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





    “我杀了你!”夜莺愤怒地大叫。 
    手却被无双抓住了:“不,夜莺姐,不要杀他。” 
    夜莺愕然回望,无双笑道:“丛林里的规矩,是每个猎人都要遵守的,输或着赢,自有我们自己去争取,生或者死,则必须各安天命。这一战,还是他赢了,他就有活下去的资格。他已经不再是护民军的人,你就是杀了他,也没有任何意义。” 
    说到这,无双微微笑着:“夜莺姐,我怕是没法再送你出丛林了。丛林中长大的孩子,最终还是要死在丛林之中。我生于斯,死于斯,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能死在你的怀里,我已经很满足了。” 
    曾经的执着少年,在这一刻面临死亡的命运,拥有的却是无比的淡定与从容。 
    夜莺呆呆地听,痴痴地望,一时之间,却终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轻轻将无双的头捧在自己怀里,眼眶中滚动着泪水:“无双。。。。。。” 
    躺在夜莺的怀中,心底泛起一丝温暖,孤独的猎人在这刻却突然找到了家的感觉。他轻声说:“夜莺姐,抱着我。。。别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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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战后的战场,是一片狼籍,到处都是破碎的尸体。 
    武器盔甲散落一地,鲜血涂满了整片山坡。 
    沐血和拓拔开山并肩立于风鸣峡谷的山坡上,谷中余烟袅袅,无数的护民军战士躺倒在峡谷中,升腾出千万不甘的灵魂,组成天地间庞大的怨气。 
    风鸣峡谷一战,石容海五万大军尽殁于此。 
    其中两万余人丧生谷内,还有两万多人则被拓拔开山和沐血的同时冲击撕裂而绞杀。石容海在此战中表现出自己最后的刚强,但是拼死一搏的他,依然回天乏术。拓拔开山和沐血同时冲进护民军内,当场斩杀敌将何文方辉等人,石容海不甘被俘,举剑自尽。 
    中枢既倒,士兵们缺了指挥立时成了无头苍蝇,仅凭血性与勇气却再无法与对手相抗。沐血和拓拔开山两军融合,组合成一支完整的战力,以完整的战阵形态进行对敌扫荡。敌人虽有仍有强大的人数优势,但是失去了灵魂的壮汉终究没可能打赢有头脑的对手。 
    最后战斗里,敌人被分割成一个个小块部队,被沐血等人指挥部队逐一蚕食,最终将其全部消灭干净。 
    这场伏击战至此,才算是告一段落。 
    然而胜利者的心中,却是空荡荡失落无比。 
    一个国家将要灭亡,那最后的战士,总是国中最有勇气与血性之人。 
    如果可以,他们本可以成为这个国家的顶梁支柱。 
    战争无情,总是将最优秀的人才送到战场上去送死。天风军也好,护民军也罢,死去的优秀人物,都足以填充河海,而受益的却永远只是寥寥数人。 
    同为军人,沐血他们的心中又怎能不感慨,不惆怅。 
    “如果石容海能活着,他也算是个人物,我到是不介意和他交个朋友。”沐血悠悠道。 
    拓拔开山沉声道:“我已下令士兵将石容海和何文等人厚葬,这是我们能对他表示出的最高敬意了。” 
    沐血点头,算是赞同了拓拔开山的做法。 
    有士兵飞马来报:“沐将军,拓拔将军,碧将军带着人来了,此刻就在谷外等候。” 
    沐血和拓拔开山同时对望了一眼。 
    “到现在才刚刚来到?”沐血问。 
    “是。如今战士们正在搬离石块,清扫道路,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重新打开通道了,所以碧将军决定不再走山路,直接在路口等待我们。” 
    沐血微微楞了一下,心中一股怒气勃然而起。 
    这帮混蛋!他们知不知由于他们的延误战机导致了这场伏击战里自己两边打得有多辛苦? 
    半个时辰后,风鸣峡谷的道路终于打通,远远望去,铁风旗大旗飘展,扬洒出无尽气势。碧空晴一马当先,身后是楚鑫林和穆沙尔,却惟独不见方虎,整个铁风旗中,竟没有一个虎豹营战士的存在。 
    “碧空晴!你贻误战机,险些让石容海的反击最后翻盘,你到底存得是什么心思!” 
    人还未到,沐血单骑飞纵跃马而来,大声的呼喊炸响在风鸣峡谷的上空,飘摇回荡,无数声“碧空晴贻误战机”的喊声在谷中传扬,一遍遍的回声震彻四方。 
    碧空晴斯文秀气的脸上带出一点苍白。 
    他不急不燥冷眼看着沐血飞奔而来,直到他来到自己的身边,虎目怒视着自己,才悠悠说道:“浅将军危险了。出乎我们的预料,易星寒没有回援大梁城,而是挥师狂进,不顾一切追杀将军。” 
    沐血心中一骇,碧空晴的秀目之中已透出淡漠冰冷的寒光:“将军目前正被易星寒疯狂追杀,其势头之猛,远超你我想象,他现在每撑过一天,都是奇迹。” 
    所有人同时为这个消息震彻地四肢发凉。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八十六章 最后的疯狂(1)     
    天水,濒水旷野 
    “冲啊!杀啊!” 
    战士们沸腾而起的喊杀声,洞穿了冷澈春空,一路向着远方的一个小山坡汹涌而去。 
    漫山遍野,到处都是人的身影,影影从从,看不出多少,莽荒大地如一锅煮开的水,沸腾出狂暴的炽烈。 
    山岗上那片壮阔的绿色原野,本该抒情诗画般静谧的风影线,如今被一片血光之潮肆虐纵横着。 
    一道人影站在马上傲然而立,正是浅水清。 
    远处的平野,到处都是护民军冲杀的身影,和自己的战士打成一团,地面上布满了碎落寒悸的死尸遗骸,溢弥着苍澜的殷殷血光,流漾成死亡的絮语。 
    “杀死浅水清!” 
    这样的喊杀声,已经持续了太久,呼喊了太多。 
    浅水清依然还活着,并沉着指挥着战斗。 
    自易星寒出兵之后,对着浅水清就施以穷追猛打之势毫不放松。北部战场地势开阔,无险可阻,无缝可钻,易星寒不顾伤亡,不怕队伍脱节,不断派出快速部队对准浅水清死咬,务必要和他进行决战。 
    浅水清一次又一次甩脱,却又一次又一次被他追上,这场原本计划中的捉迷藏作战,最终还是演变成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沙场大战。 
    就连浅水清自己都想不到,他们会被易星寒一路追到天水来,再继续走下去,就能到蓝城了。 
    千里奔波,两支军队都付出了巨大的伤亡代价,一场场鏖战考验着双方将士的心。 
    在这里,浅水清终究不能不承认一个事实: 
    当战争发展到一个极限的时候,人们的思维会变得极端,甚至疯狂,以至于有时全无理性可言。 
    对于护民军来说,失去了大梁城,就再没有了可向天风帝国叫板的本钱。即使灭了浅水清,也同时断送了所有保国的希望。 
    以灭国为己任的浅水清,所思所想所做的一切,终究都是以最快速度打下整个国家为其目的,因此所计划的一切都是以此为中心。然而易星寒的目的却不是为了保家护国,他仅仅是为了报仇。 
    尽管连易星寒自己都说不出他和浅水清有什么仇。 
    假如说,赤水镇兵变之前的易星寒,还是一个以保卫人民为己任的热血青年,那么在他拥有了如今的实力之后,他的目标,其实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转向了。 
    曾经的为民护坝的英雄,在这场看不到希望的战争中,最终发展成了凭借一时义气行事的莽撞领袖。 
    只知报复,而全无大局观念。 
    一想到这,浅水清就忍不住想起自己父亲对自己说过的话来: 
    “人心若水,水深则浑,心大则浊。” 
    老人家一辈子做人,短短十二个字,却已经道尽人性。 
    浅水清不由苦笑:易星寒,现在的你,可还是当初的那个易星寒? 
    曾经为了保护百姓而去保卫大坝的你,曾几何时却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不惜死伤千万,也要逞一时之快。 
    你可知道,如果没有你的反抗,止水灭国之战,本可以成为天下灭国战争中,死亡人数最少的一次。我挥屠刀而济世;虽杀戮天下而无愧于心。 
    你却以仁义之名再起战端,送葬了这止水以数十万计的精英人物。 
    你我之间,到底哪一个才是那真正的屠夫? 
    想到这,他微微笑了起来。 
    然后他轻声说:“至少我从未忘记,自己是为何而战的。” 
    此刻一名混身沾染着血迹,盔甲残破的将领匆匆跑回来大喝道:“将军,敌人在西线发起拉强攻,我们快要顶不住了!” 
    正是雷火。 
    浅水清沉声道:“我看见了,命令你的部队稍稍后撤,和冯将军的部队逞夹角之势进行反击,我会命章秀易将军协助你,务必守住战场西侧。” 
    沉稳的声音略带了些嘶哑,这些日子,他不眠不休指挥作战,几乎已经将自己的体力透支到了极限。 
    “是!”雷火大叫着离去。 
    浅水清的眼神在那刻穿透苍茫,眼望着这一片刀枪戢丛,心中却是无比的冷静从容。 
    看淡了生死的人,无谓别人的生死,也无谓自己的生死。 
    如今,整个平原战场,天风军两万人被对手八万兵力所包围,大战打得如火如荼,其惨烈之处远超过人们所经历过的任何一场战役。 
    天风军之所以能支撑到现在,靠得不是高昂的士气,不是士兵们优秀的素质,而是浅水清出神入化的指挥水准。 
    旷野上,天风军结成了一个大圆阵,他们并肩而立,手持长矛坚盾,看上却象一个厚实的大石块。 
    护民军则象撒豆子般洒满整片旷野,看上去疏松而庞大散乱。 
    双方都在利用自己的特长作战。 
    护民军人多势战,擅长于乱战而非阵战。 
    天风军人数虽少,却都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擅长于指挥下的阵地作战,而非无头苍蝇乱打一气。 
    处于进攻态势中的护民军就象一道狂潮海浪,一拨又一拨的对准敌人进行强行冲击,而防守的一方则象是那拦海大坝,任你惊涛骇浪冲天而起,我自巍然不动,屹立如山。 
    进攻的大潮中夹带着凶猛的冲击力量,每一轮的冲击总能将这大坝削去许多的防御力量,血水纵横里,浇灌出一片红色土地。然而这大坝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每一次浪潮的来袭,总要将相当部分的激流永久地留在这里,使其无法回流。 
    铁狮营,这支军队中最为中坚的力量,在这刻担负起了救火队的任务。 
    在雷火的率领下,他们真正打出了天风军人的水准与能量。 
    西侧,是邵华飞亲自率领的敢死队在这里发动的死亡式冲锋。 
    这些敢死队员宛如一道道流掠而过的死亡风雷,接二连三地扎入天风军的阵营之中,用最蛮野血烈的疯狂冲击掀起了一蓬凄颤惊觫的血雨。生命在这里成为一个无意义的数字,所有的勇敢,奉献与献身精神都成为这场战斗中两个首脑人物争锋较量的牺牲品。 
    面对这种可怕的自杀式攻击,铁狮营战士用他们最传统的龟壳战术建立起一道铁壁防御线。 
    战士们就地蹲下,前排和侧翼的步兵将大塔盾高高竖立,后排战士将手中的盾牌翻腕横举,覆于头顶,构成屋檐,将整个方阵用盾牌严严实实地裹起来。 
    无数长矛从盾后的夹缝中伸出,戳出一片枪林,森亮的矛尖在日光下照射出阴寒铁光。 
    这不仅是一支大乌龟,同时也是一只大刺猬。 
    一只同时生长了龟壳与利刺的可怕铁壳大怪物。 
    然而面对敌人的不要命式的强攻硬打,再坚强的守护也会变得力不从心。 
    挥舞着重型兵器的敢死队员用生命去堵塞对手的长矛,用铁锤去砸烂对手的龟壳,将这道铁壁防御线砸出千疮百孔,被剥离出阵型的战士在顷刻间就会受到对手的绞杀。 
    浅水清的命令下得准确而及时。 
    面对邵华飞亲自指挥的自杀式攻击,铁狮营开始稍稍后撤。 
    整个天风军结成的大圆阵,在这刻有序的后撤中的,渐渐凹下了一角,成为一个半圆形的凹面。 
    敢死队步步紧逼,务必要在这里杀出一个缺口,却渐渐忽略了身旁。 
    一支步兵队从侧翼对对手发起了进攻,如一柄利剑横切进敢死队的阵营之中,将整个队伍切成两断,正是冯然的队伍。与此同时,章秀易的部队从另一侧开始补位,代替铁狮营展开了最前沿的防御。 
    一转眼间,勇悍的敢死队员们被浅水清的变阵套在阵中,两支军队对其进行交相绞杀,片刻就将对手杀得干干净净。 
    交插换位,引敌入槲,这一轮较量中,护民军再次失去了数千名优秀战士。 
    远处的易星寒,脸色阴冷,一如这天边的阴霾。 
    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