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七辑)





墨的瑞士人,他是整个装置的负责人。仪式十分简单。
  在位于公共花园的发射天线脚下,正午时分,斯托尔墨宣布从那一时刻起迪亚科斯亚的男男女女衰老的速度将减慢一倍。天线发出一种非常柔和悦耳的嗡嗡声,开始人们察觉不到情况有任何改变,一直到了晚上,有人才感到有些懒洋洋的,好像被什么东西拖着似的。很快人们谈话、走路和吃饭都恢复了以往的镇静,紧张的生活变得松弛下来,做什么事情都得费更大的劲儿。
  一个月后,在布法罗《科技月刊》杂志上,诺贝尔奖获得者埃德文·麦迪内发表了一篇文章,为迪亚科斯亚敲响了丧钟。我们在这里只简单综述一下他的观点:麦迪内认为克里斯托法里的装置是把人们引向坟墓。因为时间总是向前奔流不息,如果没有任何阻挡,它的速度会逐渐加快,以至无穷。所以任何对时间流速的阻缓都要付出极大的努力,而增加它的速度则没有丝毫困难。就像在河里若要逆流而上非常困难,但顺流而下就容易了。据此,麦迪内提出了下列规律:如果一个人想要加速自然现象,所需的能量与得到的加速度的立方成正比;相反,如果要想延缓自然现象,所需能量与得到的减速度的平方根成正比。例如,十单位能量能 生一千单位的加速度,但同样十单位的能量用于相反目标时,只能产生三个单位的减速度。实际上,在第二种情况下,人类的干预只有与时间的方向一致时才起作用,也就是说,这是时间本身决定的。麦迪内认为C场对两个方向都能起作用,维修保养中出现的任何差错,或一个细小机械部位的故障都足以倒转它发射的结果。假使出现这种情况,这台时间机器非但不能将生命延长到它平常的两倍,反而会急促地将生命吞噬掉。在几分钟之内,迪亚科斯亚的居民将衰老几十年。他随后附以数学根据。
  埃德文·麦迪内阐发了他的这种观点之后,恐慌席卷了这座长寿城。有些人甚至不顾仓促重返“加速环境”会造成的危险而偷偷溜走了。然而克里斯托法里向人们保证这个装置所具有的功效,事实本身也证明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人们的焦虑不安这才平息下来。迪亚科斯亚又恢复了它那日复一日千篇一律、平静安稳和单调乏味的生活。人们所能感到的快乐都是微不足道、枯燥无味的,令人心跳加速、如痴如狂的爱情在这儿也失去了原有的不可抗拒的力量,外界传入的新闻、声音甚至音乐由于速度太快而听上去不太令人愉快。总之,尽管可以经常昼夜娱乐,生活还是没多大意思。然而,这种单调乏味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旦人们想到明天当他们的同辈人一个个离开人世,而迪亚科斯亚的居民还那么年轻强壮;当他们同辈人的子女逐渐死去,而他们还是充满活力;甚至当他们同辈人的孙儿和曾孙们也离开人世,而他们仍然健在,就可以一边心平气和地读着报上那些人的讣告,一边展望以后几十年的好日子。这种想法占据了全城居民的头脑,抚慰了那些焦躁不安的灵魂,平息了嫉妒和争吵。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不再像原来那样痛苦了,未来在他们眼前呈现出一片广阔的画面。每当遇到不开心的事,他们就会告诉自己,为什么要自寻烦恼呢?我可以明天再去想它,慢慢来吧。
  两年以后,迪亚科斯亚城的人口增至五万两千人,第一代迪亚科斯亚人已降生,他们到四十岁才将完全成年。十年之后,十二万多人将那一平方公里土地挤得满满的,摩天大楼也升至了令人眩晕的高度,尽管速度要比其它时间稍纵即逝的城市要慢许多。迪亚科斯亚成为世界上第一大奇迹。一队又一队的旅游者挤满了它的四周,透过大门观察这些与众不同的人们,这些人行动迟缓,好像患了麻痹症似的。
  这一现象持续了二十年,然后短短几秒钟之内它就被摧毁了。悲剧是如何发生的?它是人为的,还是偶然的呢?也许是某个技师忍受不了爱情或是疾病的折磨,想缩短他的痛苦,于是制造了这场灾难;或者他被这种空洞利己、只考虑维护自我的生活所激怒以致发狂,所以故意颠倒了机器的功能,将时间的破坏性力量释放了出来。
  悲剧发生在五月十七日,一个暖洋洋的、阳光灿烂的日子。
  田野里,沿着周界线的篱笆站着成百上千名好奇的围观者,他们的目光被那些和他们同类但生命运动却慢一倍的人们吸引住了。从城里传来天线微弱而悦耳的声音,它有着钟声敲响的共鸣效果。笔者那天也在,看到四个孩子在玩球。
  我问那个最大的孩子:“你几岁了?”
  “上个月我刚满二十岁。”他很有礼貌地答道,可是说话的速度特别特别的慢。
  他们跑动的样子也很奇怪,动作非常轻柔、滞缓,好像电影的慢动作镜头,连那个球也弹不起来。
  篱笆后面是一个花园的草坪和小径,再过去五十米是环绕建筑物的栅栏。一阵微风拂过树梢,树叶缓慢无力地摇动着,好像铅制的一般。下午三时左右,突然远处传来的天线嗡嗡声变得尖锐起来,而且越来越响,像是警报声,或是令人难以忍受的刺耳的汽笛声。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天发生的事情,就是到今天,隔了那么多年,我还是常常在深夜惊醒,眼前浮现出那幅恐怖的景象。
  在我面前,那四个孩子可怕地拉长了。我看着他们长高,变宽,变成了成年人,胡须从男孩子的下巴上长出。他们身上的孩子衣服在闪电般快速生长的压力下裂开了,身体一半裸露在外面。他们如此变着,自己也不禁惊呆了。他们想开口说话,但发出的是一阵我从来未曾听到过的奇怪的嗓音。在被释放的时间的漩涡里,所有的音节都挤在一起,像是一张以极快而疯狂的速度放出的唱片。那种咯咯声很快变成了喘息声,随之是绝望的叫声。
  四个孩子到处张望,想要寻求帮助,看到我们便朝围栏奔来。但是生命在他们体内燃烧,七八秒钟后,奔到围栏处的竟是四个老人了,白发银须,虚弱无力,骨瘦如柴。有一个用他瘦骨嶙峋的手抓住篱笆,随即和其他人一起跌倒在地,死了。这些可怜孩子的衰老身躯立刻散发出一股恶臭。尸体马上腐烂了,血肉消释,白骨现出,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些骨头也化成了一堆白灰。
  直到这时,机器致命的尖啸声才平息下来,最后一切陷于沉寂。麦迪内的预言成为了现实。由于某种不可知的原因,这台时间机器反转了它的运转,仅仅几秒钟就吞噬掉三四百年的生命。
  整座城市被阴森森坟墓般的寂静冻结住了。片刻前还闪耀着荣耀和希望的大厦此刻笼罩在破败的凄惨阴影之下。墙壁上起了皱褶,现出一条条不祥的线条和裂痕。墙角残存的蜘蛛网渗出黑色的粘液,到处都是灰尘。尘埃,寂静,沉默。那二十万希望长命百岁的富有和幸运的人只剩下这里一堆,那里一堆,仿佛千年古墓上积聚下来的白色尘埃。





《时间就是金钱》作者:杰克·沃德赫姆斯

  木辛 译

  甘斯喝得酩酊大醉,仰天捧腹狂笑。
  “美酒,美酒啊!……”他的手在空中挥舞,“侍者!侍者!再送瓶香槟来!”
  谢费恩也在微笑,三天来他始终和甘斯形影相随,成为寸步不离的狎友。
  “嘿,你尽吹牛!就仿佛曾把金矿采空似的!”谢费恩说。
  “啊?你这话说对啦!”甘斯洋洋自得地用手摸摸鼻子说,“差不离就是座金矿嘛!”他得意忘形地朝椅子上一躺,踌躇满志。
  侍者端上香槟,甘斯一面给自己斟满,一面不断打趣,逗得陪酒女郎笑得捧腹弯腰,接着他又和谢费恩碰杯。
  谢费恩不顾甘斯阻挡,抢先会了帐。
  “这次该我付,”谢费恩解释说,“瞧你这么幸福,连我都为你高兴。现在很难遇上像你这么善于享受生活的人。”
  “就该这样!如果生活是那么美好,那就尽情享受吧,对吗?”甘斯吞下一大口香槟,把剩余的泼洒一地,“活着——就要这样享受!钱算个什么玩艺,啊?”他又狡黠地挤挤眼说:“钱算什么?它们多的是!瞧!……”他悄悄勾手招呼谢费恩凑近,从口袋中掏出一把金币扔在桌上,打着饱嗝说:“瞧……瞧……”
  谢费恩闪电般把钱捞到手中,然后疑惑不解地扬起眉毛问道:“这是什么钱币?”
  “哼!……当然是基尼啦,呆子!是基尼金币。”甘斯眉开眼笑地说,“你要愿意就拿去,我还多着哩。”他为自己的慷慨大方而神气活现,陪酒女郎献媚地用鼻尖揉搓他的脖子。“乖乖别闹,我今晚要一醉方休。”
  谢费恩也咧嘴笑了,但眼内透出一股寒意,手掌把金基尼紧紧攥住。
  “对甘斯这人,你究竟了解多少?”
  “我只知道他来自东部。您听说过那个贩卖大麻的沃克肯斯吗?他就认识甘斯。”谢费恩此刻非常清醒,金基尼在他手指中转动,“他是个小角色,有段时间勃莱克那帮人利用过他——大概在某次行动中雇他当司机吧。”基尼在空中蹦跳又落到掌中:“他无帮无派,可现在出手简直是个大款。”
  “哦,”哈纳先生沉思说,“这金币的事情真有趣……呃?”
  “像这样的金币他家有整整一口袋,大约二百来枚,只多不少。还吹嘘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去拿。”
  “什么?难道他发现宝藏了不成?”
  “不知道。只要一追问,他就和你含糊其辞。”谢费恩又抛起金币并一把接住,“我估计这里面肯定有文章,不过他说这钱来路干净,取得又易如反掌,比从小孩手里抢糖还便当。”
  恰纳先生用小指抚弄眉毛说:
  “真有趣。”
  他伸出手,谢费恩顺从地把基尼交给他。恰纳先生也把金币放在指缝中滚动。
  “很有意思。我们应当和甘斯先生正式地谈谈,呃?讨论一下他的暴富问题,再看看他是否能为我们打开什么财路?”
  甘斯不喜欢阴沉着脸站在他身后的那两个人,也不喜欢他朋友谢费恩的变化,更不喜欢他和恰纳先生的对话。总而言之,他极其不喜欢自己目前的处境。
  “我们只是好奇,甘斯先生,是好奇,仅此而已。”恰纳先生显得和蔼可亲。
  但甘斯额上丝丝地沁着冷汗!
  “没什么,”他低声说,“我只是赚了点外快,是一点点零花钱。”
  “哦,这样……”恰纳先生切下一段雪茄,谢费恩赶快点燃打火机递上。“我们也经常捞些外快。”烟圈袅袅上升,“我们还有不少关系网,当您遇上麻烦时,我们可以尽快让您解脱出来。懂吗?”
  甘斯又在用湿手擦汗。
  “其实事情很简单,我只是……稍稍有点走运,我……我根本没有发财,不过小小地神气了一番。一辈子就出过这么一次风头,真的。”
  “哦,是这样……”恰纳先生喷出一口浓烟,把小包里的东西全都倒在桌上,“这玩艺是怎么落到您手中的?”
  甘斯已经解开了衣领:
  “这……这是一笔遗产。我一个姑妈去世后把它们留给了我。”
  “哼!”恰纳先生用手指戳进那一大堆亮晃晃的钱币里。“这是十七世纪英国铸造的金币,造得如此之好。”他透过雪茄烟雾盯着甘斯躲躲闪闪的目光,“您到底是怎么弄来的,甘斯先生?”
  “我……我已经对您说了,我……”甘斯的眼睛朝上下左右骨碌乱转,但没发现半点令人放心的迹象。这些人和他不是一路的,他后悔当初对谢费恩看走了眼,也许——甘斯又焦虑地叹口气——他被逮住了,像猎物一样被套索牢牢地卡住。
  “我们希望知道真相,甘斯先生。”恰纳先生微笑着说,“您可以信任我们,我们保证守口如瓶。”
  “我……”甘斯的脸上流下大颗汗珠,“我不能说,这……这是秘密。”他的话显得有气无力。
  “甘斯先生,我是大忙人,别再浪费我的时间啦。您发现了古金币的某种来源,我们对此颇感兴趣,还会给您一个好价钱,但我必须知道在和谁打交道。”他倾身向前并大声叱问,“金币的来路有问题吗?”
  “绝对没问题!”甘斯嚷说,“它们完全……”
  他又闭上了嘴,现在想脱身已为时过晚。
  “它们是合法的,上帝!”
  “不是取自沉船?不是从博物馆偷的?没有撬过保险箱?是欺骗了什么老太婆不成?”
  “都不是!它们的来路无可指责,请您别瞎猜乱想。”
  “那您是怎么弄到手的?捡来的吗,还是从哪儿挖出来的?”
  “都不是。我说,”甘斯苦苦哀求,“您完全不必这么追问。钱总共并不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