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九 作者:安谨容(晋江2012-07-07完结)





  这病来得突兀而凶猛,我现今浑身软塌塌的,刀也握不住,连自己坐起的气力都不够,还只能倚靠着他半坐着。无奈之下,也只说得出这种无赖的话相威胁,自己听了都脸红。哎,真是凤凰拔光毛、老虎落平阳。
  
  阿扎伊却当了真,挪了□子,可惜我是被他揽在胸前的,怎么挪不开来。他慌道:“诶,诶,你可别吐我身上!搞脏袍子没得换,你少不得也要蹭到。那就真恶心了。”
  咦,从我病倒以来,他的面瘫倒好像不药而愈了呢,脾气也似好了很多,再不是那般冷冰冰的、动不动就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我。这可真是可喜可贺的一桩好事。
  但我一想到我吐出来的污物要蹭到自己身上,那可真够恶心的!自己也受不了,便道:“那我坚决不要喝!闻着就够腥的啦。”喝下去保不准要吐出来。
  阿扎伊黑脸上现出一丝为难之色,道:“这是发汗驱寒的药酒。”
  嘁,又想坑爹?我才不上当了,撇嘴道:“哪有这么腥的酒?”
  
  阿扎伊道:“是用蜈蚣蝎子熬出来的,能祛风定惊、发汗散热。蜈蚣蝎子都不好捉,还很难熬,所以外面买不到;我特地从家里找来的。你白天晒了热毒,刚才又被冷风吹寒了,冷热交攻,发作得最快,毒性又狠。不喝药,很难好起来。”
  他说得越是认真,蜈蚣蝎子什么的,我听得越是难受,胸口不禁一阵惊涛骇浪猛烈翻滚。那些长相丑陋、腥腻湿滑的爬虫,我平日见着都有点没牛⒃辆尤换棺嚼窗玖苏庖淮蟠幌胂刖鸵讶涣钊俗髋唬媸枪涣耍≌庵中瘸糁铮尤换菇形液认氯ァ疑⒆潘薏坏蒙隽ζ谴耙┚啤绷芩雎贰?br />   阿扎伊看见我的脸色难看得紧,赶紧说:“只喝一点,两三口就好。”神色中颇有担忧之色,不似作假。
  
  我白了他一眼,心中又换了一番计较。
  想我素来身体虽说不算十分强健,但头痛发热这样的小病小痛都是睡一觉不日自愈,许多年来都不曾吃过这等大亏。如阿扎伊所言不虚,这沙漠中的热毒寒凉可真是毒性惊人。
  想想自己眼下虚得如软脚蟹一般,根本成不了事。他要是想害我,早就可以动手,何苦还来编这套瞎话。万一他这药的确对症,而我坚持不肯喝,岂不是耽误了病情,还不知要拖到几时去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对我更是不利。
  想来想去,委实再无他法,我只得横下心咬咬牙,凭着胸口一股恶气捧起皮囊便一气连吞了几口下去,登时苦得恨不得咬断舌头吞下去,一张脸皱成了一团,指着一旁的水囊只是喊:“水!水!”
  
  阿扎伊慌忙把我放到一旁石柱上靠着,奔去取了只水囊来。我不等他坐稳,一把抢过来,仰头急急大口大口灌水,一时间只听到咕咚咕咚的吞咽声。阿扎伊半跪在一边帮我扶着水囊,口中不时道:“慢点,别呛着。哎,慢点喝。”
  我一气灌了半肚子水,稍一晃动身子就听到肚子里头哐嘁哐嘁水和肚子的撞击声,十分丢人。更可气的是嘴巴里还在苦得发麻,我曾经吃过黄连,深觉并不比眼下更难受。把水囊还给阿扎伊,哭丧着脸,问:“有没有好吃的?”
  阿扎伊找了一顿,掏出块馕。
  我瞥了一眼,摇头。
  阿扎伊又埋头翻了一遍包裹,兴致勃勃举着手给我看,这回是块肉干。
  
  我大大翻了个白眼,他见并不入我法眼,神色有些赧赧的,还强自镇定,辩道:“这是黄牛肉呢。”
  我干脆懒得理他,倚着石柱往下一歪,道:“午饭我也不吃了。嘴里太苦了,什么都吃不下。”
  阿扎伊很是为难,劝道:“这药性很猛呢,你不吃饭,要更难受。”
  “呸!”他还不如一直装哑巴呢,这一开口简直是张乌鸦嘴。我没好气道:“那我就都吐身上,再跟你换衣服穿。”
  阿扎伊一愣,道:“我怎穿得上你的袍子?不成,不成。”
  我哼了一声,低声道:“嘁,成不成难道还由得你么?”便将自己一指,道:“我这么虚弱病重的一个弱女子,你难道还要跟我抢件衣裳穿?”
  
  也不知为何,我一与他争辩起来,倒多了几分力气,口中的苦涩之味也淡了一些。要能叫他吃瘪,我必定更能大涨精神。
  阿扎伊瞠目望着我,道:“可,可明明是你要抢我的袍子……”
  我鼓起全身力气用力瞪他,果然把他的话逼断了一半,这才鄙视地乜着他,道:“呸!这不要脸的话,也真亏你说得出口!我是不是病了?”
  他道:“是啊,可是……”
  我果断截断他的话,又逼问道:“我是不是虚弱得连坐起身的力气都没啦?”
  他只得又道:“这……也是啊。只是……”
  我再次抢过他话头,道:“我是弱女子这一点自然更不用说啦!”
  
  他双目睁得滚圆,道:“你自然是女子,可这个弱字,实在……”
  我道:“你刚才还亲口承认了我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呢。难道这还不够算弱的?莫非刚才你抱着我喝水是占我便宜?”
  阿扎伊怒道:“喂!我明明是帮你。”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珠炮般的吐出一串话来:“对啊,我如果不是弱到没力气了,还用你帮?我泱泱中原,礼仪之邦,女子名节比天大。正因为我是虚弱病重的弱女子,才不得不容忍你以这种不敬之举来帮我。连你这样过分的行径我都要忍受了,你若还不承认我就是个名副其实如假包换的虚弱病重的弱!女子,你岂非刚才分明就是别有用心心怀鬼胎?我也知道,你不会是那般禽兽不如的畜生!但我都落到这般田地,你难道还忍心跟我抢件衣裳?你是不是男人?有没有人性?”说到最后,我疾言厉色,眼睛里恨不得生出指头来戳他的脊梁骨了。
  
  阿扎伊脸色由黑泛青,青又变白,白里掺红,一连几变,十分精彩。若是他肤色再淡几分,就能看得更分明了,我看着他的表情变换,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
  看我又虎视眈眈盯着他,阿扎伊慌得退后几步,摸了摸大脑门儿,道:“你先睡睡,我去找找有什么吃的。”
  我把头巾拉到脸上遮住眼睛,表示不想看见他。心中不屑得很,看来他那个大脑壳也被太阳晒傻了。这里到处都是黄沙,连个活物都是稀罕。他能找到什么好吃的,才真是天大的稀奇!别到时候自己被晒成了人肉干,倒成了食尸鹫眼中最好吃的。
  
  我到底是病了,闹了这一通就有些精神不济,头巾一遮住了光亮,四下里又安安静静的,竟一忽儿就睡过去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被阿扎伊摇醒,我迷迷糊糊的,只嫌他扰我好睡。
  他一把拉下我盖头的头巾,兴奋地喊道:“阿九!你看我找到什么好东西了!”
  头巾被拉下,一时日光大盛,刺得我几乎睁不开眼,本能捂住眼睛,气呼呼地骂道:“你想我变瞎么!”
  阿扎伊道:“哎~!等你吃到嘴里,就不会生气了。”
  我听他居然真的找到吃的了,十分好奇,不由放下双手,慢慢坐起身,道:“你找到什么了?”
  
  阿扎伊喜孜孜的,脸色满是小人得志的神情,一反刚才过街老鼠一般鬼鬼祟祟的猥琐样子,似乎正等着我这一问,这才将一直藏在身后的那只手对我面前一送,道:“喏!”
  我定睛一瞧,嘿~!还别说,阿扎伊这黑脸货自从不面瘫不对我抛白眼了,还真连运气都好得不像话!竟给他找着这么个好东西!




☆、第 6 章


                        
  阿扎伊手上托着一朵白色的花儿,我第一眼看去,当真惊为天人。
  这花小小的一株,玲珑精致,花衣莹白胜雪,婷婷不语,但一茎一叶都似是精心雕琢,无不美妙,这鬼斧神工的造化之奇,胜过了万语千言;不论远观近看,它都有说不出的清雅高洁,如高高雪山峰顶上忽然出现了一位圣洁的少女,纤纤之质让人不敢直视,而她静静注视着你,目光坦荡如过午的山风,你除了赞叹她的美丽圣洁,不敢滋生半点邪念。数重薄薄花瓣如千山叠雪,托着中间一圈纤细晶莹的花蕊,花蕊又簇拥着一丛碧色剔透的花芯,明丽而不妖艳,婀娜而无媚气,真是纤尘不染、有谪仙之姿。
  我向来不爱什么花花草草,竟也看得呆了,喃喃道:“真美。”
  
  阿扎伊听到我开口赞叹,脸上的自矜之色又重一层,连带声音都洋洋得意起来,道:“你只看到它长得好,它的好处你还不知道呢。”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得意的,我明明夸的是花儿,他倒乐得像朵花儿。
  我虽然不想看见他那副得意的样子,却忍不住好奇,不情愿地问道:“什么好处?”花儿不就是招蜂引蝶传播花粉,好传宗接代,说难听点,就像漂亮女人勾着男人抢回家当老婆,好多生几个英俊儿子和漂亮闺女。这么一想,我不由又觉得亵渎了那株清雅的花儿,暗念道,罪过罪过!
  阿扎伊果然嗖一下凑上来,指着花的中间那团盈盈花芯,骄傲地说道:“这是整个沙漠里最好吃的!”
  
  我不能置信,问道:“好吃?”
  阿扎伊飞快答道:“最好吃的仙人球花,当然是好吃!”似乎对我的质疑很不满又不屑,这时不知不觉又露出那种看白痴的眼神斜眼瞟着我。
  我却顾不上计较他的眼神,连忙问道:“你说这是什么东西?”
  “仙人球开的花!“阿扎伊大声回答,因为自觉底气十足所以中气更加十足,“中间那坨像蜜蜂屙的屎一样绿色的,喏,那就是花粉露。你别看只有这一小坨哦,甜得很!这花要好几年才开一次,花粉露自然很难吃到。真是天神在看顾你。啧啧!”
  看神情,他倒真是很艳羡我的“好”运气。
  
  我自从病了呢,脑子难免会有些迟钝,比如眼下就很不够用,一时实在想不出回他一句什么话的好。
  就凭他说出的“那坨像蜜蜂屙的屎一样”这句话,我就很难对那东西生得出好感了,更无法想象被这么形容法的玩意儿还能吃,何况会像他说的那么好吃;而且我们中原有个说法,越是好看的东西,越毒,往往都是要人命的,比如花蘑菇和女人。这么好看的花儿,令我看了也动心,叫我怎么敢吃?
  但阿扎伊那句“天神看顾”,又让我不好怀疑他的诚意。之前小方曾再三嘱咐过我,北疆人信仰天神,都是虔诚的信徒,远远超过我们中原人敬天地鬼神。所以对他们的天神,我一定不可冒犯。
  
  况且阿扎伊他这人吧,虽然先前总是冷冰冰的,又总是板着张脸学僵尸,委实不大好相处;但他的性子倒是刚直朴实,有一说一从不撒谎,不像咱们中原的男子满口鬼话尽是骗人。尤其他望着花儿眼中那丝羡慕不像作得了假。
  因此我暂且相信这花儿是能吃的,顺口道:“这么好的东西,又是你找到的,你自己吃了吧。”
  我毕竟自幼在中原生长,听过的谎话怕是比阿扎伊这辈子说过的话还要多,耳濡目染,防人之心少不了,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阿扎伊瞪大眼睛,用加倍强调“你是白痴吗”的眼神蔑视着我,□裸地表现着他对我的剧烈的不屑,道:“我是去给你找东西吃,我怎么能吃!”又伸手指指天空,再自豪的对自己一指,方才朗声道:“天神听见我说的。”哎,他是告诫我,举头三尺有神灵。
  唔,这话是不错,可你那个不屑加嫌弃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喂!倒像我有多龌龊似的。靠。我听得极其不爽,又寻不着什么由头发作,只能转而瞧着那朵美得不像人间能有的花儿,随口问道:“哦?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这个什么球花儿?咱们来的路上可没见着啊。”
  阿扎伊显然对我问的这个问题很是高兴,笑得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道:“是仙人球花!我哪里敢想有这好运气。我只是打算去挖点蝎子甲虫来烤给你吃。所以真是天神看顾你啊!”
  
  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靠!看来果然是阿扎伊的天神在看顾我。幸亏他老人家引阿扎伊去摘了这朵花来。要不然真捉几只蝎子啊蜣螂什么的来烤了,我还不得稀里糊涂的吃下去了。好险!不行,这事我要跟他说清楚,想我堂堂中原,礼仪之邦,怎么能吃些不三不四的臭虫!
  想到这里,我便正色对阿扎伊道:“阿扎伊,很感谢那你对我的照料。但有件事我也要给你说清楚。”
  阿扎伊从未见我这样郑重其事,也赶紧收起笑脸,道:“你说。”
  我道:“我泱泱中原,以仁为本。我们中原的天神讲究上天有好生之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