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约会 作者:赤川次郎
“你听说具体的哪一个人了吗?”
夕里子这样一问,幸子歪起头说:“纪子……她有不少男人。不过,她可没有把一个人一个人的情况都告诉我。记得其中也有违背道德的恋人哩。”
“有好几个人?真了不起!”珠美很佩服。
“那种事,有什么了不起的?”绫子说,“一直爱恋一个人才更了不起。”
“是啊。”幸子点头,“纪子这一阵子显得很空虚。”
“空虚?”夕里子说,“她跟你说过什么类似的话吗?”
“说过。有一次吧。对,她向我说到即将进行的这次相亲,那是星期六去看戏,在回来的路上——”
“真是棒极了!”
幸子毫不隐瞒自己的些许嫉妒心情:“那有什么可挑剔的?你也太奢侈了。”
说的话是半开玩笑的,不过,不这么说上一句,就听不到那种“趣闻”。
“是啊。我把赌注押在这次相亲上了。”
纪子一边用吸管搅动鲜橘子汁一边说。
耀眼的阳光。日场演出之后,天光非常明亮。
“不过,纪子,只跟一个男人厮混能满足吗?即使跟那位公子顺利结婚,难道就不会感到难以满足而移情别恋?”幸子是相当认真地说这番话的。
总之,纪子从念大学时起,就没有断过男人。有“未婚夫”,有“性伴侣”,有“偷香窃玉者”,一应俱全,经常总有三个人陪在身旁。
老实说,对于不太吃香的幸子来说,这是既令人惊异又令人气恼的事。
然而,今天的纪子已没有对幸子的话表示嘲笑的精力了。
“一定不移情别恋。”
纪子接着往下说:“这些日子,无论跟谁幽会都感到空虚。”
“空虚?”
“是……”
纪子一边望着玻璃窗外面那些在灼人的阳光下挽臂而行的情侣,一边自言自语地说:
“最近,我一看到那样平凡的情侣,就非常羡慕。我明白,我的想法太任性。自己所选择的都是不能大摇大摆地在外面行走的对象。可是,不论什么样的人,只要他能真心待我就行。我什么都可以忍耐。不过,那些男人起初都说是真心实意的,可是一旦玩累了,就拿那副‘反正这个女人还有别的男人’的眼色看我。”
纪子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门,然后又陡然降低了调门:
“连我这样一个女人,一旦跟一个男人睡过多次,也会动真情的。有时也想,跟他不能结婚也行,就这样一直厮守着。不过,在这种人心目中,我最后也只是一个玩伴,我虽然知道这全怪自己给人这样一种印象,但仍然感到心酸。”
幸子头一次听纪子这样真切地诉说自己的痛苦和弱点。
“纪子,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幸子发问之后,纪子显出吃惊的样子,故作振奋地说:
“并不是。我之所以从容地思考这些,还是年龄的缘故吧。”
“不过,纪子——”
“幸子!”
纪子好像要打断幸子的话似的说:“你不用担心我。无论发生什么事,归根结底,都是我自己播下的种子啊。我发觉,自己播种总得自己收割。”
幸子也再没有说什么,但纪子说的那句“无论发生什么事”却让幸子牵挂心头,不能释然。
“她说的是。无论发生什么事?”
国友接下来又说:“她想必不会想到发生这种事吧。”
“我想大概不会想到。”“山形姐!”夕里子说,“纪子姐被袭击时,您没有听到什么吗?比如叫喊声,其他什么声音。”
“这位刑警先生问我时我也仔细想了想……不过没有听到什么。”
“是吗。”
“因为电话听筒是这样耸拉下来摇来摆去的。”
国友这样说着,把电话听筒摘下来丢下去。
电话听筒,由于呈螺旋形的软线起一种弹簧的作用,便上下跳动,左右摇摆,到处碰撞。
“对。就是这种声音,嘎吱嘎吱地响,弄得耳朵好痛。”
幸子这样说。夕里子走进电话亭里,环视四周——这就是神谷纪子所看到的最后景象吗?
“我正在侦查。如果有人看到就好了。”国友这样说。
夕里子姐妹离开了电话亭。
“那我就在此告别了。”山形幸子鞠躬作别。
国友目送山形幸子的背影说:“我总觉得这个女人心里也有各种被扭曲了的东西。”
“即使是朋友,有时也会既爱又恨的。”夕里子这样说道。
“是的。有时朋友之间也会互不原谅的。”绫子附和着说。
“姐姐!那你说是她干了什么?”
“那倒不是。一定是在什么事情上遭到了背叛,所以,神谷纪子小姐死后,她不会从内心悲痛。她是对自己这样一种心态感到讨厌,因而心里难过。”
绫子所说的话可谓一语中的,所以国友也不能把它当做耳旁风,一听了之。
“走,回去!”夕里子催促着,“国友哥,够你呛的。光是查出神谷纪子的男性关系,就大费工夫呀。”
“有思想准备。”国友点着头,“今天晚上你那里能赏我一顿晚饭吗?”
“热烈欢迎!”夕里子拉住国友的胳膊。
“干得好!”珠美小声说了这么一句。
绫子捅了她一下说:“就你多嘴。”
一个男人一直在电车站等候。每驶过一趟电车,就有几名乘客从车站出来。这个男人每次都为失望的预感而紧绷起脸孔。他对自己说,反正她不会乘这趟电车。命运注定我和那个女孩不会相逢。
男人头发已经发白。年约五十多岁,有老婆,也有孩子。
也许是与她相识之后,才平添了白发,纵然他的那颗心为年轻的热情而燃烧着。
电车来了。过了两三分钟便有几个乘客从电车桥下通过。这一趟车又没有她在车上。
走过去的人中总有几名会惊异地望他一眼。
这时,他便觉得大家在议论自己,嘲笑自己,使他无地自容。
为什么?为什么会弄到这个地步?
我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傻傻地挺着?回去,在温暖的家里安安稳稳地呆着该有多么舒服?
然而,舒服并不能令人幸福。
说起来,他觉得“等候”这一苦行也是幸福。纵然是无限艰辛的幸福,也肯定是幸福。
这里有家庭的安逸中所无法找到的幸福。
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姗姗来迟?
她突然出现。
他的心在震荡。长时间等候的痛苦和艰辛全不在话下。
她发觉了他,停住了脚步。
“是你?”
她的喊声带给他无比的喜悦。
“我一直在等着。”
“为什么?”
“你不是说要再见我一面吗?”
“是吗?我忘了。”
她说着耸了耸肩:“我困了。你能躲开点吗?我要回去睡觉,独自一人。”
她年轻,甚至可以说是年幼。
十七岁。大概如此。
“且慢!你听我说!我会珍视你的,会给你以年轻小伙子不可能给你的那种珍重。”
中年男子央求般地说着,而少女根本没有听进去。
“你别说了!怪闷热的。”
她说着拨拉开男子的手朝前走去。
“你等等!你等等我!”
算了吧!纠缠不休只会招人厌烦。他虽然懂得这些道理,却又情不自禁地尾随她前行。
“喂!你想让我怎么样?我照你说的办!你说吧!”
少女停住脚步,冷冷地看着他,声色俱厉地说:
“好,我说。你快离开,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够简单的吧?”
说着便朝前走。
他呆若木鸡地目送了少女一会儿,然后又像从睡梦中醒过来一样,一边喊叫:“等一等”,一边再次追赶上去。
汽车突然从小路上驶来。响起紧急刹车的声音。中年男子险些被撞上,摔了个屁股朝天,掉进了水洼里。
“混蛋!”
司机狠狠地骂他:“当心点!”
汽车驶过去后,他东倒西歪地站了起来。衣服上手上全是泥水,衬衫也溅满了泥水。
少女的身影早已消失,他无精打采地向前走去。
那是一种漫无目的的脚步。
男子的背后,叠印出“请看下集”的字幕。
这个男子用遥控器关掉了电视,他不愿看接下来的广告。
这个男子擦着眼泪。为他,为连续剧中的“他”而哭泣。
对!不能让这种以清纯的面孔玩弄男性的女人活在这个世界上!
要弄死她。那不是杀人吗?不,这不是杀人。
那个少女是披着人皮的恶魔。消灭恶魔何罪之有?
对。这乃是“正义”之举。
那个男子悲凉的背影。这是昔日的他自己。
我非干掉她不可。对!
他环视室内,环视这间空荡荡、冷兮兮的屋子。
火炉烧得再旺,也无法抵御这“寒冷”。
这寒冷是没有一个人的房间的寒冷。
他摊开报纸。电视栏——在这里。
他在寻找刚才看的节目栏。
是这个吗?——对,是这个。
他发现了那个“恶魔”的名字。
不必记录待查,他的脑海里已深深地铭刻下她的名字,一个应该予以消灭的恶魔的名字——守田茜。
第七章 闪亮的刀刃
珠美轻轻地笑了。
“有什么可笑的吗?”西崎停下吃饭的手问道。
“咦?没有啊。我想了一下。”珠美摇着头说,“咱们二人在一起,怎么看也是父女嘛!”
“对呀。”西崎也笑了,“可是,在别人心目中什么样又有什么关系?”
西崎的说法多少让珠美放下心来。像父亲却不动辄说教,像恋人却不强加于人。珠美虽然早就知道在同年龄段的男朋友中难以找到与西崎相同的沉稳,但她却又意外地发现跟西崎在一起时自己既不费脑筋,也不感到疲劳,十分的舒服。
“来,吃呀!”西崎说,“我想开车兜兜风再送你回家,又没有多少时间。”
“好吃,这个蛋炸肉卷!”
西崎也许以为珠美不喜欢高级法式大餐,便把她领到了这家传统的西餐馆。量很大,很好吃,价钱也不太贵。
“吃饱了!”珠美放下刀子和叉子说,“允许我稍休息一下。”
“好!”西崎点着头看了看手表,“开车……要一个半小时吧。根据你回家的时间,来决定咱们走到什么地方吧。”
“稍迟些也不在乎。”
“不不,我跟你的两个姐姐说好了。跟她们两人作对那太可怕了。”
“我清楚。给我红茶吧!”珠美这样说道。
“我要咖啡。”
餐桌上的饮料订好之后,西崎说:“不过,那是两位好姐姐啊!”
“是的。虽然性格独特,办事费劲。但总的说来还是好姐姐。”
“要融进你们三姐妹中间好像不容易。”
“是的。大叔你也许会累坏的。”
“我说,你可不要吓唬我!”西崎笑着说。
“不过,绫子姐也好夕里子也好,都有一双准确而公平地观察人、判断人的眼睛。你也不用那么悲观。”
“谢谢!”西崎向珠美道谢,“我稍微有了点希望。”
两个人喝完各自的咖啡和红茶,走出了店门。汽车,不消说是奔驰。坐上去的感觉,别提有多么舒服了。
汽车在夜间高速公路上疾驶,珠美问道:“那个男的怎么样了?”
“那个男的?嗯,你是说本田?”西崎点着头,“他住进了医院。公司方面初步决定让他停职。”
“不是开除?”
“心理上的疾病也许与工作有关系。因为他有病就把他马上赶走未免太冷酷无情了。”
“嗯,了不起!”
“这并不是我决定的。是公司里有规定。不过,休息半年之后还不能康复,会怎么样呢?”他摇着头,“公司这种单位,基本上是冷酷无情的地方。”
“要想在这种地方飞黄腾达,非冷酷无情不可吧?”
“你提了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呀!我认为倒也未必像你说的那样。‘公司’这种东西是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