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杀





顿时她的身体象豹子一样紧绷起来。苏娅扎了下马刺,坐骑便向前飞奔,她低低地伏下身
躯,风声在耳边呼呼做响,她感觉自己的长发飘飞了起来,如同一片疾云。 
这是属于我的土地,它存在于我的心内。苏娅对自己说,感觉自己正如草原上高高盘旋的
雄鹰。没有人能够践踏甚至进入这里。这些念头深深扎根在她的意识之中,她将手中的刀
又握紧了些。前面,入侵的敌人正迅速接近自己,也接近自己布置的绊索。 
他的长刀高高举起,却猛地放下。在接近她也接近死亡陷阱的时候,他忽然放弃了征服,
而是勒紧了缰绳。黑色的骏马人立起来,发出无声的嘶叫。苏娅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情
况,即便是在那个血腥的梦境里。一瞬间,她忘记了即将到来的杀戮,鲜血的飞溅,肢体
的分离,以及浓重粘稠的腥味。下意识的,她也勒住了战马。 
敌人停立在那里,吃惊地打量着自己的马,以及自己,仿佛早已认识一般。她拂开挡住面
颊的长发,视线及处,是那个安静的心理医生的脸庞。他目光明亮地看着自己,脸上慢慢
浮现出一个微笑。他没有穿铠甲,白色的战袍在风中不停抖动。 
看见他翻身下马,苏娅犹豫了一下,也从坐骑上下来,慢慢走过去。他的笑容越发强烈了
,雪白的牙齿在月光下分外明显。看见他认出了自己,苏娅突然从心底觉得甜蜜。这个寡
言的医生虽然在每次和她相处的时候都语调安静,神态耐心,可从未多说过一个字,从未
给过任何的暗示。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从一开始就是了。那种沉静和从容使她感到一
种强大的力量。 

…鹊桥仙 

回复'16':翰远慢慢走过来,拉住她的手。那个玉镯悄然垂下,在细细的手腕上轻轻摆动,月色下泛
着圆润的光泽。苏娅没有说话,将腕上的玉镯卸下,放在他的手上。他用另一只手接过玉
镯,拿到嘴边吻了下,然后小心地收藏在怀里。苏娅的手始终在他的掌中,渐渐温暖。她
心中喜悦而安宁。 
这样的快乐膨胀着,占据了她所有的意识空间。一片迷茫中,苏娅任由他将自己的脸捧起
,一股温暖而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苏娅闭上了眼睛。在轻柔的亲吻之中,她觉得丹田之
中似乎划着了一根火柴,那团小火焰慢慢燃烧着扩大,渗入四肢百骸。对方的动作越来越
猛烈,而自己的灼烧感也越来越明显,终于她从鼻子里低低地哼了一声,身子忍不住战栗
了一下。 
这时候,她发现自己被翰远紧紧抱了起来,脚下离开了自己的土地。这样的虚空快乐、迷
茫而惶恐。当身体拼命贴在一起时,苏娅的乳房被紧紧压在他的胸口,四肢无力地垂下。
她头后仰着,努力呼吸,心如鼓捶。微风拂过她的肌肤,苏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
赤裸在月光下。 
他们一起翻滚在草地上,毛茸茸的青草边缘擦过苏娅的身体,有些细微的刺痛。淡淡的香
味从草汁中散发出来,混合着彼此身上的气味。她无力地躺在那里,觉得自己不是在草原
上,而是在波浪中一起一伏,而翰远的舌尖和手指象风一样掠过她的身体。一阵热力从下
面传来,身体内的灼烧仿佛高涨起来,身下冰冷的青草也遥不可及。突然,苏娅觉得自己
被一阵猛烈的火焰所吞没,瞬间丧失了所有的知觉。 

明亮的阳光透过窗帘间的缝隙照射进来,苏娅睁开眼睛,身体依然在那阵彻底的抽搐中。
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而梦境中的月光,风和草原的香气象潮水一般退去。她从床上坐起
来,面颊通红发烫。脑海里,翰远的笑容如同天空中的薄云,缓慢散却的同时却顽固保留
着形象。 
她抬起手,细细的腕子上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可是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个男子手掌中
的温度。身下是因为翻滚而皱得厉害的床单,她深深呼吸,空气中并没有青草的味道。苏
娅有些惆怅地叹口气,想到梦中的男子竟然是自己的医生,不禁有些害羞地偷笑。她拍拍
发烫的脸,翻身跑进了浴室。 
她洗完澡出来,已经决定今天不去见翰远,因为这个梦实在太难以启齿了。她拿起电话,
却发现自己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就这么握着听筒站着,直到拨号音变成忙音,才怔怔放下
。 

(-1,+1) 
汉原从快要熄灭的篝火边醒来,苏米雅已经消失了。他费力地转头,四处张望,空旷的草
原上除了早晨的阳光和风中的青草味儿,一无所有。这个女子的出现和离去都如同踪影不
定的野马,他微微叹口气,用手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这时他看见了放在胸口的那个布包,于是小心翼翼打开它。里面是那个他在梦境中见过许
多次的玉镯。昨天晚上,它还在苏米雅纤细的手腕上。汉原拾起它,在阳光下玉镯呈现着
透明的色彩,光泽柔和。他发现玉里面似乎有东西,于是拿起对着阳光细细端详。在透明
的玉圈中,白色絮状的纹路隐约勾勒出一片草原,上面是一个骑马的女子,她的身体低低
伏在马背上,长长的头发随风飘扬,如同一片疾驰的云。汉原看着藏身于玉镯中,守护内
心草原的苏米雅,若有所思。过了许久,他把镯子放回布上,突然看见布上那副简略的地
图,不禁微笑起来,小心地将玉镯收藏在胸口,翻身上马。 
他在大草原上飞驰,不时催快坐骑。呼呼的风声中,觉得自己似乎要飞了起来。抬头看看
蓝天上懒洋洋的微云,他甚至觉得自己伸手便可以摘下。很快,他就到达了地图上那座平
缓的山顶。他放慢速度,踱了过去,山下,是稀疏分布的几个蒙古包,成群的骏马在那里
悠闲地吃草。克鲁伦河蜿蜒流过,在正午的阳光下,河水象镜子一样闪亮。汉原凝视着那
些小小帐篷,知道,那个他忘记了问名字的女子正在其中一个安静的蒙古包中等待着他的
到来。 

…鹊桥仙 

回复'17':他轻轻拍拍黑电的脖子,深深吸口气,正要纵马下山,忽然听见后面急促的马蹄。回头看
去,中军的大旗在风中异常显眼,他的亲兵卫队正迅速朝这边赶来。汉原眉头一皱,勒住
手里的缰绳,将坐骑回转过来。 
“将军,皇上的圣旨到了,钦差大臣让您即刻回去接旨。” 
他回头望望山下的蒙古包,把马兜了一个圈,终于猛地一抖缰绳,黑电箭一般地朝军营奔
去,他的卫兵们在后面拼命追赶。 

钦差大臣正坐在中军帐里悠闲地喝茶,看见汉原走进来马上就要行大礼接旨的样子,赶紧
站起来阻止:“将军不必多礼,皇上口谕,这是一道密旨。请将军随我来。”说完就向帐
后的密室走去。汉原赶紧跟上,心中惶惑。 
在密室中,钦差大臣等汉原看完密旨,脸上带着捉摸不定的笑容,说:“恭喜您了,驸马
爷。皇上的意思是让将军看完后就即可随我起身。不必带亲兵了,皇上钦点了二十名御前
侍卫护送您赴京。将军,请吧?” 
汉原摸摸胸口的玉镯,沉默良久:“好。” 

(+1,+1) 
苏米雅在帘子后面,看着他骑着黑电跃上山头,脸上禁不住微笑,但很快那些无声而来的
微笑也无声地隐去。她看见旌旗和卫兵将山顶的他团团围住,然后消失在视野中。苏米雅
久久站立,无声无息。她的白色坐骑,在房间外面的草地上轻轻嘶叫,马蹄在草地上踏踏
作响。 
草原上的花开得很快,凋落得也很快。草原上的草青得很茂盛,枯黄得也很茂盛。克鲁伦
河边,方圆数百里只有这么一棵大树,当最后一片树叶落下时,来往的商队也告诉了苏米
雅来自京城的消息。 
还在春天的时候,镇远将军就被斩杀,罪名是企图谋逆。听说他有好几次企图逃往西北,
都被抓回去了。 
苏米雅静静地坐在枝干枯瘦的大树下,不停地哭。她心爱的白马默默地站立在秋风里。当
天上的云层开始密集翻滚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离那扇窗户越来越近。她的呼吸逐渐虚弱,
眼前的视野变得模糊而晃动,但是她依然竭尽全力的往前奔跑,身后,那些翻滚的云层接
踵而至。苏米雅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打开这扇窗户了,自此以后直到永远,她只愿意歇息
,在那个她只从别人口中听到过姓名的男子怀中歇息,哪怕他仅仅是一尊正在风化的石像
,哪怕他将要幻灭成沙。她踉踉跄跄地往前奔走,身后巨大的震动如影随形,但奇怪的是
,这次她并没有害怕。呼啸声从耳后传来,越来越近,她使出全身的力气猛扑了过去。在
失去知觉的一瞬间,苏米雅看见那个男子微笑着转过头来,将她抱在怀中。一阵温暖蔓延
全身。 
猛烈的风咆哮而过,将一切都刮得无影无踪。 

那天晚上,草原上突然下了很大的雪,将树下的苏米雅给遮掩了起来,也遮盖了将枯黄的
草原染得殷红的鲜血。 
大雪下了整整三天。等苏米雅的亲人找到这里的时候,雪已经融化。地上依然有淡淡的浅
色血痕,但是苏米雅却没有踪迹。只在地上找到了她自杀用的马刀,以及一块小小的黑铁
。擦去表面的浮尘,可以看见上面有隐约两扇窗户,都开启着,两边各有一人遥遥相对,
互相探出身体,手臂向前伸直。他们的手握在一起,但是面容却辨认不出来。在他们四周
,是虚无飘渺的云雾。 


…鹊桥仙 

回复'18':(0,±∞) 
他们竟然没有一句完整的交谈。甚至连彼此的名字都不曾说出。 

(0,0) 
这会是一场什么样的征战呢,汉原伫立在空无一人的草原上,忍不住这么想。太阳已经西
沉下去,四周被夜色轻轻笼罩。那阵混杂着兵器铁腥和血液香甜味道的烟雾正在悄悄逼近
。 
以后还能在这样的梦境中见到那个倔强而热烈的女子吗,她在草原上策马飞奔的时候就象
一阵疾风。汉原这么想着,一边上了自己的坐骑。黑电低低嘶鸣,蓄势待发。他轻轻抚摸
黑电脖子上整齐的鬃毛,深深呼吸。这是他最后一次在自由的草原上征战了,明天他将抵
达京城,踏入华丽的牢笼。他对自己说,给我一次最圆满最彻底的征服吧,我将永远属于
这片草原。 
这么想着,他握紧手中的长刀,纵马向前奔去。 
对面的骑者迅速接近,身后,硕大无比的月亮低垂在黛色的天幕之中,使得汉原的视野里
,对手的身影异常清晰。 
那人并没有一头飘扬的长发,汉原心想,将刀握紧了些。 

苏娅静静地站在自己白色的战马旁,心止如水。她已经了然这块草原对于她的意义。千年
以前那颗决绝的心再一次进入了她的身体。 
这是一场最后的征服。 
她弯下腰,在草原上轻轻摩挲,这些茂密的青草生长在她内心的领土之上,充满生命力,
并且只为她所有。她小心翼翼地将青草结好,一环又是一环。在这里,必将有人陷落。既
然征服与被征服是别无选择,那么就让它们饱尝沃血吧。苏娅单膝跪地,专心致志地打着
结,在月光下,她的手指修长灵巧。 
缥缈的虚雾慢慢接近了。它们蕴积着无数次杀戮所留下的血腥和铁锈味,仿佛饥饿而不安
分的秃鹫在战场上空盘旋。苏娅打完最后一个结,站起身,仔细把长发盘好,然后裹上黑
色的面纱。她脱去身上的铠甲,细细的手腕从布衣中暴露出来,上面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她走回自己的白马,让自己冰凉的面孔贴着它热烘烘的鼻翼一会儿,然后翻身上鞍。一股
杀气从遥远的对面传来,迅速逼近。她拔出马刀,双腿一夹,战马立刻飞奔向前。风从耳
边刮过,如同呜咽。“来吧,我已经为你设下了征服的陷阱。”她在风中喃喃自语。 

两骑碰面,汉原将刀奋力扬起,猛地劈下。对面的坐骑忽然一个趔趄倒了下去,他的刀在
月光下闪过一道青色的光芒,划过了那人的身体和坐骑。漫天的鲜血顿时飘洒下来,如同
一阵暴雨。他们堪堪交错,汉原看见了蒙在黑布下那双闪亮的眸子,以及里面微微的笑意
。 
他心里吃了一惊,连忙带住马,转过身狂奔来。对手已经倒在地上,身下是不断扩展的血
洼。他跳下马,走过去,将那人的面纱揭开,然后就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她在月色之下
苍白而安静地微笑,艰难地抬起流满鲜血的手臂,去触摸他的胸口。 
汉原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张大嘴发不出声音,身体剧烈颤动。苏娅的手轻轻触碰到他胸前
的玉镯,很满足地笑了。然后她慢慢将手臂抬高,努力去接近那张哀毁悲恸的脸。 
透明的树枝从她的身体里慢慢生长出来,将地上的血液吸入,于是那些红色的血液就在枝
叶间汩汩流动。苏娅的手在快要接近他面颊的地方终于无力地停下,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