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王 作者:[美]罗杰·泽拉兹尼
离地面还有四十尺——三十——二十……
地表被鲜血覆盖,只剩一片黯淡的模糊,最后变成了黑色。
一个声音轻轻说道:“迦尔基大人终于在战斗中被击败了。”
梵天、魔罗和两个名叫博拉和提坎的半神就是城中仅剩的天军,他们从韦德拉河边濒死的肯塞带走了萨姆与阎摩。拉特莉夫人走在他们前面,颈上套着绳索。
他们将萨姆和阎摩带到雷霆战车那里,发现战车比他们离开时损坏得更加严重:右侧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一部分尾翼也消失了。他们用铁链把俘虏锁好,拿走了缚魔者的护身符和死神的猩红斗篷,然后送信给天庭。过了一会儿,几架刚朵拉从天而降,接他们回到尽善极乐之城。
“胜利属于我们,”梵天道,“肯塞已然不再。”
“代价高昂,我想。”魔罗道。
“但我们赢了!”
“而暗黑君主也开始蠢蠢欲动。”
“他不过是想测试我们的实力。”
“他又会得出怎样的结论呢?我们在一场战争中损失了整个军队?今天,连神灵也未能幸免。”
“我们击败了死神、罗刹、迦尔基、夜之女神和灼热之母。在这样的胜利之后,尼西提不敢再向我们挑衅。”
“梵天为大。”魔罗转过头去。
业报大师们被招来审判俘虏。
拉特莉夫人被驱逐出极乐城,她必须作为凡人行走世间;在更新时只能得到已过中年、外表毫无吸引力的身体,而这样的身体根本无法承载她法力或神性的全部力量。这样的恩典源于大师们的判断,他们断定她不过是被自己所信赖的俱毗罗误导,偶然成为了共犯。
他们命人去将阎摩大人带来接受审判,却发现他已死在狱中。他的头巾中藏有一个小金属盒,这盒子发生了爆炸。
业报大师们验过尸体,相互交换着意见。
“如果他想死,为何不用毒药?”梵天问,“隐藏一片毒药比藏起一个盒子容易多了。”
“有一种解释是,”一位业报大师道,“他在世界的另一个地方准备了一具身体,他想用一个传输装置将灵魂传入那具身体中,而使用后,传输装置便会自毁。”
“这样的事可能吗?”
“不,当然不可能。传输设备体积庞大,非常复杂。不过阎摩曾夸口说自己无所不能。有一次他试图说服我,让我相信他能够造出这样的装置。但传输时两具身体必须直接接触,而且还需要许多导线与电缆连接,再说那般体积的装置也不可能产生足够的能量。”
“是谁为你们制造了心理探针?”梵天问。
“阎摩大人。”
“还有湿婆的雷霆战车?阿耆尼的火杖?楼陀罗那可怕的弓箭?还有三叉戟和明矛?”
“阎摩。”
“那么让我告诉你们一件事,大约在我们推断那个小盒子运行的同时,死亡工房中有一架巨大的发生器也开始了工作,仿佛突然有了自己的意识。
它只运行了大约五分钟,然后又再次自动关闭了。”
“传送能量?”
梵天耸耸肩。
“该审判萨姆了。”
审判结束。他已经死过一次,而死亡于他似乎没有什么作用,因此,审判者们决定对死刑不予考虑。
于是,他将被传输,但不是进入另一具身体。
一座无线电发射塔拔地而起,萨姆被注射了镇定剂,按合适的方式接上传输导线,不过导线的那端不是另一具身体。导线另一端连接在发射塔的转换器上。
他的自我被发射出去,通过敞开的穹顶,进入那一大片环绕整个星球、被称作诸神之桥的电子云中。
随后,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优待:在天庭中举行第二次葬礼。阎摩大人也得到了自己的第一座柴堆;梵天望着升腾的青烟。暗自思索他究竟身在何方。
“佛陀进入了涅槃,”梵天道,“去神庙中宣讲!在街道上歌唱!他的逝去荣耀无比!他改革了旧宗教,我们现在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好!让那些持有不同意见的人牢记肯塞的教训!”
这件事也办成了。
但他们从未找到俱毗罗大人。
魔物们自由了。
尼西提很强大。
在世界的其他地方,依然有人记得双光眼镜和冲水的厕所、石油化工和内燃机,还有太阳在天庭的正义前掩起面孔的那一天。
Ⅶ
萨姆一行来到迦波,策划反抗天庭。暗黑君主尼西提伺机而动。萨姆与新任梵天迦梨谈判。迦波大混战的过程和结果。萨姆最后的结局。
他另一个为人熟知的名字是弥勒,意即光明王。从金色祥云回到人间之后,他来到迦波的爱神宫殿,在那里积蓄力量,为时代更迭的到来运筹帷幄。一位智者曾说。人们永远无法认出时代更迭之日,只会在这天过去之后省悟到它已降临。因为太阳会照常升起,时间如平日一般流逝,这一天依旧重复着世界的历史。
他有时被称作弥勒。意思是光明王……
世界是祭祀之火,以太阳为燃料、日光为青烟、白昼为烈焰、罗盘的顶点便是灰烬与闪光。在这火中诸神将信仰献为奠酒。从这祭奠中生出了月亮王。
雨水,哦乔达摩,就是这火,以岁月为燃料、白云为青烟、雷电为烈焰、灰烬和闪光。在选火中诸神将月亮王献为奠酒。从这祭奠中生出了雨水。
世界,哦乔达摩,就是这火,以大地为燃料、火焰为青烟、黑夜为烈焰,月亮是灰烬、繁星便是闪光。在这火中诸神将雨水献为奠酒。从这祭奠中创造出了食物。
男人,哦乔达摩,就是这火,以他张大的嘴为燃料、呼吸为青烟、言语为烈焰,他的眼睛是灰烬、耳朵便是闪光。在这火中诸神将食物献为奠酒。从这祭奠中出现了生育之力。
女人,哦齐达摩,就是这火,以她的形体为燃料、长发为青烟、脏器为烈焰,她的欢愉便是灰烬和闪光。在这火中诸神将生育之力献为奠酒。从这祭奠中生出了人。他将活过自已该话的日子。
当人死去,他会被抬到火中献为祭礼。这火便成了他的火,这燃料成了他的燃料,这烈焰成了他的烈焰,这灰烬成了他的灰烬,这闪光成了他的闪光。在这火中诸神将此人献为奠酒。从这火中他带着荣耀与光荣而出。
——《广林奥义书》(Ⅵ,ii,9…14)
这是一座高耸的蓝色宫殿,有着细长的尖塔和镶嵌金银丝线的大门。带着咸味的海水高高溅起,海洋生物的叫声划破澄净的空气,为感官带来了生命与喜悦。在这座宫殿中,暗黑君主尼西提正与被带到自己跟前的人交谈。
“船长,你叫什么名字?”
“奥瓦嘎,大人。”船长回答道,“为什么你要杀死我的船员,单单留下我一个?”
“因为我要问你几个问题,奥瓦嘎船长。”
“关于什么?”
“许多事情。你经历过无数次远航,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船长,告诉我,我对南方航路的控制如何?”
“比我想像中更加严密,否则我也不会被带到这里。”
“不少人都害怕到这里来冒险,不是吗?”
“是的。”
尼西提走到一扇鸟瞰大海的窗前,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己的俘虏。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听说自从,晤,肯塞一役之后,北方的科技有了很大进步。”
“对此我也略有耳闻。我还知道这并非虚言——我自己就亲眼见过一台蒸汽机。在今天的北方,印刷机已经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人们用直流电让死蜥蛇的腿跳动不已,还冶炼出成色更好的钢铁。显微镜与望远镜也被再次发明出来了。”
暗黑君主转过身来,两人相互打量着。
尼西提一身黑衣,个子不高,笑容显得十分温和,黑色的头发用一根银色发带束了起来。他长着朝天鼻,还有一双闪亮的眼睛。瞳孔的颜色与自己的宫殿相仿,阳光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极乐城中的诸神为何没能阻止这样的事情?”
“依我看,原因在于诸神的力量被削弱了,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大人。自从在韦得拉河畔遭到惨重损失以来,他们不敢再贸然以暴力阻止机械进步。据说极乐城中甚至曾出现内乱,半神与剩下的神祗间产生了裂痕。那个新宗教也功不可没——人类变得更加勇于保护自己,而不再像过去那般畏惧天庭。现在他们又拥有了更好的装备,于是诸神反倒不那么急于面对自己的臣民了。”
“那么最终的胜利者真的是萨姆。这许多年来,他一直在打击着他们。”
“是的,伦弗鲁。我想你说得很对。”
尼西提瞄了一眼立在奥瓦嘎左右的两个守卫。
“出去。”他命令道。等手下离开后,他说:“你知道我的本名,你认识我。”
“没错,老伙计。因为我是让·奥威格,‘印度之星’号的船长。”
“奥威格。听上去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然而却是真的。这具老朽的身体是在萨姆击垮摩诃砂的业报大师时得到的。我当时在那儿。”
“原祖之一,而且——对了!——还是个基督徒!”
“是的,基督徒,偶尔——在我用完了印地语中的脏话时。”
尼西提抬起一只手搭在他肩上:“跟你一起来到这里的人,原祖们,他们自封为神,这种亵渎行为必定让你的整个存在都痛苦不已。”
“我并不怎么喜欢他们,他们也不喜欢我。”
“这不奇怪。但萨姆,他做了与他们相同的事情,搞出另一个大杂烩宗教,将真正的真理——基督的真理——掩埋得更深……”
“只是一件武器,”奥威格道,“仅此而已。
我敢肯定,他并不比你我更想成为神。”
“也许。但我希望他所选择的是另一件武器。
以宗教为武器,这是亵渎,即使他胜利了,他们的灵魂依然不能得到救赎。”
奥威格耸耸肩,“我不是什么神学家,不像你……”
“但你会帮助我吗?我花费无数个年头建起了一支强大的军队。我有人手,还有机器。你说过我们的敌人被削弱了。我那些没有灵魂的士兵——他们不是由男女所生——从不知道恐惧为何物。我有空中刚朵拉——有很多。我能去到他们那座建在地极的极乐城。我能摧毁他们在这个世界中的神庙。
我想,是将这个可憎的事物从世间清除的时候了。
真正的信仰必将再次降临!很快!它必定会很快到来……”
“正如我刚才所说的,我并非一个神学家。但和你一样,我也愿意看到极乐城的终结。”奥威格道,“我会尽力助你一臂之力。”
“那么让我们先夺取几座城市,亵渎他们的神庙,看看会引起怎样的反应。”
奥威格点了点头。
“你要提出建议,你要从精神上支持我。”说着,尼西提向对方微一鞠躬,“来与我一起祷告吧。”他命令道。
梵天盯着地图,又回头看看水晶制成的屏幕。
一条青铜那迦盘旋其上,尾巴叼在嘴里。
“起火了?哦,祭司?”
“一片火海,梵天……整个商业区!”
“命令人们去灭火。”
“他们已经去了,全能者。”
“那么为何还要拿这事来打扰我?”
“大家都很害怕,至高无上的主人。”
“害怕?害怕什么?”
“怕暗黑君主——我不敢在您面前提起他的名字。他的势力正在南方不断增长,他控制了航道、截断了商路。”
“为什么你不敢在我面前提起尼西提的名字?我知道暗黑君主的存在。你认为是他点燃了大火?”
“是的,全能者,或者说是某些受雇于他的可憎的人。我听到许多传闻,据说他想把我们同世界隔离开来,吸干我们的财富、摧毁我们的商铺、削弱我们的精神,因为他计划——”
“入侵你们,当然。”
“您说出了我心里的话,大能者。”
“这也许是真的,祭司。那么告诉我,你们觉得如果邪恶之王发起攻击,你们的神灵会袖手旁观吗?”
“我们从未怀疑过这一点,最伟大的主人。我们只是想请您注意这种可能性,并且再次提出那永恒的祈求,祈求您施予怜悯。”
“我明白你的意思,祭司。无需恐惧。”
梵天终止了通讯,“他会进攻的。”
“当然。”
“我在想,他究竟有多强?没人真正知道他有多强大,格涅沙,不是吗?”
“你问我吗,大人?问你卑微的政策顾问?”
“我没发现这儿还有别的什么人,卑微的神灵制造者。你知道谁可能拥有这方面的消息?”
“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