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





    浅水清微微苦笑,眼中露出不甘的酸涩:“因为。。。我从不欺骗死人。无论怎样,我都对不起他们,无法将允诺的荣耀带给他们。我们胜利了,可胜利与荣耀却从来都只属于活着的人。” 
    缓缓地跪了下去,浅水清举起酒杯。 
    杯中的酒,鲜红如血,汩汩如泉,流入坟前的那片荒地上。青草悠悠,在微风的吹拂下,带走无尽的悲凉雄壮。 
    浅水清霍然起身,转看身后众将士,大声叫道:“我不知道该对死去的兄弟们说什么!因为那些曾经的许诺,我已无法带给他们!可是我知道我还能为活着的兄弟做些什么!我还记得我为兄弟们所立下的誓言和所承诺的一切!” 
    “今天,三重天已经被我虎豹营第三卫的勇士拿下,明天,我们还将拿下更多的城市,获取更多的胜利!我浅水清无法向你们保证,你们今后不会在更惨烈的战斗中死去,但是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将带你们一次又一次的走向胜利!向你们保证,你们将为你们所付出的,得到你们所应得的一切!” 
    “这。。。就是我唯一能说的,也是我唯一能做的。” 
    “现在,向死去的兄弟们行礼!” 
    浅水清眼中暴射出风火劲芒,他狂吼道:“天风!浩气长存!” 
    所有将士同时高叫起来:“天风!浩气长存!” 
    这庄严的呼喊,如空谷旋风,迷卷四方,回响于英魂陵园的上空,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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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打下南门关和北门关,可以说是天风帝国百年战史上最伟大的成功。现在整个国家,不,应该是整片大陆,都在传扬着一个名字浅水清。以一千士兵的战力攻陷南门关,然后马不停蹄,奇兵突袭,炸开北门关城墙,为天风大军打开前进的道路,这样的功勋,足可让你青史留名。不过正是因为这些功劳太大了,所以反而让上面的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回去的路上,沐血一边说一边笑。他们如今,已经可以在北门关内闲庭信步,将这里当成又一个孤星城了。 
    浅水清注意到周围士兵看他的眼神,纷纷多了些崇拜与景仰,而有些人则指指点点,窃窃议论。他甚至能听到有人说:“那就是打下南北两关的浅水清。” 
    “那就是杀了衡长顺的浅水清。” 
    “那就是挟持了云家大小姐的浅水清。” 
    各种各样的评价,不一而足,纷至沓来。 
    浅水清笑了笑:“看来,军部对如何封赏我们,很是头疼呢?” 
    “绝对头疼。”沐血大笑道。 
    现在整个军部,已经为浅水清和他的第三卫如何安置安排的问题,几乎要吵架吵翻了天。 
    大战之后,就是论功行赏,可是对浅水清,对第三卫,该如何赏,实在是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 
    浅水清私杀上官,不听将令,按军规,他的罪行够死十次。 
    可是他先拿南门关,后攻北门关,杀敌无数,功勋显著,按天风皇帝曾经的许诺,他该官升三级,也就是说一步登天,至少能做到镇督的位置。更别说那让无数高官羡慕的史册留名了。 
    古人好名,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是很多人的心愿。 
    而如今,史册上却将清清楚楚地记下这样一段话: 
    天风历106年,浅水清率兵千员,夜袭南门关,胜。 
    次日,奔袭北门关,大胜! 
    寥寥数语,道尽无数铁血豪情。 
    这样的情况显然是很多人不愿意的。 
    李规不愿意,南无伤不愿意,甚至鸿北冥也未必愿意。 
    “看来,以罚扣功,怕是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了。”浅水清悠悠道。 
    “问题是罚该怎么罚,扣又当如何扣法。如今帝国在看着这里,周边各国,也在看着这里。罚得太重,赏得太轻,只怕军心不稳,世人诟病。” 
    “可是奖得太重,又怕从此鼓励大家不遵军规,私自行动。” 
    “最重要的是,上面不喜欢你。他们不会喜欢一个胆敢杀上官,不服将令的英雄的。何况。。。”沐血深深地看了浅水清一眼:“我听说军部之所以肯出兵,是因为有云霓小姐去参了一脚,弄得那些将军们当时好不尴尬。我一直以为,那些日子以来,云霓小姐对你恨之入骨,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她对你所做的一切,最终的结果,竟然都是对你的帮助。” 
    浅水清的心中一跳。 
    沐血继续道:“我能看出来的东西,南督不可能看不出来。他或许现在还只是怀疑,或许正在搜集证据,但总之,你今后做事,要小心在意了。无论这次军部如何封赏你,你的官职,都不可能超过南督,所以,你今后要好自为之。” 
    浅水清淡淡回答:“军规有令,凡入营拜将者,非官高三级,不得擅杀。只要南无伤不再有权利随意处置我,我便无须怕他。仗还没打完,相比南督,我还不如去头疼抱飞雪和京远城要来得更实际些。” 
    沐血嘿嘿一笑:“这些年来,南督能以一镇之力,力压三重天,可不是靠着脸蛋,而是韬略心机。你若小看他,吃亏的便必定是你。” 
    “我若太放心在意这些事情,以后便什么也不用做了。因为只要做事,就总不可避免会有差错。” 
    “总之,你以后小心行事就是了。”沐血拍拍浅水清的肩头:“浅哥儿,有些事,不用说,大家也都知道。但是今天,我还是要告诉你一句话。” 
    “从今以后,无论你要去哪,要做什么,请记住第三卫的兄弟永远都会支持你,跟随你。在将来,你或许会统率更多的战士,但是再不会有一支部队,是第三卫。我希望你能明白,这是第一支和你同生共死的部队,也是一支,将所有的希望和荣耀,都放在了你的身上的部队。我们信任你,尊重你,无论前方是怎样的坎坷,怎样的艰难,我们都会一如即往跟着你走下去,一起出生入死,奋勇杀敌。我们唯一的请求。。。就是不要让我们失望!” 
    眼眶中浮现了一点湿润,浅水清紧紧握住了沐血的手:“沐少!” 
    沐血笑了笑:“好了,就说这些吧。前面就是军部。现在,那些将军们正在等着你呢。去吧,去让他们见识一下,浅水清,到底是怎样一个三头六臂的人物。去争你所应得的一切,去为兄弟们争他们所应得的一切,这次,你将不再是用刀来做战斗,而是用你的嘴,和你心中的斗志!” 
    浅水清重重的点头。 
    风起,天空中豆大的雨珠再次砸了下来,劈劈啪啪,升腾起一片如烟似幻的迷离水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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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战马交给守府的士兵,小卒恭恭敬敬地接过缰绳。 
    临牵走马前,低声对浅水清说:“先威慑,再论功,顶住了,别被他们吓倒。” 
    浅水清低声回答:“谢谢。” 
    那小兵给了浅水清一个友好的笑容。 
    士兵们永远都只爱戴那些能带领他们打胜仗的人。 
    穿过那条长长的走道,前面,就是将军们的议事大厅了。 
    议事大厅里,所有营以上的将军,此刻都坐在其中,包括了铁风旗洪天启和战千狂,也包括了南无伤和李规。 
    假如说前两人看他的眼神,还带着激赏的话,那么后两人看他的眼神便显得复杂而难以揣度得多了。 
    “浅水清见过诸位将军。” 
    站在堂下,浅水清抱拳行礼。 
    鸿北冥高坐中间,微笑着看了看浅水清,然后点点头道:“好小子,你的名字,早在苍天城的时候,我就听说了。没想到今天才有缘得见。真是后生可畏啊,这次打下两关,你功不可没,来人,看座。” 
    浅水清坐下后;鸿北冥先是友善地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谢大将军关爱,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的。” 
    鸿北冥点点头:“很好。那么,浅水清,你可知罪?” 
    浅水清知道,这便是那小兵提醒自己的,先定罪,再论功了。也不慌忙,回答道:“未奉军令,擅自出战。” 
    李规的声音阴测测的传来:“就这一件吗?” 
    浅水清笑得仿佛阳光下那盛开的花儿,语气却极是肯定:“就这一件!” 
    李规还没来得及发火,鸿北冥已经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果然不愧是胆敢挟持云家大小姐的浅水清啊。明明身犯数项大罪,竟然还敢装糊涂。” 
    “水清不知,还请鸿帅有以教我。” 
    “哼!”鸿北冥从鼻子里冒出冷气:“为了你,这两天大家可算是伤透了脑筋。既然你说不知道,那我就先数数从军以来犯下的罪行吧。” 
    “一,你大逆不道,挟持云家大小姐,是为以下犯上之罪。二,你在阵前私杀衡长顺,有作乱之嫌。三,你假传军令,哄骗守城士卒,擅自出兵,更是军法不容。四,你率兵突袭,迟迟不到,险些贻误战机,害我天风军攻城死伤惨重。五,你屠戮战俘,一夜之间,杀尽南门关守军六千将士。你可知道止水将入我天风领土,止水子民也将是我天风子民。你这样纵情杀戮,对我天风帝国将来统治此地,带来多大的难度?五条大罪,你条条可诛。现在你竟然还敢说你只犯了一条罪?” 
    “来人!给我把他拿下推出去斩了!”鸿北冥一声大喝,呼出风雷震震,仿佛天地间一道凶狠的爆焰。           
    第二部 威震三重天 第十八章 赏罚难定(下)     
    责难,如旱地的风暴,虽汹涌狂暴,却带不起半点的水花。 
    浅水清的脸上,露出一丝淡然的微笑,任凭士兵将他的双手绑了起来,只是悠悠说了一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那个时候,鸿北冥的心中也泛起一丝欣赏之意。 
    他的确没意思要杀浅水清,事实上,对浅水清最终的评价是功大于过,这是无人可以否定的。 
    问题是,他也实在不想浅水清就这样逍遥得意地接受封赏。所谓的拉出去斩首;不过是先给他一个下马威;要他不要以为立了功就可以横行无忌而已。不过现在看来,这下马威不是很成功。 
    扬起了眉头,鸿北冥挥了挥手,几名士兵又退了下去:“浅水清,你说欲加之罪,那么,你是不承认你所犯下的罪行喽?” 
    浅水清斩钉截铁的回答:“不承认!” 
    李规怒哼了一声,终归还是闭嘴不言。 
    鸿北冥抬抬手:“那你说说,本将军哪里冤枉你了?” 
    “挟持云家大小姐一事,南督早有定案,不但未定罪,反而封赏了我,由此可见,此事无罪。” 
    鸿北冥一楞,看看南无伤。 
    南无伤抱着头不说话,心里面恨得直咬牙。想不到浅水清竟拿出自己当初的行为来否定一切。 
    大家的心中一起想笑,不过终究是没人笑出来。 
    “好,好,好。此事算你无罪。” 
    “所谓贻误战机,那更是子虚乌有的事。范进忠因为和抱飞雪不和的原因,而导致不愿让京远城的人来分功,这件事,我天风哨探竟然无人查出,致使我部八百战士最终只能强攻北门关。虽耽误了时机,但最终没有影响大事。信息不畅,导致思虑不周,责不在我,而在情报搜集部门。” 
    鸿北冥又是无言。 
    其实,抱飞雪和范进忠的不和,天风人完全知道。只是这事是高级将领才能明白的,浅水清一个小兵,怎么可能会知道。 
    只是鸿北冥当初也没有意识到范进忠会因为这事而不愿求援,毕竟他并不知道粱史案的事。浅水清现在这么一说,鸿北冥只能装糊涂,干脆就任其把责任推到国内的情报部门上去了,至于这责难,自然也就只能消除。 
    “屠戮战俘一事,份属无奈。我知天风军不愿多造杀戮,是为将来统治需要考虑。但是当时的情况就是,不杀战俘,则凭留祸患。在现在和未来之间做个选择,我相信将军们总是会愿意先把握好现在,再徐图未来大计。何况。。。这收买人心的工作,也不是咱们当兵的人要考虑的事,而是那些文官们考虑的。大不了在搜刮过所有止水贵族的财富之后,再来个减税三年,人心自然就收拢过来了。民心,是很现实的东西,对那些止水的老百姓来说,只要死的不是他们,他们才不会关心谁死谁生呢。反正咱们少剥点他们,他们就很知足,很开心了。止水无能,征战连年,对百姓盘苛甚重。咱们只要稍加辞色,自然就可收取民心,水清相信,屠俘一事,问题不大。” 
    鸿北冥仰天大笑,脸上竟是露出无尽的欢畅:“你们听听,听听,一个小兵,竟然也能就国家大事做出如此见解,令人叹服啊!” 
    南无伤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