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





    “我们说好的。”麻醉药对这个家伙一项没什么作用,睁开的金色的眼睛中的疲倦只是证明了“Dracula”弹无愧于设计者赋予它的吸血鬼之名。   
    好重!缠上龙傀的手几乎抬不起来,而夜过去居然就是这样若无其事地整天戴着它……不,如果换做普通人。手,此刻应该早脱臼了。   
    ——铅,块?夜,你想杀了我吗?你要我浑身绑满铅块每天绕着亚达密斯公馆跑?   
    ——不是你自己要学轻功的?不学就算了……   
    ——好……我学!   
    “我不道歉。”黑耀石般深邃冰冷的眼睛中是亚达密斯少年族长的灵魂。   
    朔夜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散发着冷狞气息的少年,“我知道,”道歉的话就不是你雷莫?;亚达密斯了。褪下龙傀的右手留有因常年佩戴龙傀照射阳光而留下的龙形白痕,“你没做错。”   
    ——作为前莱阿姆斯塔特大族长我该给你一声赞许。   
    是的,作为亚达密斯族长他一点也没有做错,别说是赌着夜的命作试探,就算是他算以防万一的……杀了他,也没有错。   
    “遵循我们的约定:意大利原属于保罗的一切,现在都是你的。”   
    从7年前那一口从天而降的咖啡开始,夜的存在似乎就变成自然而然的事……   
    “你要脱离亚达密斯?”奇怪,这不是自己想要的么?曾经很多次,他都在想自己给夜的是不是太多了,未来的某一天他会不会面临类似保罗篡权之类的问题。   
    朔夜笑得无所谓,金色的眼睛闭上又睁开,“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我们的约定当初不就是这样定的?”   
    ——小鬼,作为救命之恩,教我这里的话行吗?   
    ——除了语言,我可以给你更多   
    ——哦?   
    ——教我,保护我,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   
    ——金钱,权势,地位。   
    ——我怎么肯定你真的能给我这些?   
    ——你没有别的选择不是吗?   
    “还是为了她多一点吧?”半个意大利,亚达密斯家族的半翼……换了别人会这么爽快?   
    只有夜,只有这个像怪物的家伙,只有这个疯狂地爱着那位莱阿姆斯塔特女族长的夜。   
    “雷莫。”朔夜很少耐心的说那么多。大部分时候,他更习惯一脚把他踢去自己练功,只有在他练得实在不象话的时候才出声指点一二,“我和她都等了太久。”   
    拉一把椅子坐下,雷莫也很难得和他这样慢谈,“你知道族里的人怎么说你的?”本想像平时一样优雅的交叠着手指,无奈手臂上的龙傀的分量让他不能这么做。   
    “哦?怎么说?”   
    “女皇胯下的种马。”   
    皱了皱眉,反应过来的朔夜放声大笑,金色的兽瞳闪耀着野性的光泽。   
    似乎早预料到他的反应,雷莫活动着缠着龙傀的手臂,“莱阿姆斯塔特家族的女人可真的有很悠久的黑寡妇史。”   
    微抿的唇角动了动,完好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双肋,“我知道。”强健的肋侧各有两道可怕的伤痕:似乎是被十根手指硬生生插进腹腔留下的十颗伤疤!   
    “是她……”瞪了瞪眼睛,雷莫再一次告诉自己这家伙不能用平常人的思维去判断,“用中国话说——你是甘之如饴?”   
    “你这句用得不对……”朔夜看着雷莫,眼神中多了一点他不懂的东西,“星儿和小荇是孪生子。”   
    “我知道。”   
    “在他们之前,我和雪还有过一个孩子。”   
    “嗯?”夜很少说他过去的事……   
    “是个女孩,如果还活着的话现在应该有八岁大。”朔夜闭上了金色的眼睛,“我遇到你的时候,你也八岁。”   
    沉默……   
    对沉默的少年招招手,“小鬼。”雷莫以为他想说什么故而压低了头……没想到,朔夜只是就着便利摸了摸那颗茶色的脑袋,“你现在坚持的很多东西……在将来……你会觉得自己真的很无聊……”   
    有些着恼朔夜把他当小孩子似的揉脑袋,但雷莫又突然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为什么不能反驳呢?也许在自己潜意识中也明白朔夜说的是事实吧……   
    —————————————————————————————————————————   
    病房外,早就换好衣服的听雪靠着走廊已经很久。病房门的隔音效果很好,她听不见里面在说些什么,但大致也能猜得到一些。   
    查尔斯叔叔额头只是划伤,包扎的医生说不会留疤。星儿和小荇都没伤着,只有朔夜一人……这一次到底是谁动的手?   
    是想终止魅灵实验而做最后清理的弗里契?不,应该不是弗里契。朔夜似乎心中有数的样子:他被推举手术室的时候只伤左肩,而他出手术室的时候咽处多了一条刀痕。   
    “咯噔,咯噔……”一双皮鞋停在听雪的视线中,熟悉的俊挺身姿向她颔首,“族长。”   
    新婚的幸福感被枪击搅乱,现在又看到面前的这个男人——密尔希?;莱阿姆斯塔特。听雪的心慢慢开始烦躁。   
    “密尔希,我离开德国时已经把族长的位置给了约德尔。”   
    “德国那边没有人愿意承认他。”低垂着头,灿烂的金棕色头发虚掩着湛蓝的眼睛,“约德尔本人也希望您能回到……”   
    “抬起头来跟我说话。”声音并不大,但语气中隐约溢出的威严让美丽的面庞渐渐有了一点残酷的颜色。   
    这一层搂是VIP病房,走廊里非常安静。   
    密尔希吸气的声音很微弱也很清晰,“是。”湛蓝如海蓝宝石的眼睛注视着听雪。   
    “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弗里契在莱阿姆斯塔特家后有什么动作?”   
    依旧十分的恭敬,表情上没有任何的松动,“他把我和唐女士软禁了一段时间。莱阿姆斯塔特家一切照旧,他像过去一样也不插手任何事。”   
    “哦?”一点笑容,但这绝不是属于“听雪”,而是属于曾经的莱阿姆斯塔特女族长的笑容,“密尔希,你刚才说约德尔不愿意当族长?”   
    “是的,他说他不愿意变成活靶子。”原话照搬,没有刻意的起伏也没有语调上的修饰。   
    “活靶子?这个词用得好。”突然伸手捧住密尔希的脸,星夜般辉煌的眼睛俘获住他眼中的一丝慌乱。   
    心中想着挣脱她的手,但动作只是垂下了眼睛,“他们只承认你。”拒绝,非常婉转的拒绝。   
    “我说过抬起头来和我说话。”甩开他的头不理会他的狼狈,一句话像一把带锯齿的刀来狠狠拉过密尔希的耳朵,“你什么时候才肯接受事实?我的堂侄!”曾经那个爽朗得宛如阳光的男人。   
    卑躬的身体微微震动,恪守礼仪的面具破裂一角,“请允许我叫你族长。”   
    听雪凝视着密尔希,“你再叫一次,马上给我回德国。”   
    “是。”   
    这一次,是她移开了眼睛,“我讨厌你密尔希。”   
    “我知道。”他的面具出现一条裂缝。   
    “我迁怒,因为路易丝。”她的堂妹,密尔希的母亲。   
    “我知道……”   
    “看到你这样,我就明白……”对他听雪觉得无奈,却又憎恶,“路易丝是多么的爱你。”   
    一个词点碎了密尔希的面具,湛蓝的眼睛不再是无波的死水而是汹涌的狂澜,“她爱我?”苍凉的笑让金棕色的秀发凌乱而狼狈,“路易丝夫人?我的母亲?她为了权势把我扔进孤儿院自身自灭10年!!!10年后把我拖入莱阿姆斯塔特!为的只是她缺少继承人!她临死还不忘记把肮脏的莱阿姆斯塔特————————————”   
    笑,密尔希发泄着笑,“我爱你。”那一句“爱”带着哽咽,“可你是我的姑母!姑母!”仿佛说着可笑的事,密尔希笑得接不上气,“姑母……”   
    “你我的血缘关系和路易丝无关。”   
    “无关……是啊,无关。”他抱住了听雪,声音在她耳边喃喃着,“你真残忍。”   
    既然说她残忍,那么她也残忍的推开他,“路易丝真的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你也读过她的日记,你该知道莱阿姆斯塔特的孩子都是怎么长大的?你以为就你的天真的可以在莱阿姆斯塔特家族里熬过10年?你以为你回到莱阿姆斯塔特家后,没有路易丝的保护你能安然的长大并得到四族的上位?!你以为现在你干净的手是谁给你的——是路易丝!你的母亲!”   
    听雪的眼睛冷冷的,冷得让人心颤。   
    好半晌,他没有说话,扶着墙的手颤抖着。   
    轮椅碾压地面的滚轮声,额角包着纱布的查尔斯出现在听雪与密尔希面前。   
    密尔希微晃着站直身体,“子爵,你当时劝我放弃听雪……”湛蓝的眼眸看着查尔斯暗蓝的眼睛,“是不是早就知道路易丝是我的亲生母亲。”   
    听雪也看着查尔斯。   
    “莱阿姆斯塔特家的人不会有什么多余的同情心,路易丝也不例外。她那么扶持你,拼了命的把你托上上位。”老子爵叹了口气,“你们眼睛,发色,轮廓又都那么像……”   
    “你为什么不说……”   
    “这是路易丝愿望,至于为什么我想我无从回答。”   
    病房的门开了,站在门前的雷莫挑起眉,“看来我打扰了。”   
    听雪看了一会儿密尔希,走进朔夜病房。本来她接手莱阿姆斯塔特家族的生化实验室时还曾奢望找到玛可斯或者苍穹昔日的实验记录,但各国联盟无疑让弗里契已经把所有有价值的全部销毁。   
    为了星儿,她不会放弃,但一切从头开始的确是非常……   
    “我来当。”   
    密尔希的声音让听雪的脚步停了下来,她回过头,湛蓝的眼睛笑得充满无奈,“我来当莱阿姆斯塔特族长。”   
    “收起你那幅慷慨就义的样子,密尔希。”听雪的手握着门,“约德尔不当莱阿姆斯塔特族长那就让他去,我留在德国有关于他的军火材料现在应该已经让他挂上手铐了。四大家族早就已经解体,只是四族长老们都死咬着所谓盟约不放而已。而现在,四大家族的长老们都差不多死绝,没死的都在监狱或是在‘颐养天年’。我可以申明德国的莱阿姆斯塔特这一族不会再有族长,哪怕那些不安分的下位者自己麟选。我想,不光是其他三族,欧洲的几大贵族们都不会承认!”   
    够狠!四大家族几百年的盟约顷刻被她捏碎!雷莫只觉得脑袋有些嗡嗡作响:夜,你的口味不是普通的“独特”。   
    查尔斯倒是笑了笑,四族解体对他而言没什么意义,“辛西娅会发疯的。”   
    跨进朔夜的房间,听雪最后回眸,“那就让她疯好了。”   
    咯嗒!门关上了,留下面面相觑的三人。   
    “‘让她疯好了’西班牙的辛西娅夫人?”雷莫觉得头开始痛,“她知道她说了什么吗?”   
    “我想她清楚。”密尔希苦笑了一下,“查尔斯。”四族解体了,他也自由了。   
    “什么?”查尔斯推着轮椅。   
    “我配不上她。”   
    —————————————————————————————————————————   
    进了房间,听雪才感觉有点虚脱。   
    病床上一双金色半阖着眼睛看着她,“你累了。”   
    坐到他床边,“你都听到了。”就这样叠着胳膊趴在被单上,她看着朔夜,“我是不是很卑鄙?”没有了龙傀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密尔希从头致尾都是无辜的。我只是在迁怒……”   
    很轻柔的拨开她的头发,“迁怒?”她侧着头靠着他的手。   
    “我……曾有个堂兄叫弗里克……他在我11岁时强暴我。”抚触的手僵硬了一下,随即温柔地按上她的脸,“魅灵一族似乎往往需要一些外因的刺激力量才会苏醒,那天晚上我的力量杀了他……我也知道了自己可以做到的事。   
    密尔希给我看的日记……是路易丝设计了这个‘外因’。她是玛可斯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当初玛可斯给她的指令是‘给予塞伦一些刺激,从而唤醒她魅灵的能力’。她却因为嫉妒我在莱阿姆斯塔特的地位……而让弗里克来强暴我。   
    这个力量非常好用,真的很好用。从那天起,我不用再担惊受怕,我可以随意的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朔夜看着听雪平静的说着他曾经非常希望知道的往事,“男人对那时的我而言就像玩具,随便寻找着看得顺眼的,从他身上榨出我要的权利后,拆碎了扔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