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与我





我和我的女人之间,不要那种该死的鬼东西!」

然後他开始打鼾了。

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才从他的魔掌逃脱,踉踉跄跄的冲进浴室淋浴,这才能去上班


幸好我快调到下午班了,不然我迟到的记录真的越来越惨不忍睹。

好死不死,那天胡常月又到我们葬仪社办事情,他盯着我脖子上的几个瘀青,眼
神有些奇怪。

「噢,哇。」他说,「狂欢的夜晚,嗯?」

关你屁事啊?「我有男朋友。」我决定单刀直入,彻底解决这种诡异的暧昧。

「他是活人吗?」胡常月笑。

我看了他一眼,进去小房间,关上铁门。我真的不知道他了解多少,或知道什麽
。也不清楚他到底是真的知道,还是想套我的话。

但我上完自己的班,他居然还在。并且递了一把莲花给我。

我不知道他的意思是什麽。

回到家,已经下午两三点了。屋里还是暗无天日,我扭亮了灯,把花搁在茶几,
正在寻找花瓶,罗斯不知道几时冒出来,从背後抱住我,把我吓得差点跳起来。

「胆子怎麽还这麽小?」他的声音含糊,似乎还没睡醒,「你带什麽东西回来?


「莲花。」

他觑着茶几,「圣水养护的莲花。」

罗斯懒洋洋松开我,拎起那束犹有露珠的莲花,他不在乎的笑了笑,撕下一片花
瓣,递入口中。

「…你在冒烟。」我目瞪口呆。

「是呀,」他耸耸肩,「但也就这样。圣水的配方是血族开发的。你说我们会开
发杀害自己的毒物吗?但做做样子还是必需的。」他欣赏着那束花,自己找了个
水瓶插好。

「哪,是谁送你的?」他转头问。

「…常来我们葬仪社的一个道士。」我开始思考这背後的意义。

「道士?不是神父?」他困惑了,「道士是那种摇铃铛,抓殭尸那种吧?我在香
港看过电视这样演。」

「…我也想知道。」我喃喃着,苦思起来。 我调到下午班的第五天,胡常月来了不意外,但厌恶阳光的罗斯居然充满毅力的
跑来了。

进入阴寒的葬仪社,他呼出一口气,把围巾和太阳眼镜、帽子、手套,通通取下
来,但还是穿着大衣。

…在七月天穿大衣,干得好。

我会诧异的跑出来,是因为他实在吸了太多我的血,我们的联系越来越坚固清楚
。他摇了摇头,吐出一口气,脸色有点苍白,却没有变成一堆灰烬或冒烟什麽的
…虽然我早就知道他不会。

但我知道他消耗了不少体力,现在可是很饿的。一看到我,瞳孔整个放大,我想
他是非常忍耐才没冒出虎牙。

「…你来干嘛?」我疾走到柜台,低声说。

不能当众吸血,过过乾瘾也好。他假装吻我的手,事实上是一根根的啃。「送花
的男人在这儿,对吧?因为你心底感到不妙。」

…胡常月刚是经过我的小房间没错,但他只从门上方的玻璃窗跟我打了个无声的
招呼…这样他也知道?

「我知道的可多了。」他小声的说,已经开始啃我的手掌了。

我是不介意让他过过乾瘾,但柜台小姐和同事已经好奇的看过来了。他不在乎形
象,我在乎。

「这是我…」我尴尬的对同事介绍,「我男朋友,罗斯。」赶紧把我的手抽回来


同事几乎都瞪大了眼睛,男同事露出一点好奇和鄙夷,女同事几乎都是艳羡和不
可置信。

本来有点不高兴(像是奶嘴被拿掉的小鬼= =|||)的罗斯,听我这麽说,突然大
大的开心起来,用力搂住我的肩膀,说,「是呀,待霄是我的女人。全身上下都
是我的唷~☆」

我蒙住脸,羞愧的想钻地洞。「…对不起,他中文很差。」

「他只是陈述事实,不是中文差吧?」胡常月走了出来,一脸似笑非笑的。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就完全摸不着头绪。我想想怎麽描述好了…总之,他们并没
有实质上的动手,而且脸上都保持着笑容。

但我和罗斯有着血的联系。这实在很难说明…应该说我们可以感应彼此的情绪。
不过,我终究是人类,我能感受的都是很模糊并且破碎的影像,当然罗斯感应我
的部份就清楚的像是在看电影。但这种联系平常都是「off」,需要用力去「看」
才能感受。

因为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干嘛这样「深情」的互相凝视,笑容还越来越诡异,所以
我冒险看了一下。

他们…呃…用心灵打架。

我知道这样讲大概谁也听不懂,不过看过「英雄」的可能就知道。简单说,这是
一种虚拟实境的互相厮杀。胡常月略居下风…但罗斯连虎牙都没露出来,只是带
着一种恶意的微笑…我知道他闹着玩。

但他闹着玩也可能会摧毁人类的意志。

我真该把指甲留长一点。

按着罗斯的眼眶,我威胁的说,「罗斯,住手。」

他啧的一声,反手撕裂了胡常月的前襟。

旁人看到的可能是他们俩站着不动,胡常月突然爆装了。看热闹的同事都惊呼起
来,但罗斯懒洋洋的笑,用着渗毒的甜嗓说,「你们,没看到任何异常唷。现在
…先休息一下。」

所有的人都眼神涣散的站着不动。

「哇呜,」胡常月擦了擦嘴角的血,「血族名不虚传。」

「回去跟你们老大说…不管是哪个老大。」罗斯拍了拍我的头,「就说我不同意
。」

「但我已经呈报上去了。」胡常月摊手,「没得商量吗?你好歹也问问待霄…」

「没得谈。」罗斯冷笑两声,「算了,跟你这种小孩子没什麽好说,我直接找你
们老大好了。哪一个?」

「我带路。」胡常月满不在乎的笑,他破碎的前襟开始渗血,但似乎一点都不在
意。

罗斯拖着我走,我根本还没搞清楚发生什麽事情。「要去哪?喂,到底你们在说
什麽?我不要去任何地方…我还在上班!」

「讨厌鬼,上什麽班…?」罗斯咕哝着,「今天是待霄的假日,对吧?」

所有在场的人都愣愣的复诵,「今天是待霄的假日。」

他弹了指头,所有的人都醒过来,像是什麽事情都没有的各自忙碌,甚至对我视
而不见。

「…我一直以为你的催眠术很两光。」我终於找到自己的声音了。

罗斯忍了忍,还是吼出来,「我是血族当中催眠术最精通的高手!我曾经一口气
催眠了中央公园所有的人!」

「…你对我手下留情?」我太惊讶了真的。

他吼得更大声,「可能吗?你用脑袋想想好不好?催眠得了你我会放着等你挖我
眼珠?!」

哎唷,是我天赋异禀?

胡常月噗的一声笑出来,罗斯这回倒是虎牙冒得像是剑齿虎了,应该是非常火大
。 胡常月开车载我们去霞海城隍庙。

来拜拜的人很多,真的。连我都买了香和金纸。但我在拜拜的时候,罗斯不耐烦
的打呵欠。最诡异的就是这个,其他信徒对我们视而不见,像是我们不存在。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就…真的很难得到正确的解释。

我跟罗斯的联系,顶多让我看到情绪和破碎模糊的影像,对吧?我像是拿下隐形
眼镜,用着七八百度的近视眼去「看」,只有轮廓和颜色,连声音我都听不清楚


但我想…只是猜测,我可能看到霞海城隍了。

他和罗斯的应答我完全听不清楚,罗斯一定是故意的,而且我想和我有关,也和
胡常月有关。我不懂他们在做什麽,但罗斯咧嘴大笑,而且重重的和霞海城隍握
手。

然後?哪有什麽然後。霞海城隍不见了。这样的联系罗斯执行起来很容易,但对
我这脆弱的中年妇女来说真的很累,所以我撑不住,只好关掉,不再试图去看了


「啧,结果揽了麻烦。」罗斯耸肩,「这下你爽了吧,小子?」

「嘿,谢谢成全。」胡常月对他拱拱手,「但我不谢你,直接谢待霄了。」

「有趣。」罗斯露出虎牙笑,「你若是吸血鬼,将会是我最有资格的对手。其实
你若仗你那些老大的力量,也还能打上一打呢。就这麽放弃?」

「拿人半斤,就得还人八两。」胡常月耸耸肩,「我喜欢自己有的。」

「你们在说什麽?」我真的一整个糊涂,「谁来解释一下?」

胡常月一脸坏笑的凑到我耳边,「你答应跟我约会我就告诉你。」他说完就闪,
但还是让罗斯警告似的在手臂上拉出很长的血痕。

「下次就不会避开动脉了。」被血刺激到,罗斯的瞳孔整个几乎转成银色,「我
讨厌男人的血,给我滚!」

挥了挥手,胡常月对我眨眨眼,轻松的走了出去。罗斯根本不管这是什麽地方,
扑了过来,我只来得及把手臂塞进他的嘴里。

我这麽牺牲,他还很不满意。「…不是这里,也不只这个。」

「那不要好了。」我想从他的虎牙下抢救回来冒着血的手臂。

「好啦好啦,先吃一点垫肚子…」他咕哝着,很饥渴的舔着我手臂的血,而信徒
川流不息,而且就在霞海城隍之前。

现在我相信他的催眠术很厉害了。

我们要回去前,还转到侧殿。罗斯不肯跟我说到底是怎麽回事,只说他吃很大的
亏,非去拿谢礼不可…而侧殿是月老啊,我不懂有什麽谢礼。

他很大方的从月老之前拿起一杯供酒,一饮而尽…突然吻了我,带着我自己血味
和酒液,就这样毫无防备的灌进我肚子里了。

罗斯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我的唇,非常满意的样子。

「这是什麽?这是什麽?!」我揪着他前襟问,「这到底是什麽东西?」

「酒啊,还能是什麽东西?」他笑得跟白痴一样。

但真正的真相,直到胡常月来找我辞行的时候我才知道。

他说,他是个突然觉醒的灵媒。

胡常月在本地某大学拿到植物学的博士学位,拿到学位的第二天,他被一辆闯红
灯的轿车撞个正着,宣布脑死。

就像发生奇蹟般,第二天他苏醒过来。原本破裂的脑血管居然自体修复,血块也
在几个月内自行瓦解吸收。

但他原本循规蹈矩的人生就完全走样了。他开始看得到异类,甚至会被异类试图
抢夺身体自主权。总之,这不是段快乐的经历,他也因此住了一阵子的疗养院。
就医学的角度,他因为大脑受伤所以引发精神分裂。(学名很长啦,我记不住,
大概是这样)。

後来有个老先生去探望他的学生,刚好看到他。老先生说,「你又没疯,在这儿
干嘛?浪费国家资源。」

於是他成了老先生的徒弟,虽然是个贪杯好色的黑头道士。这位师父除了教他法
事,几乎没教他什麽。真正对胡常月有帮助的是,他引荐胡常月拜见霞海城隍,
让他承认自己的天赋(或倒楣),成了霞海城隍的乩身…也认了不少「老大」。

「我需要人罩,你懂吗?」胡常月耸肩,「所以我不得不这麽做。这城市的神只
几乎都跟我有点交情…代价就是我得帮他们办点事情。神只不能直接干涉人间…
而这城市的通灵人…哈!抱歉…这样说吧,足以沟通的,大约百万之一,有能力
承受到办事的…看有没有千万之一吧。」

「…你是千万之一。」我开始有点不祥的感觉,「但关我和罗斯什麽事情?」

仰着头,他看着窗外的天,「我不想让人罩了。我已经被这麽捆绑在这个城市,
足足十年了。」

「…神明不许你辞职?」我小心翼翼的问。

「喔,拜托,你当神明是黑社会还是帮派?加入不准退出,不然就赏你一颗子
弹?」胡常月笑了起来,「当然不是,只有伪神才会搞这套…哈哈哈。不,不是
的。」

他深深吸了口气,「我在这城市巡逻了十年。其实我能管的事情很少…或说神只
能管的很少。」他想了一下,「其实我本来以为你是吸血鬼雇用的人。你接近死
者,带着淡薄的血气,手臂有着几乎看不出来的咬痕。不是城隍爷先为你作保…
我可能就真的会动手逼供或清理。」

「…你知道有人因为吸血鬼而死。」我瞪着他。

「我知道,但我只能把查到的给城隍爷,一层层送上去…事实上祂香火虽旺,却
不算正职,层层公文送上去真的有点迟缓…通常我会各个击破。但你表现很好,
真的很好。」

「…我只懂吸血鬼。」我心底的警戒真是节节升高。

「其实比较常出问题的通常是吸血鬼,东方的妖怪很难得出状况。他们大半都很
守规矩,并且低调。万一出了什麽血腥的意外,自己还会清理门户。但国际化真
没什麽好处…」他耸肩,「让一些亡命的西方妖怪往这儿跑,几乎都是犯了重案
的吸血鬼。但这次真的规模太大,数量太多…」他指了指天空,「我还在等上面
的『援军』。」

我觉得有点头昏。这不该是我的世界。但想到罗斯…又只感到伤悲而已。

「待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