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王 作者:[美]罗杰·泽拉兹尼





在从前。其余的日子里,我希望你死去,但你将我的行刑者变成了你的朋友,正如你将我的愤怒化为宽恕。你的意思是说,你对我毫无感觉吗?” 
    “我的意思是,我已不再爱你。若宇宙中存在着某种持续不变的东西,那当然再好不过。但假如这样的东西果真存在,那么它必须比爱情更加强大,而我还没有找到它。” 
    “我没有变,萨姆。” 
    “好好想想,女士,想想你自己所说的一切,想想你今天带给我的回忆。你所记得的并不是那个男人,而是你们俩一道驰骋于血腥战场的日子。世界已经驯服多了,而你渴望着昔日的铁与火。你以为自己心中所想的是那个男人,但真正打动你的却是你们曾经共同分享的命运;那命运已然成为过去,但你却将它称作爱情。” 
    “无论怎样称呼,它都没有改变!它的时光没有过去。它是宇宙中那持续不变的事物,而我要你再度同我分享!” 
    “那么阎摩大人呢?” 
    “他?你对付过与他旗鼓相当的人,那些人还活着吗?” 
    “这么说,你想要的只不过是他的法力?” 
    她在阴影与微风中露出了笑容。 
    “当然。” 
    “女士,女士,女士,忘记我!去与阎摩一起生活,去爱他。我们的日子已经过去,而我也不愿回忆。那些日子的确美好,但它们已经逝去了。每件事都会在适当的时刻发生,也必将在适当的时刻结束。现在人类应该巩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所得。现在应该分享知识,而不是举剑相向。” 
    “你会为了这知识对抗天庭吗?你会试着攻破尽善极乐之城,将它的宝藏向世界开放吗?” 
    “你知道我会的。” 
    “那么也许我们仍旧有一个共同的事业。” 
    “不,女士,不要欺骗自己。你很清楚,你的忠诚属于天庭而非这个世界。倘若我赢得自由,并让你加入进来与我一道进行一场伟大的战争,那么你或许会拥有短暂的快乐。但无论胜负,我恐怕你最终都会比过去任何时候更加地不满足。” 
    “你真是个傻瓜,萨姆,竟说什么最后一场伟大的战争,最伟大的永远都是下一场战争。也许我该以更加清丽的形象出现,好说服你相信我?也许我该以一具烙有贞洁封印的身体来拥抱你?这会让你信任我吗?” 
    “怀疑是心灵的贞洁,女士,而我自己的身体上早已有了它的封印。” 
    “那么你听着,我带你来这儿不过是为了折磨你,你是对的——我唾弃你的推进主义,并且早已经算好了你剩下的日子。我本想给你虚假的希望,好让你从更高处摔下,但你的愚蠢和软弱拯救你摆脱了这样的命运。” 
    “我很抱歉,迦梨——”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不过我本来倒想得到你的爱情,这样我就能利用它,让你最后的日子加倍难熬。可是,正如你所说的,我们改变了太多——你已配不上我这许多心思。别以为我无法像过去那样用微笑和亲吻让你再次爱上我,因为我感到了你体内的燥热,我很容易便能煽动它在一个男人身体里燃烧。但这会让你从激情的顶端落入绝望的深渊,而你不配拥有如此伟大的死亡。除了鄙视,我再没有时间浪费在你身上。” 
    
    星辰在他们周围旋转,流畅而热烈。她从他手下抽回自己的手,倒上两杯酒,为他们驱除夜晚的寒意。 
    “迦梨?” 
    “嗯?” 
    “我依然关心你,如果这能让你感到些许满足的话。或许根本不存在所谓的爱,或许我无数次感受到的并非这个词的真正含义。这是一种无名的感情,真的——最好由它保持原状。拿上它,离开这儿,尽情地嘲弄它吧。你很清楚,一旦共同的敌人被消灭,我们总有一天会拼个你死我活。我们曾和解过许多次,但为了赢得它们而遭受那样的痛苦果真值得吗?你赢了,你是我所崇拜的女神,记住这点——因为,难道崇拜与宗教的虔敬不正是爱与恨、欲望与恐惧的结合吗?” 
    
    他们在那间名为“心碎”的房间中喝着酒,俱毗罗的魔法散布在四周。 
    迦梨开口道:“我是否应该扑上来吻你,告诉你当我说自己撤了谎时,那不过是个谎言?——这样你便能放声大笑,说自己也撒了谎,以此赢得最终的报复?尽管笑吧,悉达多殿下!原祖都太过骄傲,为什么我们中的一个没有死在鬼狱?我们不该来这儿——不该来这个地方。” 
    “是的。” 
    “那么我们应该离开吗?” 
    “不。” 
    “这我同意。就让我们坐在这里,崇拜对方一会儿。” 
    她伸手抚摩着他的手。“萨姆?” 
    “什么?” 
    “想同我做爱吗?” 
    “以此来为我的末日打上封印?当然。” 
    “那就让我们去绝望之间,那里的风静止不动,还有一张矮榻……” 
    他跟在她身后,从“心碎”来到“绝望”,感到自己喉咙里的血流加快了速度。当他将她裸身放在榻上,伸手摩挲着她雪白的小腹时,他意识到俱毗罗的确是四大法王中最为强大的——即使欲望正在体内奔涌,即使她就在身下,俱毗罗赋予房间的情感依旧占据了他的内心,于是,随着一松、一紧和一声叹息,他感到滚烫的泪水终于滑下了面颊。 
    
    毗湿奴看着梵天…… 
    他们坐在镜厅之中。 
    梵天滔滔不绝地谈着八正道和涅槃的荣耀。 
    抽过三枝烟后,毗湿奴清了清嗓子。 
    “怎么了,大人?”梵天问。 
    “请告诉我,为什么要为佛教唱颂歌呢?” 
    “很迷人,不是吗?” 
    “恐怕我对此没什么感觉。” 
    “你真是太过吹毛求疵了。” 
    “什么意思?” 
    “对于自己的教诲,一个导师至少要表现出象征性的兴趣吧。” 
    “教诲?导师?” 
    “当然了,如来。毗湿奴大神不是化身为人,去教导凡人觉悟之道吗?否则,这些年他为何一再化身。停留在人间呢?” 
    “我……” 
    “向你致敬,改革者。你使人们对真正的死亡不再恐惧。那些没有重生为人的,都已进入了涅槃。” 
    毗湿奴笑了:“与其费力根除,倒不如收为己用?” 
    “几乎称得上一阕警句了。” 
    梵天站起身,看着镜子,看着毗湿奴:“所以,在我们处理掉萨姆之后,你就会成为一直以来那个真正的如来。” 
    “我们该怎样处理萨姆?” 
    “我还没有下定决心,欢迎提供建议。” 
    “我能提议让他成为一只灰冠雀吗?” 
    “你当然可以。不过,有人也许会希望让这只灰冠雀再次化身为人。我感到他并非没有支持者。” 
    “嗯,还有很多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既然他已经落入了天庭手中,我们便无需仓促行事了。等有了什么新想法,我会立刻通知你。” 
    “目前这就足够了。” 
    他们走出了大厅。 
    毗湿奴离开梵天的欢园,死亡女士走了进来。 
    她朝那尊八臂雕像说出口令,七弦琴的声音随之响起。 
    听见乐声,梵天走了过来。 
    “迦梨!美丽的女士……” 
    “梵天为大。”她回答道。 
    “是的,”梵天表示赞同,“与任何人所能期望的一样伟大。而你几乎从未来过我这里,这次到访更是让我大为高兴。让我们在铺满鲜花的道路上一边散步一边交谈。你的衣裳可爱极了。” 
    “谢谢。” 
    他们走在鲜花铺就的小径上。“婚礼筹备得怎样?” 
    “很好。” 
    “你们会在天庭度蜜月吗?” 
    “我们计划去很远的地方。” 
    “能问问是哪里吗?” 
    “我们还没有达成一致意见。” 
    “光阴会从灰冠雀的羽翼中溜走的,亲爱的。 
    如果你们愿意,你和阎摩大人可以在我的欢园中渡过一段时间。” 
    “谢谢你,创造者,不过欢园太过辉煌,两个毁灭者在这里是不会自在的。我们应该找个地方,离开这里。” 
    “如你所愿。”他耸耸肩,“你还有什么别的心事吗?” 
    “那个叫做佛陀的人呢?” 
    “萨姆?你的老情人?真的,对他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想知道些什么?” 
    “他会被如何——处置?” 
    “我还没有最后决定。湿婆建议暂时按兵不动,等上一段时间,好让我们能评估他对天庭中众人的影响。我已经决定,为了历史和神学,让毗湿奴成为佛陀。至于萨姆本人,我愿意倾听任何合理的意见。” 
    “你曾经向他提议,让他成为神灵,不是吗?” 
    “是的。但他并没有接受。” 
    “如果你再给他一次机会呢?” 
    “为什么?” 
    “假使他不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人,当前的问题也就不会出现了。他的才能值得加入万神殿。” 
    “我也曾这样考虑。不过,无论他是否真心愿意接受,现在也必定会同意。因为我敢肯定他希望继续生存下去。” 
    “但我们有的是办法确定人的心意。” 
    “例如?” 
    “心理探针。” 
    “如果探针显示他缺乏对天庭的忠诚——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 
    “难道魔罗大人之类无法使心灵本身发生改变吗?” 
    “我从未想到过你竟也会感情用事,女神。但现在看来,你似乎非常急切地想要他继续存在下去,无论是以何种形式。” 
    “也许。” 
    “你知道他将会——发生很大变化。如果我们这样做,他将不再是过去的那个人。他的‘才能’也许会完全消失。” 
    “在岁月中,所有人都会自然而然地改变——看法、信仰、信念。一部分精神也许会沉睡,其他部分也许会苏醒。在我看来,才能是很难毁灭的——只要生命本身还在延续。生总胜过死。” 
    “或许你能说服我,女神——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最可爱的人。” 
    “多久?” 
    “嗯,三天吧。” 
    “那就三天。” 
    “那么,让我们换个地方,到我的欢亭中充分地讨论这个问题。” 
    “很好。” 
    “阎摩大人现在何处?” 
    “他在自己的工房中劳作。” 
    “一项耗时巨大的工程,我相信。” 
    “至少会持续三天。” 
    “好。是的,我想萨姆还不是全无希望。当然,这违背了我的理智,但我也可以欣赏这个主意。是的,我可以。” 
    那个夏日,蓝色的八臂女神像弹起了七弦琴,他们步入花园,立刻被琴声包裹起来。 
    赫尔巴住在天庭的远端,靠近荒野的边界。事实上,那座名叫“劫掠”的宫殿离森林如此之近,以至动物们常会来到宫殿一侧那堵透明的墙壁附近,从墙边轻轻擦过。从一间被称作“强暴”的房间向外望去,还能看见丛林之中树影下的小径。 
    房间的四壁挂满了过去无数次生命中偷来的宝物,赫尔巴就在这里招待人称萨姆的那个人。 
    赫尔巴是窃贼之神,或者说窃贼女神。 
    谁也不知道赫尔巴的真实性别,因为赫尔巴习惯在每次更新时改变性别。 
    萨姆眼前是一个肤色黝黑的苗条女人,穿着黄色的纱丽。戴着黄色面纱。她的凉鞋和趾甲都是肉桂色,黑发上有一顶金色的冠冕。 
    “我很同情你,”她的声音是一种轻柔的鼻音,“但是,萨姆,我只在自己化身为男人的时节才施展我的神性,开展真正的劫掠。” 
    “我敢肯定,你现在就能聚起法力。” 
    “当然。” 
    “并且发挥神性?” 
    “大概可以吧。” 
    “但你不会那么做?” 
    “在我还是女儿身的时候,不会。作为一个男人,我愿意前往任何地方,窃取任何东西……看那儿,看见最远的那堵墙上挂着的战利品了吗?那件巨大的蓝色斗篷属于塞里特,伽塔普纳魔物的首领。那是我药倒了他的地狱犬,趁它昏睡不醒时从他的洞穴中偷来的。那件不断变幻形状的首饰来自灼热之母的圆顶,我在腰、膝盖和脚趾贴上吸盘,灼热之母们就在我的下面——” 
    
    “够了!”萨姆道,“这些我都知道,赫尔巴,因为你老是唠叨着这些故事。你已经太久没有像过去那样进行真正有胆有识的盗窃了,我猜这些故事必定早已重复了无数次。否则,即使资历最老的神灵也会忘记你曾是怎样一个人。我发现自己来错了地方,我会去别处试试。” 
    他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赫尔巴动了动。 
    萨姆停下来,“嗯?” 
    “至少告诉我你在计划怎样的偷窃。或许我可以提供一些建议——” 
    “窃贼之王啊,对我来说,即使你最宝贵的意见又有何用?我不需要言语。我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