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
后世评价浅水清,称其是心理战大师,可以说是半点不假。
在其攻打止水的战役中,浅水清所采用的心理战术可以到了登峰造极无所不用的地步。
血香,护坝,还有梁史案等一系列手段,本身就已极大地催垮了这个国家的民心斗志。古来封建社会家天下制度,就极易造成民众离心,大战一起,叛来叛去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浅水清的作为,更是让这种背叛与投降成为理所当然。
然而浅水清在最后攻打大梁城的战役里所使用的心理战,则已经到了一个令人发指胆寒的地步。
当浅水清放过邹白永,和碧空晴会合一处后,他们并没有立刻回到本阵中去,反而是高举着羽文柳沿着大梁城城脚飞快的奔跑着,同时还不断高喊:“止水国主羽文柳已入我手!大梁城头的士兵们,你们仔细看看,这就是你们倾其生命,抛头颅洒热血所想要保护的人!而现在,你们所要保护的目标,已经不复存在了,还不快快投降,更待何时?”
他们沿着城墙来回跑,在那城下,却是邹白永放声痛哭着,远方,铁风旗的本阵上却响起了嘹亮的军歌。
一万六千人共同高唱着天风人那鼓舞士气,长胜不败的歌曲:“帝国百年战,猛士守四方。三千铁骑所踏,白骨丘山。八千好汉披靡,流血涂海。愿摘星以化英雄胆,舞长枪做我铁脊梁。敢战沙场永不倒,终叫敌人丧胆肝。血战乾坤赤,梦里兰花惊。四万里江山如画,尽归我土。三万里河东入海,服我所化……”
“四万里江山如画,尽归我土。三万里河东入海,服我所化!”
“四万里江山如画,尽归我土。三万里河东入海,服我所化!”
“四万里江山如画,尽归我土。三万里河东入海,服我所化!”
他们一声一声呐喊着,叫嚣出天地间最强烈的旋流,声威震慑四方,惊得人面寒如土。
他们的国主,竟然被俘虏了!
天下还有什么比这更打击人的事?
所有拼命死战的意义在哪里?他们在这里做什么?为谁而战?为何而战?
城头上的守军不知道,但他们看见了,看见了邹白永跪在地上哭;看见了浅水清一次次地从邹白永的身边掠过,他却连一点动手的意思都没有;看见了远方铁风旗的战士迈动着雄壮的脚步,踏出地震鸣动的轰响,向着他们的城市走来。
他们看见了羽文柳就象一只褪了毛的鸡,被人无力地抓在手中,无半点反抗的能力。
他们或许没见过那高高在上的君主,但他们知道邹白永的哭泣已经说明了一切。
虎豹营的骑队更是推出一辆辆豪华马车,上面装饰着华丽的图案,打开车门,却现出一个个穿着华丽宫服的女人,她们的哭泣,就象是那一声声诉求,彻底让城头守军陷入绝望之中。
当浅水清最后一次停在邹白永的身边时,麻药的威力已经过去了大半。
他抽出长剑指向邹白永,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厉声狂啸:“邹白永,羽文柳已经到了我手中,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你是大梁城守,卫护国主是你份所应当的责任。如今你护主不力,送主入我手,你还有什么面目活在这世上!”
“邹白永,你是我邀出来喝酒的,所以我不会杀你,免得让人说我浅水清言而无信,设套杀人。不过你既然人已经在这里,面对你的陛下,总该有所表示吧!你为国尽忠,为主尽孝,自尽乃是理所应当!”
“你自决吧!一个英雄,当以死抱国!”
浅水清绝声大叫。
当着整个大梁城所有人的面,浅水清将姜在了邹白永的身边,身侧是碧空晴小心戒备,防止他突然出手。
那一刻,邹白永呆呆地看着那剑,看着眼前自己的君主,心底一片冰凉。
好久,他才终于说道:“陛下,臣子无能,先您一步而去了。”
下一刻,邹白永举剑温颈,那一蓬鲜血,喷吐出一个军人最后的热血豪情,血洒当场……
邹白永死了,从一开始,浅水清就已经谋划好了一切,这其中也包括了邹白永的死。
假如他是浅水清眼中的大将之才,那浅水清或许会留他一命。
可当浅水清发现这个人还不够资格与他相提并论的时候,浅水清立刻决定牺牲他以成全自己。
邹白永并不知道,他故意邀邹白永出来,故意用麻药让两个人都失去力气,不仅是为了保护自己,更重要的是让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在邹白永的面前耀武扬威。
没有人知道浅水清在酒里下了药,每一个人都以为面对自己的国主被虏,邹白永的选择却是懦弱无能到伏地哭泣。
唯一能够挽回这一切的,只有自杀▲邹白永本人,在看到羽文柳的那一刻,也的确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邹白永的死,可以说是消除了大梁城最后的抵抗力量,当浅水清指向大梁城狂声大叫:“所有为主尽忠当一死以报天下!”时,他等于是在告诉每一个人,生者,即为降者!
浅水清将他一生的心理战术在这一刻充分发挥到了极点。
国主被掳,城守自尽,凡不能为主效死之人,都是投降派!
面对天风军的浩荡雄威,威逼,虏主,逼敌重将自尽,还有那响彻天边,尽显神威的嘹亮军歌鼓号,止水人的心理彻底崩溃了。
还有什么人,能站出来力挽狂澜?
这样的情况,就连浅水清自己也未必能再扳回,何况大梁城内那些腐朽高官。
失去了主人的国家,没有了领导的军队,民心士气在一瞬间由及格线跌到了零分。
城头之上,哀伤,慌乱,惊恐的情绪弥漫全城。
有人不愿投降,他们还想凭借自己的军力强守大梁,可是他们拿什么去号召战士?
难道他们还要跑出去和浅水清理论一番,为国尽忠并非只有自尽一途?
这里是战场,谁先取得先机,谁就占有上风。
浅水清先声夺人,为每一个活着的战士的命运下了定论。
活着的人,就是投降的人!
他们没法解释,也无暇思考。
今天的事情,变化太快,太复杂,先是国主被掳,再是城守自尽,一桩接一桩的打击接二连三。浅水清也不愿意给他们时间思考,他要打铁趁热。
他要在这个最重要的时刻,在那所有负面情感爆发的一个瞬间,帮助他们做出一个错误的决断,让他们忘记铁风旗那根本无法威胁到大梁城的兵力,忘记他们的忠心不仅仅是对自己的国主,忘记他们除了邹白永外还有别的将军可以依仗。
他要在这一刻,在这最短的时间里,将羽文柳所能带来的功效最大化,使其成为一举定乾坤的棋子,而非一个可能被人抛弃的弃卒。
当然,在这关键时刻,如果有人有足够的威望站出来振臂高呼,号召抵抗,那么浅水清的所有辛苦,所有辛苦制造出来的声势,很可能化为乌有。
但同样,如果有人能站出来号召全城立刻投降,那么他也会再无阻碍。
浅水清当然不会让前者的事情发生,当他设套对付邹白永的那一刻,他同时也准备好了另一个人。
那个站出来高呼“投降!”而非“抵抗!”的人。
这个人,就是楚鑫林。
城头之上,军政院柱国上将军楚鑫林的声音沉稳沙哑,但却清晰有力。
“国主被掳,止水再无可守护之人。天风军战无不胜,我止水难望其项背。今日起,我止水向天风全面称臣,献城请降!”
这一声话语,彻底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终结。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四十三章 武威(上)
在经历了那场堪为人称为后世心理战之表率的大表演之后,大梁城毫无悬念地投降了。
至此,天风军铁风旗将士,未射一箭,未出一刀,未死一人,就全面占领了这代表一个国家最后的尊严的重要城市。从这刻起,止水人改弦易帜,彻底换了新天。
大梁城十万守军,连一场战斗的资格都没有,就失去了自己的国家,自己的都城,自己用生命所捍卫的一切。
他们被迫交出所有的武器,守城器械,在天风军正式进城之前,大梁城自动解除所有防卫状态。
这座被止水人经营了百年的巍峨巨城,曾经为了防止敌人的入侵而一再加固,仅是巨城本身的防御力量就比京远城强上太多。但是这一切,却已再无意义。
对此,人们只能叹息这样一句话:万事以人为本。
按照降国的规矩,凡战败国请降,由国主以下,到文武百官在到士卒平民,所有人一律都要身穿白衣素服,赤足摘官,跪地祈降。
如今国主被掳,浅水清不可能放他出来,只能让那位留守太子领头▲他时间紧迫,也只命高级官员穿白衣就可以了。否则等大家换衣服,都能等一天时间。
如果不是国主离都,太子留守这样的铁规,或许浅水清根本就不需要大梁城前那场华丽而艺术的表演,但是现在,这位太子甚至根本没能发挥出作用就被大家逼着投降了。
没有了希望的人民,是永远无法取得胜利的,浅水清当初所做的一切,就是彻底消灭人们的希望,从而不战而下帝之都城。
而这一次,他再次创下了一个历史奇迹——在观澜大陆的历史上,投降的都城不是没有,但是一战不打就投降,而且是多数人向少数人投降,这是第一次。
大梁城西侧大门全面洞开,所有的止水高官在太子的带领下身着素服,赤足而出。
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他们行走在冰冷的土地上,只穿着薄薄的单衣,冻得脸色发青,却不敢有丝毫怨言。
城门处,年仅弱冠的太子羽熙手中捧着止水国印,降表文书,城外,是天风军虎威凛凛,浅水清高坐于前。
羽熙跪倒在浅水清的面前,将国印降书举过头顶,颤抖着声音道:“罪臣羽熙,向天风大军纳表称降,自此以后,世间再无止水,惟有天风。我止水子民,由今日起,皆为天风子民。上下臣等,望其归属,莫敢不敬。大梁城内,羽熙以下,止水官民全体同拜……”
他说到后来再说不下去,哽咽的声音几乎要窒息了自己▲在那一刻,所有放下武器的止水守军同时跪地,一眼望去,看不尽的茫茫人海,竟再无一个立着的人。
浅水清冷冷地看着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一些的太子,终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曾经的天皇贵胄,一旦被人推翻,其命运凄惨可想而知。
或许,这里所有的官员都不用担心自己未来的命运,但是对曾经的一国之主和太子来说,他们的命运,注定了不会有好结果。
苍野望是个明君。
明君越明白事理,其手段往往也就越狠辣歹毒。
但即便如此,浅水清还是淡淡说道:“我皇天威,能容天下。羽家父子愿意弃国降我,是为顺应天意。既如此,陛下自会为尔等安排个好去处。你们不用担心过甚,还是安心些的好。”
羽熙亦只能叩头跪谢。
楚鑫林,大概是所有降臣中最心安的一个。这刻他虽跪在地上,却沉声道:“浅将军战无不胜,功勋赫赫,天风军一路所向无敌,可说尽是浅将军指挥有功。如今止水归顺将军,下官心服口服。还望将军能收容楚鑫才,让楚某将来为将军一尽犬马之劳。”
浅水清笑道:“我只是小小掌旗,哪里值得你效忠了。楚将军深明大义,为我天风占国立下过汗马功劳,将来天风帝国朝廷之上,必有你一席之地,我看你还是向帝国尽忠的好。”
楚鑫才却大力叩首高声大叫:“将军过谦了,楚某不才,一生少有佩服之人。然而浅将军却是楚某所钦佩之世之奇将。俗语说,良禽择木而栖,楚某不敢自称良禽,但将军却是那栖凤之梧桐,其光辉可昭日月,其仁心可感天地,抱飞雪,石容海之流,妄图螳臂当车,惟邪不胜正,以卵击石,却是覆灭之局,可见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将军天佑将才,世人难比,楚某若能跟随将军,那是三生之幸,还望将军不要推辞。当初碧将军选择投诚浅将军,可说是一生最英明的选择,如今跟随将军转战止水,立赫赫战功无数。楚某不介抛弃这一身荣耀,只远能跟随将军左右,哪怕每日里只能瞻仰将军之荣华,于心亦甘啊!!!”
这一番马屁,说得华丽动人,就连浅水清都听得目瞪口呆。
人可以无耻,但无耻到这种地步的,却也少见。
浅水清的确是天纵将才,但要说到光辉可昭日月,仁心可感天地,那就未免太滑稽可笑了。
天风人自进军止水以来,所有被杀的人,几乎都和他浅水清有关。铁血阵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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