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云廷
左辛眼角抽搐的撇过头,毫不理会某人扒着自己肩膀暗送秋波的无赖行径。展云哭笑不得的摇摇头,又正色道:“时间紧迫,咱们边走边说。”
丁都监带过来的人都混在霹雳堂的队伍里,专挑擅长近身打斗有硬功夫的,霹雳堂的十余个弟兄都擅使火器,两方人加在一块一共是五十六人。左辛这边的情况介绍完之后,展云和夏陆珍将几张图纸递给大家传阅。七笙教在苦水镇主要有两个据点,一个是在西南边靠近山脚位置的废弃庙宇,一个是在镇西吴家村的一处老宅。
展云和段尘各自手执一只火把,左辛、萧长卿和丁都监边走边看,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基本上由夏陆珍解答。走了一段路,车队渐渐停了,几人则继续往前走。
展云一手举着火把,侧过脸看向夏陆珍:“夏大夫,如若昨晚领头的那个白衣人,真如你所说是你们少主身边的,会对咱们今晚的行动不利么?”
夏陆珍沉思片刻方才谨慎答道:“这我不好说。其实他会找来这就已经很奇怪了。这两年的事,基本上都是金霄白在做主,少主很少过问。不过……”夏陆珍显得有些忧心忡忡,“那个人的武功很高。”
几人行至车队最前头,绿渺一看到萧长卿顿时眼都瞪圆了,惊疑不定的将人上下打量,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
萧长卿很有成就感的点点头,尖巧的下颌微微扬起:“这才是正常人见到这副容貌时该有的反应。”
绿渺气的两眼一翻,张口怒叱:“你们从哪找来这么个祸水!这下可好,要是那些盯暗哨的告诉他们车队里有这么个美人,甭说金霄白,那赵璘肯定抢在第一个来!”
左辛听了这话一挑眉:“最好连那个炼药的也一起来,正好一锅端了!”
萧长卿眼珠一转,抚着肩畔的发丝璀然一笑:“如果那人真如你说的那般急色,他肯定会来。”见众人都看向他,萧长卿笑得更贼了:“那什么,刚才那一路我都掀开帘子往外瞅,欣赏月色。”
左辛嘴角一抽,这个穷得瑟的!每回扮成貌美女子总要出尽风头才罢休!
夏陆珍皱着眉思量片刻,低声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倒好了。”
展云闻言侧过头:“夏大夫的意思是……”
夏陆珍点点头,抬手指着通向西边的一条小径:“这条路能直接到吴家村。那里把守的人不会太多,赵璘如果没跟着一起来,就一定在那里,那个姓巫的应该也在。”
“金霄白他们这会儿应该已经埋伏好了,那间庙里也不会留太多人。不过取血挖心全都在那完成,所以防守的会比另一处严些。你们要记住,只要是穿着白衣的,无论他说的多可怜也不要相信。那些人都已经蒙蔽心智,是一心向着金霄白的。你们救他,他反当你们是要害他。”
众人都点头,夏陆珍又说:“依我对他两人的了解,金霄白肯定会来,赵璘有六成可能会一同跟来。那个姓巫的人不懂功夫,倒不足为惧。唯独那个人……”
段尘一直静静听着,这会儿才开口:“我们可以稍作调整。左堂主和丁都监跟着大部人马出树林往镇上走,绿渺和萧前辈带着剩下的人去庙里,我和展云、夏大夫去吴家村。留在镇上的肯定是有硬仗要打,时候不会太短。剩下两边,哪边先解决了就去另一边接应。至于姓白的那个人,我想他不会出现在镇上。”
夏陆珍点点头,表示认同段尘的判断。
左辛和丁都监各自招呼过几个手下的人吩咐诸多事宜,车队缓缓行进,众人兵分三路开始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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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夏陆珍的药铺内,展云半靠在内室的一方软榻上,一身雪色长袍染了血污,外裳半敞,露出修长脖颈以及一侧肩膀。段尘站在一旁,动作轻巧解开染着血的纱布,拿过沾着温水的布巾小心擦拭伤处周围的血渍。
对面,萧长卿一头黑发尽散,珠钗环佩早不知丢到什么地方去了,浅紫色的罗裙被扯得乱七八糟,极不优雅的翘着腿坐着,一边呲牙裂嘴的挨疼。旁边绿渺面无表情,捧着药匣子拿出一只小瓷瓶递给萧长卿,又快步往外室走去。
左辛在外面帮了半天忙,和绿渺走了个对脸,一进屋就看到萧长卿抖着手去解腰侧的纱布,忙上前把人扶住,说了句“我来”,就半弯着身子忙活起来。
另一边段尘往展云肩头的伤口上洒了些药粉,晾了会儿,从一旁的桌上拿了干净纱布和布条,仔细包扎好,又帮他把衣裳拢起。射中肩头的飞刀淬了剧毒,当时情况紧急,绿渺扔了把匕首过来,段尘当机立断,拔出飞刀,握着匕首就刺进去,相当于直接剜了块肉下来。
一上午过去,已经接连换了三回药,展云唇边仍带着浅浅笑容,一张脸却早白的没有半点血色,豆大汗珠顺着鬓角留下,半边身子仍隐隐发麻。
段尘将换下来的纱布布条以及几只药瓶都收拾妥当,转身从桌上拿了茶壶,倒了三杯热茶。一杯递给萧长卿,一杯搁在左辛手边,一杯递到展云唇边。
展云腾出左手要接,段尘面无表情轻声说了句:“喝。”展云微微一愣,从善如流的张开唇,缓缓饮下热茶,嘴角一直弯着,半垂的弯月眼眸里盈满笑意。
喂下一杯茶,段尘转身出屋。不一会儿拎了两只包袱进来,一只放在萧长卿身边,一只搁在展云手边:“我出去帮忙。”两人都需要换衣服,她在这也不方便,接着又朝左辛轻轻颔首:“左堂主辛苦。”
屋外坐着躺着站着一群伤兵,只受点皮肉伤的就到处转着走,帮忙递药或者包扎。段尘转了一圈,帮几个人处理完伤处,跟在绿渺后头出了药铺。
刘耆长连同一些镇上的人也都过来帮忙,阿文早上来过一趟之后,就去了夏陆珍的住处。段尘和绿渺一路静静走着,半晌,才轻声问了句:“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绿渺摇摇头,咬紧牙关不说话。一直走到夏陆珍家门前,门大敞着,院内已经挂起白幡,阿文坐在门槛上,低着头发呆。绿渺脚步一顿,转过身靠在段尘肩上,“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段尘什么也没说,一动不动静静站着,任她发泄。阿文听到外面动静,啪嗒嗒跑出来,一见这情形也愣住了,一脸疑惑的看向段尘。
段尘面色平静一如往昔,只一双凤眸水汽氤氲,低声回答阿文:“这位,是夏大夫,未过门的夫人。”
阿文一听,眼圈立刻就红了,心中尚有疑惑,还来不及问出口,就见绿渺呜咽着,身子一点点软倒下去。段尘一只手臂搀着,半转过身子就将人背起来,阿文在一边帮忙扶着,一同进了院子。
……
当晚一役,左辛以及丁都监手下多人受伤,七人死亡,金霄白被人以火箭射穿胸膛而亡,赵璘断了一条腿被众人活捉。七笙教一众人当场死了一多半,余下十三人连同赵璘一起,等待被押解进京。
展云和萧长卿皆被白姓神秘人飞刀所伤,段尘被两人护在中间,毫发未损。夏陆珍被正面射中心脏。临走前,在段尘耳边,轻轻说了“玉笙”两字,又拉过绿渺的手,欲交托给段尘,手抬到半空就断了气。
射中夏陆珍的飞刀上插着一封信。信中大意是金霄白以及赵璘两人所为已违背七笙教教规,感谢众人为之清理门户,夏陆珍背叛教主,勾结外人戕害同门,依教规理当处死,落款是“白代七公子笔”。
苦水镇谜团已解,七笙教分舵被剿,金霄白以及赵璘两个主谋一被杀一被俘,按理众人应该欢呼雀跃。可看着手上血迹斑斑的留信以及三只精巧玉笙,思及那神出鬼没的白姓男子以及信中所提到的“七公子”,在等待汴京来人接应的五天里,一众人只觉被压的愈发透不过气来。
傍晚时分。段尘等正坐在客栈一楼用晚饭,就听外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紧接着是一声马嘶长鸣。众人抬头,就见夕阳余晖里一人飞身下马,一身黑色劲装,身姿伟岸英挺,大步朝客栈里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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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波平?一波起 …
翌日清晨。
段尘刚走到楼梯口,就听楼下传来一道略带戏谑的声线:“行之你这回可厉害了,独占美人将近一月啊!你看看咱们小王爷的脸,都黑成什么样了?”
“所以说啊,这离得近就是有好处!咱们小王爷走的早有什么用处?从汴京到苏州那么多条路,当不住它走岔了呀!行行,别瞪我了,我知道我不受你们二位待见,我走,我出去吃还不行么!”身穿一袭宝蓝色公服的某公子优雅转身,故作惊讶的看向徐步走下楼梯的段尘,笑得格外亲切灿烂:“哎呀,大家都起的这么早啊!段尘,好久不见哦!”
段尘下了最后一级台阶,朝周煜斐一拱手:“周大人早。”
周煜斐闻言一愣,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衣裳,挑起一边眉毛,唇边的笑也有些无谓:“这可折杀我了。我穿这身公服也是为了好办事,可不是为了段尘你这句‘大人’来的。”说着,又用下巴点了点正沉着一张脸坐在一边的赵廷:“再说,咱小王爷还在这呢,哪轮得到我这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称大人啊。”
被点名的某人面色依旧冷峻,低沉嗓音却透着温柔:“昨晚睡得可好?”
段尘半垂眼眸:“很好。谢谢。”说着话,便抬脚往外走。
旁边周煜斐朝赵廷使个眼色,快步跟了上去:“段尘你也要去外面吃啊?正好,带我一起呗!”
话音刚落,不久前刚由美艳公子荣升为美艳“大人”的某人就被人一个踉跄挤到一旁,站在客栈外等候指示的一干人等集体眼角一抽,又在周大人和小王爷四道冷飕飕的视线下恢复镇定,继续挺得笔直的站在客栈外吹晨风。
周煜斐摸摸鼻子,刚想挪步到另一边,却被一道天青色身影抢了先。展云单手转着折扇,朝他浅浅一笑。周煜斐已经迈向侧面的腿硬生生掰向正前方,认命的走在最外侧。
赵廷侧眸看了眼身边人儿,沉声说道:“昨晚上没来得及跟你说。我之前去到木莲山找你,你师傅说你头天刚走,问她们也说不知道你去了哪边。我就去了杭州府,结果你也没在。”
周煜斐在一边悲切点头:“于是咱小王爷就一路大江南北翻山越岭的找,直到不久前跟我联系上,得知你和行之在这,就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往过赶。明明比我还远的路程,到的比我还早一天!”
赵廷侧眸一瞥,展云摇头轻笑,他还好意思说!唯独段尘直视前方一语不发,仿佛没听到一般。展云见状柔声问了句:“尘儿,还在想七笙教的事?”
段尘脚下一顿,一双眼直直看着前方。另外三人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赵廷和周煜斐不明所以,展云却眉间微拢,也有些意外:“怎么今天没开门?”
周煜斐又往前走了两步,看到正面门脸:“咳,不就是一个粥铺么!这家不开,咱们去别家不得了。”
段尘轻轻摇头,一双凤眸仍定定看着紧闭的门户。旁边展云摇着扇子解释道:“之前七笙教闹的最凶那阵,镇上只有他家每日打开门做生意。如今事情解决了,很多铺子都重新开张,出来吃朝食的人也多了,怎么会无缘无故不做了呢?”
周煜斐还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说不定人家老板出门了,又或者身体不舒服,就暂停一天呗。”
段尘侧眸,淡淡瞥了他一样,嗓音清冷依旧:“三十年来一日未曾间断,直到今天。”
赵廷皱了皱眉:“你是觉得,很可能出了什么大事,所以这家粥铺才没开门?”
段尘沉吟片刻,轻轻颔首。旁边周煜斐则直接走上前,抬手敲门:“有人在吗?”
三人也走过去。一连敲了几声,都没人应声。几人正踟蹰着要走,就听身后有人喊道:“段公子,展公子,来吃粥啊?”
转身就见阿文朝几人招手,走近看清周煜斐一身公服,手忙脚乱就要下跪:“小的,见,见过,大,大人……”
周煜斐摆摆手:“免了免了,快起吧。”
阿文诺诺站直,却仍然低着头,有些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我,我听大刘说,京里来人了,要把那些坏人都押到京城关起来。我想段公子、展公子还有萧先生今天肯定也要走的,就想到客栈给几位送行。”
说着,将手在衣服上蹭蹭,从怀里掏出一小包东西,低着头递到段尘面前:“这个是我去年秋天那会儿上山采的松蘑,都晒好了的。我记得段公子之前来我家用晚饭,好像挺喜欢吃的,所以就……我们小地方,也没什么好送人的,段公子别嫌弃……”
阿文一边解释着,脸也有些红,对面赵廷看的直挑眉,心说这刚待几天哪,又把人给招惹了!段尘双手接过东西,在阿文怯怯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