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
他们都不会有交好的可能。
在这里,并不是旧与老的东西,就一定意味着错误与失败。恰恰相反,旧有势力,由于其长期的经营,实力如老树盘根般纠缠错节,根深蒂固,因此要想憾动它们,意味着极大的风险。而新生势力,虽然由于其新派的观点和急进的作风,容易引来上层的关注和下层的支持,在短时间内可以得到实力上的突飞猛进,但是这种缺乏根基的冒进,其后果往往是一旦被翻盘,就满盘皆输。
所以尽管浅水清对南山岳的打击是相当凌厉的,甚至已经极大程度上降低了南山岳在朝中的威信,削除了他的党羽,但是只要一天南山岳还在丞相这个位置上,他就随时可以翻盘重来。
一天不盖棺,一天不定论,这是政治的基本特性。
所以真要在政治场上和南山岳这样的老牌政客做角斗,他根本就不可能是南山岳的对手。
他之所以现在能屡屡占得上风,原因不外乎就是他一来拥有先手之利,半年来的准备,突入其来的打击,打了南山岳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只要南山岳一天不倒,给了他喘息过来的机会,南山岳就必定可以重整山河,对他浅水清反攻倒算。
而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象南山岳这样的政客,是典型的稳字出头的人。
稳,几乎是南山岳一生从政的第一经验,是他行走这凶险世界的第一座右铭。
象南山岳这样的政治场上的老帮菜,很多年轻官员遇到他们,与之对垒,有时候完全就是一种心灵上的煎熬,令人疲累不堪。对付这样的人,要么凭借雄厚的实力摧毁之,要么以非常规手段出奇招妙策击败之。可糟糕的是,经验丰富的老东西们,基本上对于一般的小花招、小伎俩免疫,普通骗局难以蒙骗他们那双老辣的眼睛。你若这么做,经常不仅无法令对手上当,反而叫自己露出破绽。
因此,浅水清无论怎样攻击南山岳,他都是稳如泰山。南山岳深知一个道理,政治场上,有时和战场一样,两相对垒时,许多重大战役的胜负,其惨败往往是失败方自身的错误所导致,而并不见得胜利方的战略有多么高明。或者也可以这么说,胜利方战略的高明之处正在于小心地保持自身安定,然后耐心地等待对方出错。
政治场也是一样,没有耐性的人,往往先出局。
也因此,浅水清很明白一件事,要想和南山岳比耐性,拼时间,玩政治手腕,他肯定不可能是南山岳的对手。
可是浅水清同样明白一点,稳字当头的敌人,最怕的不是慢打,而是快攻。
急功进取之人,固然会失之与急燥,有可能一击不下,后力全无,但如果安排得当,却同样可能一战而成。
急先锋碰上队伍未整的敌方大军,永远只有两个选择。
一:强攻直上,趁敌不备,击其士气,乱其步骤,灭其全军。
二:就地待援,缓图大战。
这场政治斗争里,浅水清就是急先锋,但是他没有援军,他唯一能做得选择就是趁敌人准备不足,反应较慢,士气不振的当口,发动所有力量攻击敌人,毕全局于一役。
所以,当南山岳还在计划以他最擅长的方式来对付浅水清的时候,浅水清也同样在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来教训南山岳。对南山岳来说,他的反击也许才刚刚进入起步阶段,对浅水清来说,这场绸缪已久的对决却已经进入尾声了。
以快打慢,一但不成,则满盘皆输,这一次,浅水清也是豁出去了。
那一刻,浅水清对天自语:“易星寒,你若是有骨气之人,就莫要让我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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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楚!”看着巨熊一掌拍下,无双大叫起来。
好一个离楚,反应竟也敏捷如猿,眼看着那巨熊的脑袋就要拍在自己头上了,竟然大喝一声,大弓往熊掌上那么一搭,竟是借着那如山巨力身形急退。
“砰!”长弓碎裂,离楚已经躲开了这要命的一击,下一刻,无双箭似飞蝗,不停地向黑熊劲射,狂喊道:“快跑!”
离楚嘿嘿笑道:“我没那么容易死的。”
“妈的!”无双气急:“你的弓断了,我的箭也快没了!”
离楚一呆,这才意识到原来两个人的箭早就快射空了。
入了丛林这一个多月来,没有补充的机会,大部分的箭虽然在射出后回收,但总有那收不回来的箭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们的箭其实也越来越少。尽管可以削木为箭,但是木箭毕竟不可能和真正的弓箭相比。离楚之所以急着要离开丛林,这也是一个原因。没想到却在这要命的时候碰上这射不死的超级黑瞎子。
这刻大黑熊受伤,已经彻底发了怒。熊掌连连挥舞,整片丛林顷刻间受到它的肆意破坏。大树折断,树叶飞舞,吼声连连,鲜血激扬。
它一只眼被离楚射瞎,这刻是恨透了离楚,对着他狂追不已。离楚仗着身体灵巧,勉强躲避。但那大脚如山般践踏,巨掌频繁挥舞,眼看着擦个边都能让他筋折骨裂。刚才那一下借力后退,就让他整只手臂又酸又痛,现在更别提和这黑瞎子对抗了。
山林中平地卷起的这股风暴又强又烈,离楚却如汪洋中的一条小船,危在旦夕。
此时,无双的箭也终于射空,却没有一支能射在那黑熊的要害,瞎了一只眼的大暴,对自己的另一只眼保护得格外谨慎,一只熊掌时不时就竖起来挡住眼睛,竟是聪明之极。
无双是真急了,再这样下去,离楚非被黑瞎子给活活拍死。旁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用东西扔它!”
无双连忙把弓一扔,随手从地上抓起一团泥扔向黑熊,正砸中它的脑袋。
离楚狂叫:“妈的,你射的时候怎么不这么准?”
无双的声音很委屈:“这么近的距离,射的是直线。刚才那一下是抛物线。”
离楚险些吐血:“老子没读过书!”
嘴上斗归斗,手里不停,无双拿什么砸什么,黑瞎子却也精明,就是不上当,对着离楚死追不放。
旁边的灌木丛里,小男孩的身影恕然出现,手里拿着一个奇怪的物事。
他对无双喊:“用这个!”
无双看也不看,接过来就扔出去。
随口问:“那是什么?”
男孩回答:“蜂窝,恭喜你,你死定了。”
无双浑身一颤,空中飞翔的那个大蜂窝已经稳稳地落在了那只大黑熊的头上,砰,砸了个粉碎。
大片大片的野山蜂从蜂窝中飞了出来,在空中形成了一片怒织的乌云,黑压压几乎遮蔽了整片天空。
无双和离楚的身体同时抖了一下,男孩已经大叫起来:“还不快跑!”
两人拔脚狂奔。
空中无数轰炸机自动地飞成两股,一股落在了大暴熊的头上,引发这巨大的动物的连连咆哮。
还一股,追着无双的屁股再不放过。
“小兔崽子,你陷害我!”无双狂奔中不忘高声喊叫。
第五部 决战风雪之巅 第四十七章 秋水剑
这一夜,大战降临,注定了将成为许多人的不眠之夜。
易星寒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耳中回响的,却是战场上无数兄弟倒下时的惨烈呼号。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当初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对是错,冥冥里仿佛有只手,摆弄着他的命运,让他在这片血潮中跌宕起伏。从最初的草原追杀,到后来的梁史案,再到护民军,又到现在,他与浅水清之间,始终是敌非友。他们的命运交相织错,却彼此互相推动对方。
然后每一次,都是他败给浅水清。
今天,是浅水清第三次把他放掉了。
也是最后一次了。
“或许,命运到这次为止,就将终结了。”易星寒低声苦笑。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易星寒随口道:“进来。”
南山岳进来了。
“闵先生,今日示警之恩,南某无以为报,特命下人准备了一些薄礼,还请先生笑纳。”
击掌,身后是四面下人端着用红丝缎铺着的盘子,上面拜访的金银财宝。
“金锭百个,银锭百个,各色明珠玛瑙翡翠各十串,还望先生满意。”南山岳笑道。
易星寒摇了摇头:“南相太客气了,不过这些东西我不需要。”
“哦?可是嫌礼薄了些?如有需要,大可以告诉我,我会再命人送些过来。”
南山岳不相信这些金银财宝会无人动心,就连皇帝都能被钱买通,何况一个小小文生,虽然民间评价他生性狂狷,不过对现世的文人来说,大多都只是自抬身价的手法罢了。
易星寒想了想,终于说道:“其实,我是真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不过,南相既然大量,也许还真能满足我一个小小要求。”
“先生请说,只要我能做到,就一定位先生做到。”
易星寒立刻道:“我听说南相府上有一把名剑,叫秋水,斩金断玉,削铁如泥。如果可以,我想那把剑。”
南山岳一楞,没想到对方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微微迟疑了一下说:“这把剑,是我儿无伤出征前,我为他重金求购所得。奈何宝剑虽利,却是把短剑,不适于沙场征战。后来无伤用不着它,就把它还给了我,让我用来防身。呵呵,说起来,老夫一生虽偶而也有遇险,但终究是靠府上护卫,而不是手中宝剑,就是送给先生也是无妨。不过有一件事我不明白。”
他看着易星寒说道:“先生明明不会任何武功,为何需要此剑?”
易星寒直接回答:“若南相明日无法扳倒浅水清,我便亲自用它来杀浅水清。”
南山岳听得目瞪口呆。
当然,他终究只能将此话当作是一时气话。以如今易星寒的身份,朝廷又怎么可能同意他带剑上朝呢?
片刻之后,秋水剑拿了过来。这短剑晶莹剔透,不仅锋刃无双,光寒若水,且精美至极,携带方便,可隐藏在衣内,是用来刺杀的好工具。
剑柄上刻着秋水两个小字,易星寒的手指在上面柔搓了半天,才轻轻叹息一声,向南山岳施了一礼:“谢相爷赐宝剑。”
南山岳点了点头:“江川,今天,虽是我第一次看见你,不过对你也算是小闻其名。下午我教训无忌的时候,发现你谈及浅水清时,眼中有浓浓杀意,心中就小有奇怪。到了晚上,你一不求财,二不求官,千里报讯,竟只为我能送你一把秋水剑,现在想来,你真得是和浅水清有着切齿大恨,才会如此。我自问眼光不差,旁人若要在我面前做戏,那是万万骗不了老夫的,所以我可肯定你绝非做伪。惟如此,老夫却更加想不通,浅水清到底有何仇恨,让你如此恨他?如果只是为了醉花楼上的一番言语侮辱,想来不致如此。”
易星寒微微一笑,口中吐出三个冰冷的字:“乐清音。”
“原来如此。”南山岳恍然大悟。“夺爱之痛,杀子之仇,古今两大仇怨起由。浅水清最喜夺他人所爱,既如此,是当与他终身为敌才对。”
他自己的儿子就是为浅水清夺了女人,如今站在他面前的闵江川也是一个。这样的理由,到的确说得过去了。
原本以易星寒初入相府的身份,要想获得南山岳的重用,没有三年以上的跟随,那是根本休想的事。古今用间,从来都不容易,官员们挑选佣仆,首要标准就是信任,其次才是能力。即便易星寒初入相府,就为南家立下大功,但这种带着功劳投奔敌人,以获得信任与重用的事历史上同样屡见不鲜。但凡有这样的事发生,通常总是要先查一下对方的身份来历,证实其的确可信方可。当年袁中旭为何能被南山岳轻易陷害,就是因为他是降将,皇帝不会轻易信任他。易星寒假冒他人身份,只要给南山岳以时间,揭穿身份只是迟早的事。
因此,要想获得南山岳的信任,其实殊为不易。然,南山岳一生官场,眼光老辣如炬。当易星寒一谈到浅水清这个名字时,从心底里流露出的那股切齿痛恨,却让南山岳一下就明白,这个人,绝对是浅水清的敌人,而不是朋友。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是官场上的不二法则。
所以,他才能一下就相信眼前的这个人,相信他会为了对付浅水清而使尽全力。当时,必要的调查工作总是要做的,不过在那之前,想必浅水清已身败名裂,再无存于世上了。
这刻在明白了易星寒为何如此痛恨浅水清后,这个理由到是与传言中闵江川曾做过乐清音的入幕之宾有几分相似,南山岳再无怀疑,随自离去。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易星寒的心中却是冷笑起来。
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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