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七辑)





  你跟着三只瘦骨鳞峋的猫沿着庞斯·德·利恩到一家鲇鱼饭馆的边门。清洁工正在倾倒垃圾,沾满油污的纸片和其他香味扑鼻的残渣一古脑的流出来。猫就在这些碎片难成的小山上趾高气扬地来回穿梭,而你则在一只倒扣过来的垃圾梭上站着,发疯般一个劲儿地挑三拣四。
  与奥斯丁教练的实验室隔着七个屋子的一个间房里,贝蒂先生正在教授高等初级英语——诗歌。他象演员正在扮演哈姆雷特一样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即使当奥格·莱什的诗中有些东西是沉默不语的,或者弗林格蒂的诗中有些东西变幻莫测并且封面是亵读神灵的,或者卡洛斯·威廉的诗中有些东西是又短又让人迷惑不解的,他也照样十分投入地踱来踱去,绝不停步。
  威廉的一首诗是关于一只猫的。这只猫爬过一个碗橱——里面装着果酱——走进一个花盆里。实际上,贝蒂先生说,这只猫是威廉故意用简朴风格塑造的形象。每个人都说那根本不是一首诗。它缺少隐喻,甚至还不如卡尔·三德博格的一首诗,写一只青蛙,为了上帝起见用猫的腿走路来了。
  尽管如此,你喜欢这首诗。你甚至都能看见那只小猫小心翼翼地走进花盆去的样子。第二次上奥斯丁教练的课的时候,你站在解剖台旁竭力想拯救自己。于是就使劲痛背为帕米拉·凡·莱恩、杰西·法娅·卡尔弗、凯西·巴金带和凯恩西娅·斯比威写的诗。奥斯丁教练摇着头,让人不停地重复那些诗行,好让他自己也能念出来。这真是令人吃惊。
  “猫是用趾行走的动物。”他告诉实验室里的人,“那意味着它们用脚趾走路,是趾行动物。”
  这时凯恩西娅·斯比威吸引住你的目光。她无声地动着嘴唇,似乎在说:“嗯,我会变成一株褪色柳,谁曾想到过呢?”
  “不象狗或者马,”奥斯丁教授继续说,“猫在走路时先同时移动身体一侧的前腿和后腿,再同时移动另一侧的前腿和后腿。其他象这样走路的动物只有骆驼和长颈鹿。”
  “还有赤裸裸的疯狂的人们用四条腿走路。”你心想,一边研究着凯恩西亚的嘴唇,一边在想有不有被雪豹或者美洲虎养大的野孩子。
  太太得了尿路感染。无论什么时候他要解小便,他就去找妈妈,跨伏下来向她表示他解不出来,而不管此时妈妈是正在拔草还是在后院晾衣服。这样过了两三天的时间,冯妈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就和你带着太太去看兽医。
  妈妈在高速公路附近的一家丹尼兽医院等待太太的床位。太太得的是尿路阻塞,一种公暹罗猫通常会得的病。但此时他手中并没有为太太做手术清除阻塞的钱。她告诉你说要么你帮助他为太太付钱治好病,要么就没收掉你下几个月看电影的钱。你抱住妈妈,默默地同意了你们现在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救治你们的猫。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但是一天后兽医打电话来说头天晚上太太突然病情恶化,快到早晨的时候就死了。
  太太那巧克力色和银白色相间的身体中间缠了很多绷带,看上去就象包裹起来的马鞍一样。
  你一个人埋葬了太太。因为妈妈太伤心而不能去。你把太太放在一个和逞罗猫一样大小的纸盒子里,在后院的冬青树下挖了个洞,让他长眠于此,又用铁锹啪啪地往上填土,然后,极度悲伤地为他作祷告。不断重复着那个悲伤的字眼:“请求上帝……请求上帝……”
  两三个月以后,你刚从学校回来就发现后院一群狗已经把太太从地下挖了出来。你愤怒地蹲下身,痛苦地尖叫着预备向这群狗扑过去,终于把他们赶走了。太太的尸体只剩下一堆乱蓬蓬的毛和几根峋的骨头。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它那掼紧的腰上把生的骨头缠在一起的绷带。
  “这不是太太。”你自言自语地说,“很久很久以前我埋了太太,而这不是他。”
  你用《亚特兰大法规》的编辑部分把太太的遗体包好,带到一个垃圾箱旁,粗鲁而漠然地“砰”的一声扔了进去。直到第二天,你才恢复过来。
  三月的一个星期天下午,你和另外200个无家可归的人站在州首府附近“信印三位一体卫理公会教徒联合会”汤房的人口处。天下着毛毛细雨。一个瘦瘦的但是看上去坚韧不拔的年轻女子正在向每一个想进地下室的人分发用手编了号的票。她穿着牛仔裤和毛衣,前额上立起一束深色的头发。地下室外的楼梯口站着一个身穿叮格的宽松长裤和花格呢衬衫的男人。他负责检查队伍中的人是否有印着号码的票。有票的人凑够一组十个,他就让他们等着,等到楼下的汤房伙计说声“好了”才放他们进去,其余的人还得在外面继续等下一轮。你的号码——印在一张绿色小纸片上已经被细雨打湿了——是126。上一组下去的号码应是96到105,你这样想着。但是队伍中推推攘攘,充满了咒骂声和戏虐的笑声,你根本无法分辨清楚。一个还不该轮到的恼怒的黑人站在队伍最前头。虽然他的号码是182,但每当新的一组十个人被叫到时他都满怀希望地挥舞着手中的票,一个劲地想挤过在那儿维持秩序的人。
  “你接过多少Carads?”他问,“我生病了。小子,让我去吃,否则我跟你没完!这该死的雨。”
  当拿着109号的小伙子还没有进去的时候,守楼梯的人就让182号通过了。看得出来这善行完全是为了摆脱他纠缠不休。你混过接下来的两组里。这些人当中有多少是被牵引器的横杆拖到这个汤房来——和你被拖来的情形一样——的机器人或者是人做的机器呢?守楼梯的人并没戴表也没晃动钥匙串。也许他的结婚戒指就是那个遥控器吧。
  “上帝啊,”他一见到你就叫起来,“真的是你吗?是的,是的,难道不是吗?”
  那个守楼梯的叫德克·希利。他说在哈培维勒时他和你一起上学。“还记得帕米拉·凡·莱思吗?还有凯恩西娅……叫什么来着?”你走进地下室,拿到你的两块白面包三朋治和一Styrofoam杯蔬菜汤,坐到一张摇摇晃晃的折叠桌旁吃起来。德克说服另外一个志愿者接替了他的工作,走过来坐到你身边。这时候你在街上认识的同伴正一门心思地吃着东西。德克不问你怎么落到这步田地,不谴责你也不劝告你——在你看来,他也许是个月球上的人。
  “你已经脱离治疗了,对吧?”你一听就来气,恨不得接他一顿。“嘿。”他安抚你道,“我去静养所看望过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让你回到那种地方去。”
  你抓过三明治,急速地喝汤,自顾自地吃着东西。你用一只眼睛透过水蒸汽瞪着德克,那样子简直就和许多年以前斯盖从她那谷物槽的窝里用一只眼睛瞪着你时一模一样。
  “我也许有件工作可以给你。”德克压低声音说,“听说过罗克代勒生物公司吗?”
  一年夏天,为着你无法理解的原因,妈妈把你送到弗罗里达的一个镇上去看望你的爸爸和他那做过理发师的情妇,她的名字叫卡罗·格蕾丝。他们住在那儿靠她邮购定货生意的收入过活,有时候又在当地的灵,竞赛场上赌狗。
  卡罗·格蕾丝也许在竞赛场上赌灵,但是在家她是个爱猫的人。她共有七只猫,一只桔子酱颜色的公猫,一只黑白斑驳的公猫,三只三色相间的母猪,一只橙色的雌雄不分的安哥拉猫和一只曼岛杂交猫。这只曼岛猫尾巴只有四五英寸长,就好象被人用大砍刀砍短了一样。
  “如果斯特布是纯种的曼岛猫,”卡罗·格蕾丝说,“他就不会有尾巴。他一定是他妈妈下的一窝小猫仔中的一只弄堂公猫。”
  说着说着,她打了斯特布一下,高兴地咯咯笑起来。她和你妈妈看上去有点象。她们都活路而精力充沛。虽然似乎卡罗·格蕾丝更为粗俗,但是你那秃头的爸爸——为了安全起见,卡罗·格蕾丝叫他“威比”——却毫不在意在宠爱着她。
  他们那两层楼的房子南边有一棵山核桃树,投下浓浓的树影前护着房子。你在那儿住了几天之后,有一天,卡罗·格蕾丝和你发现她的一只母猫,哈迪·拉玛缩成一团躺在山核桃树下,它死了。你跑下来抚摸她,卡罗·格蕾丝跪在你身边。
  “一定是摔下来的。”她说,“许多人认为猫的动作太灵巧了,绝对不会摔跤。但是它们也有犯错的时候。我猜我的哈迪是忘了这点。多么遗憾的事情。现在看看吧。”
  那天你悲伤极了。卡罗·格蕾丝理了哈迪,为她做了祈祷。她的祷告充满了令人忧伤的言词,任何人看了都会掉泪的。任何人。
  “我听够了这些蠢话。”彭菲尔德说,“告诉我你在罗克代勒生物公司做了些什么,为谁做的,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正在尽我所能。”你咕咙说,“我正在把你的脑袋放进紧硬的、不变形的夹钳里去。”
  “阿道夫,”彭莫尔德说,“你正给我的是一幅猫的拼图。”
  当其他蓝队的孩子(精神病治疗静养中心的野孩子分部分成两队,蓝队和金队)都继续在田野里郊游时,你一个人和金永汉呆在工艺室里。你在一幅拙劣的猫的画像表面涂抹纤维。这只猫正头朝下在屋顶上行走。猫下面一个女人和一个十几岁的男孩满睑怒容地对猫指指点点。
  “他们在生猪的气还是在生对方的气?”金问道。
  你看她一眼——多么愚蠢的问题啊。
  金走过来和你并肩站着。如果她是诚实的话,她会告诉你根本不是个艺术家。这幅画也许算得上是你内心的流露,但是它也证明了你没有任何绘画或者色彩方面的天赋。
  “听说过英国画家路易斯·万吗?”金说,“他跟三个未婚的姐妹和一大群猫生活在一起。他的精神分裂症直到快六十岁时才显现出来。但那时已经晚了。”
  “真幸运。”你说,“他不用在那么长时间里一直都在发疯。”
  “现在听着,万只画猫。他一定是真正地喜欢猫。起先,他为日历和明信片画那种讨人喜欢的现实主义的猫。这是种普遍的蠢行。后来,一想到那些嫉妒的竞争对手,他就象遭到X光或其他什么东西的打击一样,因此他画中的猫也变得怪诞,真正充满敌意和威胁性。”
  “比我的还要怪诞吗?”你用笔猛戳着你的画说道。
  “你那只是个护船碰垫一样的粗糙的织物罢了。”金接着说道,“在十五年的时间里他已经画成一种固定的模式了。他画了许许多多大眼睛的根据毛发直立的猫。在猫的周围充满了明亮的氛气和电场。背景则是红色几何图案。要在今天,你也许会认为这些猫是电脑画的。无论如何,万的这些疯狂的作品比他神志清醒时画的那些蠢猫更好——更凶猛,更强壮。”
  “你是说我会彻底失败,除非我发病吗?”你说。
  “不。我想告诉你的是,被万放进画中的那些三角、星星、彩虹和重复的阿拉伯花纹来自一种绝望的努力,为了……嗯,为了给他内心世界的混乱强加上某种秩序。这是可悲的,真的很可悲。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努力面对和保持住他那被岁月的风霜侵蚀了的成年人的个性。明白吗?”
  但你不是,不完全是。
  金用勃艮第的手指甲轻弹了一下你用纤维涂抹的猫。“你不会成为又一个毕加索,但是你也一定不会象万一样遭受可怕的精神分裂的折磨。你画中古怪的东西就是屋顶上那只猫,而它的色彩和构造都是很传统的,这一点令人感到掀慰。这是一个好兆头,说明你的精神正在恢复健康。还有就是,万的医生没能给他抗精神病的药,而我们能。”
  “干杯。”你象演哑剧似的举起一小杯氟哌丁苯一欣而尽。
  金微笑道:“那为什么你把猫画成头朝下呢?”
  “因为我是头朝下的呀。”你说。
  金在你脸颊轻啄了一下。“你不用对那些错位了的大脑化学反应或者是不平衡的新陈代射负责,对吧?放松一些,好吗?”你丢掉画笔,拉过金要吻她,而她却毫不费力地收回你的手把你推开了。“但是,”她说:“你必须得继续控制自己。我们只是朋友,而不是情人。如果我让你有了错误的念头,真的很对不起。”
  “如果这些卡片到最后都不合适的话,”哈威告诉你,“你总可以用剃须刀片来解决。”说着他举起一块刀片。
  你试图去拿那刀片,但它两面都有刃,把你的大拇指划了,血溅到猫的拼图板上。
  一个小伙子开着卡车进了罗克代勒生物医学供应公司后面的深外标本作业平台和卸货台。这是一辆计程车拖着的四面有档饭的设窗子的也没有任何标记的小型运货汽车。开车的人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