来。对!现在,就在这王明生的木门外,余光又嗅到了当年的气息,一种不可截制的杀气。余光愣愣地注视着木门。门如同凝固了一般,周遭的空气也静止了,余光开始觉得了闷热,他解开了衬衣最上面的一颗纽扣,但冷汗依旧噌噌地冒了出来,瞬间浸透了他贴身的衣物。
  在余光的沉默中,所有的人都受了他的感染,一言不发地看着木门。
  “把门踢开!”余光冷冷而又严肃地对沈天吩咐道。沈天抬起脚,一脚飞踹在木门上。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地踢开。只是瞬间,腥气大盛!
  12
  事实上,可能也只有余光一个人体会到了这突然大盛的腥味,因为其他的人都没有什么反常的表现,大概他们都对这腥味不甚敏感吧。
  余光让翁蓓蓓留在了屋外,他很担心一会很有可能看到不应该看到的东西,他对自己这个侄女的胆量很没有信心。因为没有窗户的原因,王明生的屋里暗暗的,看不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王劳模挥了挥手,对一个五大三粗的抬棺手吩咐道:“仨儿,去把油灯点上。”
  这个叫仨儿的抬棺手走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