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七辑)
听过她的脚步声,我听过她光滑的长袍那轻柔的嗖、嗖、嗖的声音还有她脖子上的银链那丁当丁当的声音。她的笑容充满了安适,她眼睛和善而快活!我多么渴望见到她!”
“谁,先生”帕拉莫问,带着疑惑。
“什么?呃,他的姐姐,约翰。他的姐姐。”
星期五大街下着冷冷的小雨。帕拉莫发现一个高大粗壮的人正向他走来,他戴着一顶遮住眼睛的古怪帽子。很明显的,他把自己装扮得像从故纸堆里走出来一样。也许他推了帕拉莫一下,因为帕拉莫(他已经一周没睡了)忽然发现自己紧紧的靠住了一面墙。帕拉莫把头靠墙休息了一会,就在他这么做的时候发现在红色的砖头之间有一些金色的小颗粒。
一面由玫瑰红色砖块砌成的果园围墙立在那里,它曾经覆满了玫瑰,不过现在是冬季,所有的玫瑰枝上都只剩下刺了。那里有草有树,但草木都已枯萎。在冬季若有似无的日光与蓝色的阴影之中,站着一位全身黑衣的国王。黑色的臂膀交叠在胸前,黑色的靴尖则轻敲地面,他抬起头,看着约翰·帕拉莫。
帕拉莫惊醒了,他非常非常慢地走回时钟停摆的庭院。伦敦城在灰色冷雨中像极了一座梦中的城市,而所有人都沉陷其中。当天晚上,一些人告诉他,拉尔夫·克莱利(以撒在几周前带出梦国的伊斯林顿烛台匠)在世界上消失了。
第二天(一个周三)下午三点整,帕拉莫挪动步子一级级走下时钟停摆的庭院里犹太人小屋的楼梯。第一级时他觉得累得要死了。第二级时他觉得累得要死了。第三级,他踩到了楼梯上不太牢靠的地方,楼梯整个抖动起来,令上面的灰尘和蜘蛛网都落下来。毫无意外地,帕拉莫看到一些金色的小沙粒落到他的脸上……
下一级,一个荒芜的果园里站着一位脸色苍白的,带着微笑的国王。
那一次墨菲斯带走了一位牛轭湖的洗衣女工——那是四个小孩子的母亲。星期四,在帕拉莫合了两次眼的工夫,墨菲斯带走了一名黑人水手和一位唤作阿芙拉·派特雷夫人的名妓。星斯五趁他打盹的时候带走一个婴孩和一名洋娃娃工匠。然后,星期六,是一对做手套的夫妇。星期日,帕拉莫整整睡了一刻钟,墨菲斯却一个人也没有带走。帕拉莫只能假设墨菲斯在跟他开玩笑——通过以在安息日休息的方式来模仿一种神性。但是在以撒的所有魔法书中没有一本提及墨菲斯懂得如何开玩笑,哪怕只是暗示。
接下来的周六,在伦敦城所有的咖啡厅和酒馆里里,人们争先恐后在诉说帕拉莫为了保持清醒对自己身体所做的恐怖的事。可即使那些事都是真的,它们的效果也并不太好——因为墨菲斯几乎取回了所有的游魂,只余两个。
在时钟停摆的庭院,那个已死的犹太女人闯入她父亲的密室——那里保存的他所有的魔法书与药粉——发现帕拉莫跌倒在地板上,他的头落在打开的书页之间。
“帕拉莫!”她喊道。“醒来!”
帕拉莫慢慢地站起来。
“我从未听说一个人能疲惫到这种程度。”她说。
“噢……我不累。都怪这座房子,它太暗了,它使人总想睡觉。”
“那么让我们马上离开它到其它地方去!我们去哪?”
“噢……”他开口了,但不知为何忘记自己想说什么。
“帕拉莫!”她用双手捧起他的脸,“我出生在威尼斯的犹太人区,好奇的人们总是来看犹太人。在那我见过一些很好的西班牙女士,她们神秘温柔而热情,就像日落一般。帕拉莫,你不想在夏日的夜晚去见一位有着西班牙花园肤色的夫人么?”
帕拉莫展开以前曾在他脸上出现过的扭曲的,鬼魅般的笑容:“我宁愿是在冬日见一位有着英国花园一样肤色的女士。这便是我忧郁的英国式幽默。”
已死去的犹太女人笑起来,并开始谈起英国式幽默……
一面由玫瑰红色砖块做成的果园围墙立在那里,园中的荒树上停着许多鸟儿——那些鸟儿是最普通的,黑鸟、画眉、知更鸟,云雀和鹪鹩。但某些东西使它们因害怕而一起飞走了。脸色苍白的国王抬起他的头,露出微笑……
“帕拉莫!”她用力拍打着他的脸颊,他开始醒过来了。她用力将他顶在墙上以更好地维持他的清醒。“你每一点都跟他一样强。你要怎么对付他?怎样做?”
帕拉莫鬼一般的笑容出现。“我要命令所有的国王部队卧倒……”他说。
“很好!”她喊着。“我们将要求他们所有人在索尔兹伯里卧倒,包括战马!然后呢?”
“然后,在一场被施了魔法的集体睡眠中,英国的军队将开时墨菲斯的城保并把他赶下王座。”
“是的!”她喊,“帕拉莫,多可惜了,你跟我马上就要分开了。”
“也许。”帕拉莫说着从架子上拿下一个蓝色的罐头。他把那里面所有的药粉都倒入一个小皮袋,又把它藏入衣服里。
那晚,伦敦城下起大雨,全城的罪恶都被冲刷干净。所有的街道都积满了雨水,而且,当雨停止的时候,所有的雨水里都盛满了星星。星星缀在上空,星星缀在下面,而伦敦城则悬在中间。约翰帕拉莫——曾经的占星家和骗子,自任的诗人与魔法师,现时的疯子——站在Blue Ball Court 的屋顶上,出现在星空之中,狂笑着,高歌着,喊着墨菲斯的名字要跟他作战。他喝醉了。
皮鞋巷和炸药径的住户们离开了他们的床并在下面的街道棸集,他们怀着善良而友好的目的等着见证约翰帕拉莫摔断他的脖子以便把事情的全部经过告诉他的亲戚。接着一些好事者就发现有一位长着长长的,苍白面孔的陌生人藏在门边,他们认定他就是墨菲斯国王,于是就扯他的头发,踢他的腿骨,周到地虐待他,直到发现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墨菲斯国王,只是一位来自阿伯丁的干酪商。
后来,帕拉莫在城市黑暗的大街上走着,从霍尔本到village of Mile…End 然后再折回来,被每一个在建中的城市大教堂脚手架绊倒,攀上所有的横梁和影子和波特兰大石块,这些石块被放在齐普赛街等着克里斯托夫列恩爵士将它们嵌进圣保罗大教堂。他可以告诉你——如果你曾经想要知道这么一件事——墨菲斯眼睫毛的数量,还能纤毫毕现地描述中他左眼下方一英寸处那个模糊的新月型标记。在帕拉莫的脑中除了墨菲斯之外已经什么也没有,他将墨菲斯的事塞进脑中直到它快炸开了。
凌晨之前伦敦变得更冷。天空被像撕裂的床单和破碎的床垫一般的云填满,接着温柔的雪花落了下来。整个世界都不存在另一个醒着的灵魂了。
雪花缀白了新大学的大楼和广场。庄严的塑像带着一种像是怜悯的情愫俯视帕拉莫,泰晤士河在银灰色的卡拉拉大理石墙之间无声地流动。
“卡拉拉大理岩?”帕拉莫惊愕地喃喃自语,“上帝啊,这是哪个城市。”
“你不知道么?”一个声音问道。
“呃,先生,它是伦敦——这就是我所知的了。但我敢肯定她昨天并没有这么美丽可亲。这么多美丽的建筑!这么多美丽的河流——所有这些都沉浸在一个略近白色的玫瑰色黎明中!还有,一切都充满了几何美感!”
“这是克里斯托夫列恩爵士在旧城于十五年前被一场大火烧尽之后设计的伦敦,但国王拒绝据此建造。所以我取走了克里斯爵士的图纸并在这里建造了他的城市。”
“好吧,我并没有说到他,先生,或者他将会为此付账。天哪,先生,那些意大利人总在大吹牛皮,不过我怀疑他们是否拥有任何像这一样美丽的东西。”
“一座拥有着冬日午后颜色的城市。”那声音仔细地说。
“他们希望有魔法师住在这个城市里么,先生?”帕拉莫问,“我只是问问,因为我发现此刻我有那么一点点平静。”
“真的?为什么呢?”那个声音问道。
“啊,先生。”帕拉莫叹了口气。“有时候一个小人物——就像我自己——会很不幸地偶然得罪一个大王侯——他无法讲述事情的原因和经过。可是他所有的举动都不可避免的失败,他已经失去自己的生活了。”
一阵静默。
然后那个声音用一种带着巨大辛酸的声间说:“因为墨菲斯是一位懒散的王,在长年的安全环境中变得迟钝而愚蠢。他的城墙破败倾颓,他的城门无人守护,而他的仆人毫无警惕。”
帕拉莫抬头看见一个门拱被两个表现着秋天和冬天的塑像支撑起来,辉煌壮丽却又庄严肃穆。在两个塑像之间站着梦境之王,他黑色的手肘撑在秋天塑像的头上,黑色的靴子慵懒地垂在冬天的胸前,头发在风中飞舞。
“哈!”帕拉莫喊起来。“真幸运。我最近听说阁下听了一些奇怪的流言并因为对我怀恨,在我心里总是希望拥有阁下的好印像,所以我来向您赔礼。”
“帕拉莫。”墨菲斯说,“你的轻薄无礼可有一个限度?”然后他接道,“我很高兴你喜欢的我的伦敦。我打算在你在这儿呆上很长一段时间。”
在空空的街道上冷风游荡着打得旋。街道并不是真正的空。梦中的声音,梦中的悲伤,鸣响的钟在风中晃动,还有一些可怕的,像破布一样的东西在飘动。
“那是什么?”帕拉莫问。
“衰老的梦,疲倦的梦,痛苦,愤怒的梦。”墨菲斯王说,“你将会更了解它们。”
“阁下非常和善。”帕拉莫小声说,但他看起来是在想一些别的事。
“啊,”他叹息起来,“若阁下是一位夫人就好了,那么我就知道我如何能够请求您的怜悯。”
“对,帕拉莫。”墨菲斯说,“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活在女人的怜悯之下。在这里没有一个女人来让你耍那套把戏了。”
顺着那条街(它既是也不是齐普赛街),走来那位死去的犹太女人。她走得很慢,因为她有很长的路要走,在她加入去往天堂的队伍之前要穿过整个梦之国度。在她的怀中,抱着那个小基督徒,叫奥兰多·波弗特。他并没有睡觉(死人并不睡觉),但他把脸深深地埋在她的颈窝,他金色的卷发与她的混在一起。
墨菲斯王挑起一边眉毛,对帕拉莫笑着,就像在说:她帮不了你,她也无法帮她自己。
迪布拉·特利斯墨吉斯忒斯停在墨菲斯曾坐过的门前。她对墨菲斯说:“我看到了,先生,你已经修补过你的城墙。”而她对帕拉莫说,“亲眼看一位国王总是让人沮丧,他们从来不会像幻想的图画中那么高大。”
可帕拉莫没有回答。
在清醒的世界,遵循一定的法则,雪花总是直接落到地上或者被风吹起。在梦之国度,雪花落下并返回墨菲斯身上。它们遵循着那个世界的法则与他苍白的皮肤混合在一起。墨菲斯的脸带着雪花闪光。他将雪花拨开以便更好地看清帕拉莫。这样,看起来墨菲斯要对帕拉莫做些什么了——比如让他的灵魂像沙子一样散开落下,然后在下一时刻又以一种奇怪的材质出现。
毫无预警地,一位女士出现了。她来自星期五大街的方向,因为刚才还与尼先生在一起。她大步地穿过大雪。她穿着一件黑色的丝袍,脖子上的银链奇怪地摇摆着。她的笑容充满了安适,她眼睛和善而快活!就像尼先生曾经描述过的那样。
对了,这位女士的名字是死亡。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只能用隐喻来描述——这么讲吧,两个不朽者之间有了一个交流。简单起见,让我们说那是墨菲斯与他姐姐死神间的一种争论。让我们认为他们都主张约翰·帕拉莫灵魂的所有权。让我们说争论持持续了一段时间,但那位女士(她比她的弟弟更老道更聪明,而且举出充足的证据证明帕拉莫刚刚中毒死在黑衣修士桥附近的小巷里)完全不在意她弟弟的诸多委屈,最终墨菲斯屈服于她。
死神跟帕拉莫,还有死去的犹太女人和死去的小基督徒一起离开。约翰帕拉莫已经开始讨价还价并请求死神准许他随着死去的犹太女人一起进入她那个天堂(“……一直以来我总是会这么想,女士,我觉得我的灵魂有多么犹太化……”),墨菲斯听到他的姐姐(最富有同情心,最慈悲的女士)开始因帕拉莫的胡话笑起来。
窃窃私语在墨菲斯的仆人们之间流传,主题是他们的主人很不快:但是他们中的哪个人敢肯定地这么说?那些夜晚在伦敦城出没的梦境也许都凝视着墨菲斯看他是否很愤怒,但它们一无所得地离去——因为在他的眼中,除了暗夜和冷星,别无他物。
注释
⑴ 克拉肯沃尔(Clerkenwell)位于伦敦市伊斯林顿镇最南端的一个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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