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
知道是把他养大的安卡苏奈。
身后的老人喘了口气,声音能听出是带着笑,“吃过药了……不碍……”话音未落又是一阵狂咳。
埃伊瑟皱着眉,转过身却看到安卡苏奈退到阴影处,“安卡苏奈?”
阴影中,年老却仍旧挺直的腰骨在激烈的咳嗽中振动着,但他居然在笑,一边咳一边笑,“咳……咳……咳……咳……埃……埃……伊瑟……你今年几岁了……”
“7岁。”埃伊瑟心中掠过一丝不安。“安卡苏奈,我陪你去找药师!”
“7岁啦……咳……咳……咳……”安卡苏奈咳嗽的声音中似乎有液体腾溢的声音,“艾穆西的主人7岁了。”长长的喘了口气,声音一下子变得平顺得诡异,“埃伊瑟,你真想和那个男人学功夫?”
心中的不安因为听到安卡苏奈的语调变得正常后消失,“那当然。”过会儿,还是让他看一下药师比较好。
“那个人是很强啊……只有强者才能得到……呵呵呵呵!”驻着拐杖的步伐在离去时透出一种诡异的轻快,看他走的方向是他自己的房间。
他一边走一边笑,笑声中带着诡异的液体声。待他出现在明亮的月光下的时候……身上穿的虽然是黑袍,但襟口已经被口中不断溢出的鲜红染透!
“安卡苏奈!你怎么了?!来人!快来人!安卡苏奈快停下!你这样会死的!”
安卡苏奈没有听埃伊瑟的劝,快步走着走着居然丢开拐杖跑了起来,一双眼睛在明亮的月光下瞪得很大,不断溢着血的嘴似乎喃喃着什么。
被埃伊瑟惊动的奥狄贝快步拽住一身是血的安卡苏奈,冷着脸想把送到他药师处。
“奥狄贝,送我回去。”安卡苏奈的声音亢奋得诡异,“现在,就现在。”一双瞪大的眼睛亮得可怕,消瘦而布满皱纹的双颊泛着红润。
老到僵硬的脖子转了过来,安卡苏奈看着跟在他身后的孩子,露出一个笑容,“埃伊瑟,我现在要回我的房间,就现在。”嘴,下巴,喉咙……都沾满了他咯的血。
埃伊瑟叫了起来,“安卡苏奈,你得去看药师!”
抱着老人的奥狄贝的声音似乎有些异常,“你的肋骨……”
“断了,大概刺入了肺叶……送我回去。”提着一口气的安卡苏奈再一次恳求,“把莱阿姆斯塔特女公爵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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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没有孩子愿意和她同睡一个房间,独自占有一个小殿的克里斯蒂娜睁着失眠的眼睛盯着天花板。
——没有四大家族的血液?噢,那么好,我给你佛拉瓦奇家族血液也不能匹敌的的权势——来做我塞伦?;莱阿姆斯塔特的养女怎么样?我给你莱阿姆斯塔特这个四大家族中最崇高的姓氏,待等你成年后,我就宣布你为新的莱阿姆斯塔特女公爵,作为我唯一的继承者继承我在欧洲的一切。但小克里斯蒂娜,我要收的代价就是你放弃复兴四族。嗯?背叛辛西娅夫人?这叫背叛吗?克里斯蒂娜,你不是一直把权势、威信和荣耀看作一切的?和你没有任何血液关系的辛西娅……难道说,小克里斯蒂娜的心也有柔软的时候?
丢开被子站起来,克里斯蒂娜阴沉着脸。不对!她才没有心软!莱阿姆斯塔特女继承人位子她要了!不!她不要!她绝不放弃四大家族的复兴!
复兴四族是叔母……不!是她自己的愿望!
一阵嘈杂打断了克里斯蒂娜的思绪,从小养成的探听习惯让她跑到殿门处把耳朵贴上仔细捕捉话音。
“这么晚打扰两位真是抱歉,实在是安卡苏奈他……”
“没事,请带路吧。”
是莱阿姆斯塔特女公爵和那个奥狄贝的声音。克里斯蒂娜的眼睛闪动了一下,等脚步声远了一些后跑出她的小殿悄悄跟在他们身后。
走到安卡苏奈门前的听雪问回首的朔夜,“怎么了?”
“没什么。”金色的视线固定住黑暗中的一个小身影。
走进安卡苏奈的房间,听雪怔楞了几秒,不光为那吐血的老人,更多的是惊讶于几乎充满老人房间每个角落的速写、素描、油画、水彩……艾穆西古城每一处的风景在这里都能找到,沙漠365天天天不同的景致在这里都能看到,但奇怪的是除了景物之外这里的人物画画的似乎总是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女人的背影。
埃伊瑟手里的着布巾不断的擦着从安卡苏奈嘴里渗出的血而变得鲜红,老人的咯血似乎已经有了好转,但那一双亮得奇异的眼睛一见就知道是回光返照。
听雪轻轻的跪坐在这位垂暮的老人面前,“安卡苏奈,你想见我?”
“莱阿姆斯塔特女公爵。”满是皱纹的脸依稀能看出曾经的一些容光,沙哑虚弱的声音像破旧的老风箱,老得宛如枯枝的手掬起柔美的手,“我的全名是安卡苏奈?;佛拉瓦奇,佛拉瓦奇家族上任族长。”
美丽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冰冷,但在再次睁开的时候恢复常态,“看来,我们需要单独谈。”
朔夜只是微笑了一下就走了出去,埃伊瑟不舍地看了虚弱的安卡苏奈一眼就被奥狄贝劝了出去。
阖门的声音让听雪唇边的微笑消失,“你现在告诉我这个做什么?”佛拉瓦奇的残翼居然残存在这沙漠古城之中,而且成为双头狼的长老。
安卡苏奈笑了,眼神渐渐飘向一副画中的身影,“我想求您庇护埃伊瑟。”
听雪的视线也落在那副画上:全裸的女子站在血色残阳中,光裸的背,挺俏的臀在一头倾泻至膝的黑色大波浪卷发中若隐若现,大腿曼妙的线条顺畅的延续至纤长的小腿。腻滑如脂的右臂向天空高高举起,似乎在向上天索求。而上天给她的答复是让一只羽色鲜红鹰隼张开利爪落在她的手臂上,锋利的鹰爪深深地剜入白皙的皮肤中,鲜红的血珠顺着光滑的小臂流到肩头,鲜红的血滴顺着雪白的肩膀淌下侧腰……整个画面疯狂而瑰丽。
“我为什么要答应?”错觉?听雪居然觉得画中那个女子看起来有些眼熟?
“他是佛拉瓦奇直系最后的残血,我和辛西娅的孙子。”
“既然是佛拉瓦奇直系,那么应该托付给辛西娅夫人才对,她会很高兴地接手的。我已经放弃了莱阿姆斯塔特家族,四大家族的任何事我都不想再接手。”这个世界乱了,乱了。双头狼年幼的首领,艾穆西的少主人埃伊瑟居然是辛西娅和安卡苏奈的孙子,那么他们有儿子(应该就是那个亡故的帝斯坷)……如此的话,辛西娅的丈夫玛可斯又该置于何地?!
“高兴?”安卡苏奈笑了,那表情似乎是听雪说了一个笑话,“喜欢我的画吗?”话题转移得有些诡异。
觉得奇怪,但还是欣赏地点点头,“所有的都是你画的?”
“是啊,在沙漠呆54年,不找点事做我早就疯了。”安卡苏奈嘴边带着自嘲的笑,“埃伊瑟他……”
“我说了,四大家族的任何事现在都与我无关。”
“听你这语气……”安卡苏奈看着听雪,“玛可斯这个父亲似乎很‘糟糕’。”
回他一个微笑,“我头脑清醒的每一刻都在后悔没有亲自杀了他。”
“你……不是辛西娅生的。你母亲是东方人?”
“中国人。”
欣赏着听雪身上散发的浑然天成的魅惑感,安卡苏奈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如果你母亲像你……我也许可以理解。”
“埃伊瑟似乎不知道你是他的祖父。”不光是他,这座艾穆西城中所有的人似乎都不知道那孩子是安卡苏奈的亲孙子。
“帝斯坷也不知道我是他的父亲……”老人的微笑有点苍凉,“54年前,我和帝斯坷掉在沙漠中被艾穆西人救起……我告诉他们,我是这孩子的仆人。”
“你当时在躲避追杀么?”听雪看向安卡苏奈眼睛的深处,“是辛西娅?”
“是啊。她要杀我。”安卡苏奈的坦诚散发着丝丝血腥,“为了成为莱阿姆斯塔特大族长的妻子和得到佛拉瓦奇家族的继承权。”
“你爱辛西娅?”这里所有的人物画画的都是同一个背影,同一个女子的背影。如果那身影如果苍老个几岁,赫然就是……
“怎么会?”安卡苏奈否认,“年轻时的她很美,画在画布上的效果很好……辛西娅年轻的时候不比你逊色,也许是比你差一点。”语气似乎非常不在乎,“她当时是四大家族中有名的美人,虽然身处下位,但她很懂得怎么利用美貌得到她想要的……终于有一天她爬上了我的床,成为西班牙安卡苏奈?;佛拉瓦奇族长的妻子。”
“我不觉得意外。”但只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这里每一副画,每一个笔触,每一片颜色都能看出画者的痴狂(?)
“她非常美。”安卡苏奈的眼睛很亮。“常常……当我的画布。”
“画布?”
他的视线再次飘向那副画,“我在她皮肤上作画。”
“很难想象……”辛西娅?
“克里斯蒂娜那个孩子是她和玛可斯的孙女吗?”
“不是,克里斯蒂娜没有四族血统,她是佛拉瓦奇姻亲一支的后裔。”
灰白的眉毛皱了起来,“怎么可能?”他的神情似乎充满了疑惑,“和辛西娅小的时候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听雪的眼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安卡苏奈,你在艾穆西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回西班牙吗?”
“是啊。”安卡苏奈自嘲着,“查尔斯他还好吗?”
“还算健朗,就是腿不行了。”
“腿?”他疑惑地看了听雪一眼,稍许有些了然,“以那家伙的性格,光少一双腿活到现在还真是奇迹。”
听雪微笑了一下,“查尔斯叔叔是老一辈四族上位者中,活得最轻松的一个。”
“看来没变的只有查尔斯那个家伙。”安卡苏奈的眼神有些飘忽,“当年,我和帝斯坷上飞机的时候,他打电话警告诉我……我没信。”他笑着摇头,“辛西娅当时她也在飞机上,所以我没信。结果,飞机飞到半途她就跳伞了。”
“你当年……既然活下来了,为什么不回去夺回佛拉瓦奇?”
安卡苏奈看着听雪,“那你为什么放弃莱阿姆斯塔特?”见她没有说话,他笑了笑,“觉得累,觉得烦,所以就不想要了……”喘了一口气,“不可思意是吗?呵呵,我也曾是四大家族上位者,佛拉瓦奇族长。”
“爬到四族最高位,都会觉得累。”她还是塞伦的时候也曾经疯狂的迷恋四族权势。
“既然,我们都是……咳……咳……咳……咳……”安卡苏奈喘了口气,“埃伊瑟是个……唉,照他那性子是绝控制不住‘双头狼’。奥狄贝虽然忠心,但仅他一个根本保护不了什么。”他抓住听雪的手,眼神中是恳求,“就算,看在……看在……”似乎找不出什么可倚仗的,他眼中残芒宛如死烬,“帝斯坷到死,也不知道我就是他的父亲。我也不希望埃伊瑟知道我是他的祖父……你不用做什么,只要,只要,只要在知道那孩子有麻烦的时候扶他一把。如果哪一天,艾穆西城没有了他的位置,求你给他一个容身处……就这样,就这样而已,求求你。”
他的绝望,他的卑微让听雪的心像被很钝的针猛刺了一下,闷闷的痛。拒绝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口,头就这样点下去了。
安卡苏奈欣慰地笑了,“谢谢。”握着她的手,他在笑,“就像刚才说的那样,不要透露他的身世,庇护就行。那孩子很喜欢你丈夫的功夫……稍微教他一点,不用很多,不用那么强,够自保就行。”
“好。”这个垂死的老人最卑微的请求,她怎么能不答应。
得到了想要的,安卡苏奈满足了,摇晃着身体走向廊街,看着仍笼在浓重黑幕之中的艾穆西古城,那远处绵延的是罕弥纳沙漠。
“天快亮了……我还能看一次艾穆西的日出……”他的微笑很满足。
“我,可以让你活下去。”
“我累了。”安卡苏奈看着远方,等着沙漠的日出,“其实我今年已经78岁了。够了。”他的眼神落在搁置在角落的诸多油彩上,“算是可怜一个快死的老头子……我可以再求你一件事吗?”
太阳,像一颗燃烧着火球升上沙漠的地平线,金色的光芒洒遍艾穆西每一个角落。千百年来守卫着古城的神像在旭日中被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晕,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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