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





    沐血厉声狂吼,八百精骑全力猛冲,八百骑兵组成的钢刀与刺矛闪烁着层层寒光,誓要将这个包围大口袋彻底撕碎,碾成一片破烂不堪的败絮。 
    只要攻击得力,他完全有可能冲破这个口袋阵。 
    然而事实证明,他想错了。 
    战阵的相守相克,有时未必就是胜利的标准。骑兵利穿凿而不利阵地防御,口袋阵碰上有冲击力的骑队,在以往的确未必能够奏效,反而有可能面对惨败的格局。这也是沐血敢于出击的主要原因。然而,凡事因时因地制宜。 
    碧空晴手中最大的王牌就是他有将近三千的骑兵在手,而沐血却只有一千不到。在这种情况下,布袋,有时未必是布袋,而是铁壁。 
    碧空晴的指挥艺术远高于沐血,他的骑兵所布下的口袋阵并不是单纯的包抄夹击,而是厚重分明,完全针对沐血指挥的死角发动出击。而原本的前锋队在援军上来后,立刻前突,将沐血的队伍割裂成分散的小块组合,死死地咬住敌人,不让他们后退不一步。 
    三千骑兵层层卷卷,如一条长蛇般交相盘旋,誓要把敌军卷入,卷死,而被困在阵中的人,则殊死挣扎,拼命抵抗。 
    八百骑兵组成的尖刀不断地向前狂突,却总是冲破了一层还有一层,数不尽的敌人围上来,又被打退下去。 
    那个时候,沐血终于明白了一件事,碧空晴所做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圈套,而是一场堂堂正正的挑战。 
    没错,就是挑战,一场不公平却堂正的挑战。 
    他要和沐血比,比各自对自己部队的理解,比各自手下变阵的能力,比身为指挥官对战场形势变化的分析和理解。 
    他看准了沐血是一个冲锋在前的骑将,而不是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他看准了沐血更擅长于执行命令,而不是发布命令。他更看准了没有了沐血指挥的新兵,根本只是一群无头苍蝇,只会呆在原地团团乱转。 
    他要做的,就是以牺牲阵型优势为代价,将沐血的指挥从骑兵与新兵中分割开来。 
    然后,他再利用自己制造出来的局部人数优势,进行阵型变换,化不利为有利,对沐血的护粮队进行分而歼之。 
    沙场上的正面作战,是对双方战将的一个综合素质的考验,而在这场考验中;碧空晴是出题的考官,沐血是破题的学生。他没能破题,结果就是输! 
    在这方面,一个基于战术层面的命令执行官,终究不可能和一个将军比沙场对阵的操控能力。 
    碧空晴不怕他出来,只怕他不出来。不怕他比阵,只怕他不比。他布置了一个很明显的陷阱,放置了一个巨大的诱饵,然后等着敌人跳进来。然后利用对方的指挥盲点,制造人为的人数优势。 
    “战争的奥妙,就在于集中兵力。”碧空晴面带微笑,语气中带着无比的自信说。 
    如今,被隔离的骑队与车阵守军首尾不能相连,新兵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骑兵被对方包围,失去了沐血的指挥,终不知该如何是好。缺乏速度与进攻锋芒的他们,根本无法冲破敌骑兵的包抄,而一旦这八百骑兵被碧空晴吃掉,仅凭那剩余的新兵,根本无力阻止碧空晴接下来那波澜壮阔般的刚劲攻势。 
    护粮队在这一刻,终于陷入了巨大的危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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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支小部队,诡异地从鏖战的沙场中退了出来,在平原上划出一道奇妙的圆弧,向着粮队后方急速奔去。 
    看上去,他们似乎是要对敌方的本阵发起进攻。不过这支部队的人数实在太少,寥寥数十人,若想撼动一个数千人组成的车阵,未必也太把人当成豆腐了。 
    这支小部队沿着弓箭手的射程擦边而过,对本阵不理不踩,目标竟然直指浅水清所在的马车。 
    众人大哗。 
    所有人都知道后面的马车上坐着的是重要人物。倘若让飞雪卫烧了粮,灭了队,再掳了人,那今趟可就真是衰到家了。 
    马车恕然动了起来,狂暴地奔向本阵。这个时候,将自己融入本阵之中,或许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浅水清并没有停下,反而大吼道:“刀盾手向前,布铁龟阵!长戈兵,布雁翎阵,准备保护弓箭手。飞斧手,准备从两侧攻上去!弓箭手,排成五列纵队,急速冲锋一百米,按纵队位置进行全覆盖射击,能不能把沐校他们救回来,就看你们得了。” 
    一众新兵为他昨夜的表现所折服,在此刻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全部听其指挥。刀盾手将手中的长型钢盾排成一个巨大而坚硬的乌龟铁壳,以一种全覆盖式的防御姿态走出车阵,向战场走去。 
    冲得最快最前的是弓箭手。他们到达位置后,按浅水清的要求依然保持五列纵队模式,虽然不明白这样的怪异阵型到底有何意义,却依然还是执行不悔。 
    “标定距离一百米,仰射四十五度角;呈军列模式,弓开八分揽月射!放!”浅水清站在马车上狂吼。 
    排成五列纵队的弓箭手同时向天空射出了怒火流星。箭雨以无差别射击的姿态,带着夺命的呼啸覆盖向一整片长条型区域。这片区域中,有敌人,也有自己人。 
    大批大批的骑兵在哀号中呼倒,围歼战的密集队型为箭手提供了最好的靶子,无须瞄准,几乎每三箭即可射中一个目标。问题是,未必就是射中的敌人。 
    有一队飞雪卫开始移动过来,试图冲击弓箭手的部队,然而大量的长戈兵却挡在了前面。雁翎阵并不是一种很有效的攻击阵型,但胜在双尖突出,层层密布,可以最大限度发挥出长兵器阵型的优势,还可以极大限度的拖延时间,为弓手争取更多的发射机会。 
    “继续射!不要停,用你们的箭为沐校射出一条生路来!”浅水清歇斯底里的大喊着。 
    壮士断腕,已经成为唯一可以救出全队人马的方法。弓箭手的射击,根本就不是为了杀伤敌人,而是最大限度的撕开一条撤退的口子,射出一条布满鲜血与尸体的死亡通道。他要给沐血回来的机会,只要沐血不死,队伍就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这是一个疯狂的命令,所幸所有能指挥的将官几乎都和沐血在一起,而剩下的新兵大都知道浅水清已经两次救了大家的命。在这个需要领导的时刻,谁敢挺身而出,谁就可以成为新的领袖。 
    所以,浅水清的命令无论有多疯狂,依然被严格的执行了下去。事实上,对于浅水清来说,若有谁敢不执行,他会毫不犹豫再度挥起手中的战刀砍下他的脑袋。 
    排成纵队的弓箭兵用一种严格的角度射出箭雨,硬是用生命与鲜血铺展出一条无人敢进入的死亡地带。而这条布满了死亡荆棘的血路,最终就成为沐血他们的回归之路。当沐血他们从死亡丛林中回归的那一刻,飞斧手们将自动为他们清理两侧的敌人。这样极度接近己身的攻击无疑会带来极大的误伤,但是却成为骑队回归本阵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在弓箭手的后面,奔来的刀盾手已经布好了铁龟阵,层层铁牌下,闪烁着刀锋的寒辉,只要沐血的骑队能够及时赶到铁龟阵的身后,这场仗,至少就不会输得太彻底。 
    远方,那支追寻着马车而来的小部队已经越来越近了。 
    浅水清长叹了一声,狂吼道:“不要乱了阵型,准备保护沐校回归,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保护我!” 
    话音落下,长鞭唰的抽在那八匹骏马的臀上,马车向着草原深处开始狂奔。 
    绝不给敌人任何机会破坏这唯一能拯救沐血的阵型的机会,他必须带着云霓以身犯险,将那支小骑队带入那荒袤无边的大草原上去。至于战场上的事,剩下的就要靠那些士兵自己了。 
    长鞭扬起,落下,马车挟着滚滚尘烟狂奔。或许是因为接到了死命令要抓住马车上的人,那支轻骑小分队迅速跟着马车转向,一起没入茫茫草原之中。 
    浅水清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希望沐血,戚天佑还有方虎,雷火他们,都能安全的从敌方的包围中冲回本阵。 
    愿这上天,真有神灵庇佑。 
    浅水清和车中的云霓同时发出了这一声艰难的祷告。           
    第一部 战火兄弟情 第十五章 追索     
    八骑飞骏在草原上刮起一股凌厉狂暴的旋风,向着草原的深处漫卷延伸开去。 
    在那之后,数十骑飞雪卫组成的骑队同样以追风逐日的速度,紧追不舍。他们呼喝连连,蹄声阵阵,仿佛对方就是跑到天之涯,海之角,也要将其捉拿。 
    天空中不时有飞雨星矢划过,那是追兵射出的刚猛之箭,一支支落在身边,形势凶险至极。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是马车,他们的速度比我们快!”浅水清大吼。 
    拉车的马已经被长鞭抽出了道道血痕,它们奋力狂奔,终还是不可能跑得过那些没有负累而骑术精湛的骑兵。 
    “怎么办?”云霓惊慌大喊。 
    “你会骑马吗?” 
    “会!” 
    “那就准备弃车!” 
    “可是这些马上没有鞍。” 
    “那么。。。。。。你会骑无鞍马吗?”浅水清的问话有气无力。 
    云霓的回答带着哭音:“我还有得选择吗?” 
    浅水清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是啊,我们都没得选择了。” 
    他猛然大吼一声,一把抄起云霓的细腰,将她稳稳放在前面的一匹高头大马之上,自己也随后跃上一匹,虎牙劈下,缰绳断裂,两匹脱缰的骏马扬蹄长啸一声,迈开四蹄发足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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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逐,如一场正在进行中的死亡游戏。速度,是衡量胜利的唯一标准。 
    浅水清可以庆幸的是,这是两匹为豪华马车服务的骏马,当他们摆脱束缚真正跑起来时,所拥有的速度,不是飞雪卫的战马所可以比拟的。倘若不是没有鞍绳限制了骑术的发挥,或许他们现在已经摆脱了后面的追兵。即便如此,此刻的身后也只有寥寥数人跟了上来。 
    从清晨到日暮,在跑了整整一天之后,马儿终于开始跑不动了。他们的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浅水清就算抽断了鞭子,也没法让可怜的马再度跑起来,他们口吐白沫,步履蹒跚,象个喝醉了的老汉,可是在追兵锲而不舍的追逐下,浅水清不得不狠下心一次又一次的扬起马鞭。 
    在夕阳落下前的那一刻,浅水清胯下的那匹马首先发出了凄惨的悲鸣,无力地倒在了这片广袤的草原之上。眼神中透出无助的绝望,令人心悸。 
    随后不久,云霓的马也倒了下去。 
    遥望身后,远端地平线上的小黑点已经只剩三个。 
    他们的马,也死了,在同一时刻。 
    骑兵变成了步兵,可他们却继续坚定不移的向着自己迈动脚步。 
    “还真是阴魂不散啊。”浅水清叹息。他上前扶起已经累得不成样的云霓,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前进。 
    “我。。。我走不动了。”云霓哭着喊。 
    “走不动也得走。还有三个家伙跟在我们的后面。。。如果只有一个的话,我到是不介意和他们拼一次命。”浅水清拽住云霓的耳朵,少女发出尖锐的呼喊,被他一路拉着往前奔。“你混蛋!你这个大混蛋!都是你害了我!”云霓拼命的用粉拳击打浅水清。 
    浅水清却一言不发的继续前行。 
    草原上萧索的风吹来,带来丝丝凉意,落魄的一对男女在这茫茫清野中追寻着那一线生天,在草原上划出一道坚强不屈的生命特有的印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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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再次降临,星光点点,如情人的眼,对着你一眨一眨,总能令人产生出无限美好的遐想。 
    云霓疲惫欲死,躺在草地上只想睡觉。那只大手却扶住她站了起来:“走,趁着现在天黑,追兵看不到我们,咱们赶快上路。现在是摆脱他们最好的机会了。” 
    “你是说,跑完这一段我们就能休息了吗?”白莲花般好看秀气的姑娘这刻几乎成了草原上的野草,满面的风霜,眼珠中溢出两汪悲凉的清泉。 
    她。。。其实已经很坚强了啊。浅水清叹息。他点点头说:“相信我,这是最后一段。熬过去,后面的路就海阔天空了。” 
    姑娘咬咬牙继续上路。 
    好久。 
    “我饿了。”她说。 
    黑夜里看不清她的脸,只能从声音中分析出她的无助。现在,浅水清成了她唯一的依靠了。 
    浅水清从怀里摸索着什么,然后掏出虎牙,在上面划了几下,然后转身对她说:“不要咀嚼,直接吞下去。” 
    入味的感觉怪怪的,她好奇地问:“是什么东西?” 
    “生马肉,马死后我从上面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