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
她长刀用力下压,那一刻竟是决定了要用自己的性命来赌这一铺。
半空中一道惊鸿闪过,迸发出金铁交鸣时的灿烂一击,姬若紫手上的刀已脱手飞了出去。
浅水清长刀出手,面色微带了些潮红。他身体尚未完全康复,这一刀勉强出手,胸间竟是一股气血翻涌。
那个时候,姬若紫却是得意地看向浅水清,浅水清狠狠瞪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摇头苦笑道:“很好,很好。你果然有种!想不到我浅水清自出道以来,第一次尝试失败的滋味,竟然是输给了一个女人。我自以为自己没看错人,你绝没有自杀的勇气,但结果却还是看错了你。你赢了,现在你有资格提条件了。不过那陪床的话,你还是不用再说。我可不相信你当真有如此风骚。”
姬若紫长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道:“只要浅将军肯让我最后再见一眼王上,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肯说。我与王上夫妻一场,彼此相伴多年,如今国破家亡离散在即,最后在见他一面,这样的要求不算过份吧?”
浅水清微微一楞……
羽文柳和姬若紫的见面,是在诒心宫的荣萱殿内,这里也曾经是文妃娘娘的寝宫。
如今,寝宫里曾经的陈设,已被洗劫一空,只有孤零零的一张床,一张香案,一张梳妆台还保留着过往的回忆。
香案上香烟袅绕,那位文妃娘娘镇定自若地对着梳妆台梳妆打扮。她刚为自己抹上一点唇红,觉得不太好,想叫人给自己换上一个粉妆,却想起自己的贴身丫头已经被自己给一刀杀了,而她本人,也不再是那个人人羡慕的文妃娘娘了。
如今她的身边,只有监视她的天风军人,包括那个人人谈之色变的天下屠夫浅水清。
轻轻叹了口气,姬若紫站了起来,对这些人她只能视若无睹。
门外,被天风军人带来的羽文柳苍老无助的面容看着姬若紫别有一番激动之色。
“文妃,想不到还能再见到你。”
姬若紫上前扶着羽文柳在床边坐下,她看着眼前这苍老的面容,一时之间,竟也有些恍然。
“王上受苦了。”
羽文柳深深叹气,无奈道:“朕是悔不该不听你的啊。当初你说楚鑫林豺面蛇心,不可信任,卫文国腐朽老儒,难堪大用,邹白永老成持重,却缺乏才能,我理当重用楚英这类少年英杰。如今想来,你件件都是说得对的,我却因为你是个女人而不愿采纳,反而斥你女人干政,甚至因此不喜于你,冷淡于你〖是朕的错啊。”
姬若紫苦笑。
人人都只知道她是当今止水国主最宠爱的妃子,却几乎没几人知道,自从天风军进入边州之后,她的命运就遭受了巨大的变化。
此刻,她只能苦笑道:“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当初我也知道说了这些话,你肯定不爱听。但是事关国家存亡,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唯一后悔的,不是自己失去了王上的欢心,而是付出了这一切,最终也无法挽回任何东西。”
羽文柳此刻脸上老泪纵横,哪还说得出话来。
姬若紫道:“王上想必已经知道了我是怎样艰难才终于求见到王上一面的吧?”
羽文柳点点头:“患难见人心啊,文妃待我情深义重,不惜以死相逼。”
姬若紫却抿嘴轻笑了起来:“王上错了,其实我找王上来,只是想告诉王上几件事情而已。”
“是什么?”
姬若紫深深地看了羽文柳一眼:“王上可还记得去年死去的慧妃吗?”
“当然记得,那时,她是朕最宠爱的妃子,但是谁会想到,她竟然敢与朕的侍卫统领私通。证据确凿下,朕是不能不赐死她了。”
姬若紫抿唇轻笑:“哪里来的所谓证据了。那题情诗的香帕,其实是我写的,约那二人去见面,也是我命人所为。为了仿那慧妃的笔迹,我可是练了好久呢。”
“你说什么?”羽文柳赫然站了起来。
姬若紫却依然笑颜如花:“王上可知道,秘密憋在心中,有时候真是很难熬呢。那慧妃其实是被我诬陷而死,两年前明妃与丽妃的争斗也是我所挑起。淑妃之所以会难产,也是因为我不想让他为王上生下龙种。我入宫十年,少说也杀死了七八个人了,才换来如今这一身荣耀和王上的宠爱。若非如此,王上又怎会对我如此另眼相待呢。”
那一刻,羽文柳气得浑身摇摆,姬若紫却漫语轻言道:“王上不要以为那珍妃就是什么好人。当初王后想要害她,却被她以反间之计倒打一耙,逼得王上废后,其所杀过的宫中女子,也未必比我少呢。这止澜王宫里,每年发生的命案,那是数都数不清的,只是人人都善于隐藏,善于掩饰罢了。我姬若紫如今只是不想王上做个冤死鬼,所以才实情告知,那忠心的话,你不用对我说,因为这王宫之中的每一个女人,若是不懂得只忠于自己,就终归只能落个死于非命的下场。”
她说这话时,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沐血,那一刻沐血的心头一阵冰凉。
下一刻,异变再起,姬若紫竟然从怀中掏出一把精致的小剪刀狠狠地刺向了羽文柳的咽喉。
扑。
血花绽放。
伴随着那一声旧日国主惊天动地的怒吼,一大群天风军士如豺狼虎豹般将姬若紫扑倒在地,她却已经疯狂的大笑起来:“王上可知,作为一个女人,我和珍妃最想杀的人,其实就是你!是你,把我们女人逼到这一地步的!”
浅水清和沐血看着捂着自己咽喉无力倒下去的羽文柳,两个人都呆住了。
堂堂铁风旗掌旗和佑字营营主,拥有天下杀名,无往而不利,最终却被一个降国妃子给狠狠地玩了一把。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四十七章 文妃(3)
羽文柳的死,就象是一记当头棒喝,沉重的打击了一把占领军。
每个人都知道,羽文柳是早晚要死的,他和他的王室没有一个人可以逃脱被野王杀掉的命运。
但问题是,他现在还不能死。
止水还没有进入全面占领的过程中,人心的转变也需要时间,天风军依然需要羽文柳这面旗帜来维持其统治。羽文柳的死,带给大家的是无尽的麻烦,最重要的是它很可能会严重刺激到一批死忠分子重新举起反抗的大旗。
铁风旗这一路走得太顺利了,顺利得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想过会在最后的关头,在一个女人的头上栽上这么一个大跟头。
那个时候,愤怒的浅水清恨不能生生活剐了姬若紫,不过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愤怒的感情,只是让人把她押下去了事。
不管怎么说,目前的第一要务就是立刻封锁羽文柳死亡的消息。同时,浅水清紧急召来手下各将,包括楚鑫林在内,将此事说了出来,征求意见。
云和殿里,楚鑫林唉声叹气:“羽文柳死去的消息绝不可让外人知道,否则必定出乱子。唉,你们太小看那个文妃娘娘了,这个女人……可不简单啊。”
雷火沉声问:“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
楚鑫林摇头道:“一个出身普通人家的普通女子而已,惟因如此,才见其可怕。”
雷火不明白,浅水清却点了点头:“是啊,我们是忽略了她。我也是听了她当时的说话之后才想到,原来这世上的残酷之地,可不是只有战场与官场两地。”
楚鑫林欣然道:“正是,后宫之争,其实比前两者更见残酷。战场虽血腥,败的人,却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输,也不代表就一定死。官场虽残酷,但终究还是有共荣共贵之可能,非到必要时,不会人人见血。可是后宫之争,却大不相同。后宫之争,争得不是天下,不是一城一地,而是王上国主的欢心。后宫之中佳丽三千,王却只得一人。可以说是三千个人共同在抢一碗饭吃,其竞争也更加残酷,更加激烈,更加没有退路可走。那赢得人固然从此荣华富贵,输的人却也性命难保,就算偶有存活,过得也是生不如死的日子。那得宠的,想要专宠,那未得宠的,想要争宠,人人都在争,都在夺,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怎样勾引男人,怎样察言观色,怎样迫害对手身上。那赢了的人,会因为年老色衰而逐渐失去宠幸,所以在赢的时候就要加倍索取。那输的人不会甘心寂寞宫中,也要加倍努力地板回一局,彼此间诬陷,暗害,嫁祸对手等手段那是层出不穷。因此后宫之中,永无安宁可言。”
浅水清沉声道:“因此能在宫中受到王上宠幸的女人,素来都是心计深沉,心思狠辣的女人。她们永远是外表无害,内心歹毒如蛇,谁要是敢信了她们,当真是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这个姬若紫,身后无凭无靠,却能在数千人中脱颖而出成为文妃娘娘,要说她无能,那天下还真是没能人了。”
说到这,浅水清苦笑:“难怪她敢自杀,察言观色本就是这类女人最大的能力。她肯定是看出了我不会愿意让沐少伤心的。”
沐血一滞,事情闹到这一地步,可以说都是因他而起,而他到现在却都没交代那个苏婷到底是怎么回事。
身为天风军人,他是怎么和一个止水女子有了联系的?
浅水清拍拍沐血的肩头:“你也不用太过自责,这件事终究还是我太大意了。”
到是夜莺娇笑起来:“这正好教育大家,永远不要小瞧天下女人。我到是挺喜欢这个姬若紫的,能在两位将军的眼皮子底下亲手杀掉旧日国主,够狠够辣,也果然够胆大。要知道这可是咱们的浅将军,有史以来吃到的第一场败仗哦。”
这话一说,大家都有些忍俊不禁,偷眼看浅水清,浅水清的脸一红,狠狠瞪了夜莺一眼:“这种时候别再说这些没用的了,还是先想想后面该怎么办吧。羽文柳的死瞒不了太久,我担心万一后方大军未至,死讯就先传出,事情就怕有变。”
夜莺笑道:“这种事要说泄露出去,最大的可能就是目前羽家王室的那些人。羽文柳被我们带了出来,却迟迟不见回去,他们早晚生疑。虽说他们现在已经国破家亡,但是朝中死忠之人依然有许多听命于羽家。一旦有人察觉到什么,说不定就会掀起一场**。”
沐血一瞪眼:“他们有那个胆子吗?”
楚鑫林摇头:“平时自然是害怕的。可是这种时候,羽文柳的死会给每个人带来不安全的感觉,会认为我天风军出尔反尔,言而无信,辣手杀人。一旦他们自忖必死,只怕总会有人拼死一博的。大梁十万守军目前还未来得及接受改编,要想全面控制,至少也要三天时间。三天之内,走漏任何风声,都可能给大家带来灾难。这个文妃娘娘,真是为咱们惹了天大的麻烦。”
楚鑫林的这番话说到了点子上,大家一时都沉默不语。以弱势兵力控制优势兵力的都城,兵力捉襟见肘的情况下,最怕出现乱局,乱局一起,则神仙难救。
那个时候,谁也没想到平日里憨憨傻傻的雷火,竟然在这刻说出了一句有用的话:“俺娘常说,聪明的女人最可怕,但聪明的女人也最自私。女人越聪明,也就越怕死。那个姬若紫那么聪明,一定很怕死吧?为什么她还敢这样做?难道她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众人皆是一楞,眼前同时一亮。楚鑫林更是一拍脑袋大叫起来:“对啊!解铃还需系铃人。文妃的算计我素来知晓,她既敢如此作为,除非她真想死,否则她必有后手。”
浅水清眼中杀机暴现:“看来,还是得找这位前朝娘娘好好谈上一谈了。”……
荣萱宫里,姬若紫痴痴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入宫已十年了,曾经年少无知的心,在那一番番充满尔虞我诈的算计中,早变得深沉冷漠起来。她十四岁入宫,现在也不过才二十四岁,这三千多个日夜里,到有大半是守在空闺之中。
先是做秀女,然后良人,淑仪,一步步升起,直到最后成为文妃,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这些年里,她数不清自己经历了多少次暗算,她暗算人,也为人所算。
直到四个月前,天风人打下三重天后,她知道这个国家终于快要结束了。
那个时候,宫里的人也少了那份争宠斗艳的心思,每日里惶惶恐恐,而她,却已经在开始考虑后路了。
她跟随羽文柳三年,虽不懂政治,却凭着女人细密的心了解到许多东西。比如说,止水若败,则再无幸理,羽家王室满门皆死,只是早晚之事。自己贵为王妃,殉葬是最好的结果。
天下好笑之事莫过于此,你费尽心机,不惜一切,最终得到了王上的垂青,争取来的,却只是一个死亡的命运。
反到是那些白头宫女,因为一辈子都没机会亲近过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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