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云廷





  身穿粉裙的女子点头,一边请两人在另一张桌子坐下:“周姐姐出事后,我们这雅舍就没有了主心骨,所幸还有居士能帮我们拿拿主意……”
  小段眉心轻蹙:“不知我们能否见见小姐口中的那位居士?”
  女子有些犹豫,另一边坐着扎纸花的一名女子微笑说道:“晚上时候我们要一起去断桥边,给蝶幽姐姐祈福……哎呀!”女子话说一半,连忙去抚自己的小腿,就见她身旁坐着的那位姑娘低垂着头,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只那如蝶翼般急急扑扇的眼睫泄露了她有些慌张的心绪。
  赵廷突然转了话题:“不知各位刚刚是否见到两名女子,一位身穿绿衣,一位身穿蓝衣。”
  粉衣女子很肯定的摇头:“没有。我们从用过午饭就一直坐在这,没见到公子所描述的人。”
  刚才插言的那位姑娘丹唇轻启,似是想到了什么,有些犹豫的轻咬下唇,又抿起唇角,垂头继续折纸花。
  小段侧眸,看了赵廷一眼,那意思你还有要问的么?赵廷几不可察的轻轻摇头,两人起身,谢过粉衣女子,转身又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两人静静走了一小段路,赵廷偏头看向小段,薄唇轻启:“怎么看?”
  小段轻轻摇头,轻声说道:“待会儿一起说。”
  两人走到阁楼前头,就见展云已经站在那等了,三人一同出了雅舍大门。走过断桥时,倒是小段最先开口了:“先回衙门吧。”
  两人自然没什么意见。一路回到衙门,李青澜早吩咐小童给收拾出来一间屋子,小童一路领着三人过去,又给端来一壶新沏好的“香林茶”,帮忙带好门,就出去了。
  三人围着圆桌坐下,展云先将自己从那位朱姓女子那所得知的情况全都说了,小段又将与赵廷二人的经历简略复述一遍。展云听罢,一手轻摇玉骨折扇,清俊的眉微蹙:“如此看来,问题还真出在这雅舍里头了。”
  小段点头,一边一直沉默饮茶的赵廷突然开口了:“你觉不觉得,那园子里头所有姑娘,在提到那个什么居士的时候,反应都很奇怪。”
  小段沉吟半晌方才缓缓说道:“她们好像很维护那位居士,景仰,并且依赖。”
  赵廷撂下茶杯,哂笑一声:“我早就说,那些丫头都是吃饱了撑的没事闲的慌!非要办什么雅舍,还请个什么居士来给她们讲什么诗经乐府,一群女子整日围着一个男子瞎转悠,能不出事么!”
  小段凤眸更冷:“现在还没有任何线索显示,那位居士就是凶手,破案子时最要不得的就是先入为主。”
  赵廷耸肩:“我没说他是凶手。我只是说,那雅舍里头乱七八糟的,一堆女孩子跟着一个居士屁股后头转,很容易引出事端。”
  小段费了很大力气,方才忍住抚额的冲动。这都哪跟哪啊!明明是在分析案情,怎么说着说着就被他扯到男女关系上去了!
  展云见两人之间气氛又有些僵,连忙转移话题:“那个,你们刚才提到那位姓蓝的小姐,她说那个什么‘她的魂回来报复所有人’的,你们怎么看?”
  赵廷冷斥:“无稽之谈!”端起茶杯到唇边,刚要饮茶,又微微侧头:“不过,照她那意思,那雅舍里头,从前是死过人了的。”
  小段垂眸,抿了口茶:“而且应该不会太久。当时的人,现在应该大部分都还在雅舍,否则她也不会说什么‘报复’的话。”
  “这倒也算是一条新的线索。”展云一手轻敲手中折扇,弯月眸子带着浅浅笑意:“刚才那位朱小姐跟我说,昨天下午钱蝶幽去了一会儿雅舍,看那样子,很是雀跃。还新买了一只玉蝶簪子,一个劲儿问她漂不漂亮。”
  小段垂眸不语,赵廷看了展云一眼,深邃眼眸似笑非笑。展云有些尴尬的瞟了眼小段,清俊面容染上淡淡的粉:“我的意思是,钱蝶幽很有可能是与人有约,不然深更半夜的,她一个姑娘家,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那断桥边上去。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应该有门。”
  小段抿了口茶,轻轻点头:“等待会儿天黑了,咱们去趟断桥。那位居士,无论如何都该见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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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桥。
  已近戌时。
  小段站在一棵树下,轻声说道:“来了。”另两人正坐在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上,也看到远方断桥上有人拎着灯笼朝这边走。
  赵廷起身拍拍衣服,冷哼一声:“这居士也够有本事的。引得一堆姑娘家大晚上的往这断桥边上来。刚才晚饭时候不是听人说,这断桥天一黑基本没人敢来么?都传闹鬼什么的……”
  展云往前走了两步,弯月眸子半眯:“好像没看到有男人跟着啊!”
  正说着,就见一位身穿白衣的男子不疾不徐走上桥头,身边并行的,正是下午时候与小段和赵廷二人讲话的那位粉裙女子。三人都没有动,仍站在原地静静看着。
  就见那些姑娘三三两两走到湖边,有人拎着灯笼站在一边,有人蹲下,从小篮子里取出什么,好像是在点火。不一会,就见湖上亮起点点火光,定睛一看,就见一小朵一小朵火红的莲花悠悠荡荡飘在黑幽幽的湖面上,从远处看,说不出的诡异妖艳。接着,又有人在湖边烧起了东西,一边烧一边还低低哭着,一边站着的姑娘们都拿着帕子拭起了泪。三人见差不多了,就朝众人站着的方向走了过去。
  朱家小姐最先发现三人身影,上前两步跟三人行礼,接着就一脸羞涩的望着展云。展云浅浅一笑:“朱小姐。”接着,眼光飘向背对三人站在湖边的白衣男子。朱巧怜见状,微微笑道:“展公子是想认识居士么?”
  展云弯月眼眸更弯,轻轻点头。三人随着朱小姐朝男子走去,展云一边轻声问道:“不知这位居士怎么称呼?”
  朱巧怜回眸一笑:“居士姓宋名乔,号孟莲。我们都称呼他孟莲居士。”
  不待朱巧怜出声呼唤,男子已经转身。幽暗火光中,男子一袭白裳,眉若远山,眼似辰星,唇边浅浅笑痕略带出一缕沧桑,淡淡忧郁的眼神透出几分不问世事的脱俗味道。展云最先出声,手握折扇微微一揖:“孟莲居士,久仰。”
  男子还礼,淡紫色的唇轻启,低沉的声音仿佛来自静谧山谷,悠扬又神秘:“三位公子有礼。”
  赵廷望着或渐渐飘远或沉入水中的小朵火莲,深邃眼眸定定望向眼前男子:“很特别的祈福方式。”
  男子悠悠一笑:“是我家乡那边的习俗。每折一朵莲花,心中默念祝祷之辞,待天黑之后点上蜡放入水中,可为亡者魂魄送行。”
  小段一直沉默不语,清冷冷凤眸与男子对视。听男子说完这话,方才出声:“居士也信鬼神之说?”
  男子微微一愣,复又露出淡淡笑容,转头看向渐渐恢复黑暗的湖面:“但求亡者地下安息,生者心中安慰吧。”
  “呀!小蓝,好精致的帕子,就这么烧了?”几人循声望去,就见那位蓝兰姑娘换了一身衣裳,一边擦拭眼角,一边轻声说着什么。下午时候找她离开的那位女子也站在旁边,面色沉郁,一边伸手轻拍蓝兰肩膀。
  眼见火焰渐熄,姑娘们的情绪也没初时那般激动了。孟莲居士跟三人道别:“时候也不早了,各位小姐走夜路也不太安全,我还要送她们返家,就不跟三位多聊了。”
  “反正我们也没什么事做,不如跟居士一起送各位小姐一程吧。”展云微微一笑,温声说道。
  孟莲居士唇畔笑痕更深了些,淡淡扫了赵廷和小段一眼:“也好。”
  还好这些小姐所住的地方大都分布在城中两片区域,路途也并不迂回。将最后一位小姐送返家中,已经是亥时了。
  “最近雅舍接二连三出事,女子死状甚是凄惨,官府虽然竭力查找凶手,却一直没有什么头绪。居士既然与雅舍各位小姐相熟,不知可有发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么?”展云淡淡说着,一边偏头,细细打量男子神色。
  宋乔停住脚步,眉间褶皱渐深:“三位公子今日已经到雅舍走了一遭,刚刚又在湖边观察我们半晌,各位小姐之间关系如何,想必三位已经看得明白。我宋乔是怎样的人,也随便你们查访。只是,三位若是想从我这听到任何不利于‘竹芗雅舍’的言论,那恐怕要叫你们失望了。”说完,微微一揖,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望着男子远去的背影,展云清俊眉眼染上一抹阴霾,转头与二人对视:“这人不简单。”
  赵廷深邃眼眸微眯,薄唇抿出一个浅浅弧度:“我怎么觉得,今天遇到这些人,就没一个老实说话的!”
  小段抬眸看看两人,凤眸仍旧清冷冷,心说从认识这俩人到现在,总算各自说了句靠谱的话了!
  第五章 夜探雅舍•交锋
  “咚!——咚!咚!”窗外梆子声响起,正是三更天。
  小段睁眼,掀开身上薄被,从床上坐起来,伸手从枕下摸出柳木簪,一边下床一边将披散在身后的头发束起簪好。走到桌边,拎起水壶倒了些水。抬手抹了把脸,小段端起水杯一口一口喝着,冰冷的水顺着喉咙一路滑进腹腔,刺的胃壁一阵酥凉,让人不禁精神一凛。
  放下水杯,小段转身走向临街的窗户,打开窗,小段一脚踩上窗台,身子一纵,稳稳当当落在客栈外的街道上。一路施着轻功行至雅舍门口,小段凌空而起,足尖轻点墙头青砖,便落在院内的青草地上。
  白天时候那两位姑娘沿着小径走着走着就失了踪迹,后头的园子又再没有别的路,再回想起小径另一边繁密树丛,小段琢磨着,这条小径上,说不定有别的路。两个女孩子家青天白日的,好好的明路不走,做什么要神神秘秘的钻什么树丛呢?
  小段这人吧,查案子的时候,是一丁点线索都不放过,非要把所有事情都理顺个明明白白方才罢手。那时候回到客栈,想来想去觉得那两位姑娘行迹确实有些可疑,这雅舍里头,又好像处处都藏着神秘,因此小段就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想等三更天了,路上人也少了,来这雅舍一探究竟。
  一路走到阁楼边上的那条小径,小段撩起袍子走入树丛,这边虽然背阴,草木却长得很是繁茂。小段一边走一边四下里看着,就快走到墙边时,忽然瞥见一角白色,在一棵高大的香樟树旁边一闪而过。
  小段面色一凛,快步上前朝那树后走去。刚走到跟前,就见眼前白色一闪,一道掌风直冲面门袭来。小段侧身一躲,那人身法奇快,一迈步堵住小段去路,同时连连出掌,与小段缠斗起来。
  小段只守不攻一路左闪右挡,额头已渐渐沁出薄汗,这人武功高出自己太多,随时都能一掌要了自己的命。纵然自己轻功了得,可这人脚下功夫也不弱,一路打一路将自己退路死死封住,小段现在是想跑都跑不了。
  小段咬牙,抬掌挡住对方手臂同时另一手直锁向那人咽喉,这般不要命的打法让那人一惊,本来并未想取小段性命,奈何他这一出手,那人下意识的直接一手扣住小段手腕,另一手一拍小段一侧肩头。小段只觉肩膀一沉,接着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疼,不由得闷哼一声。谁知那人一听这声音,拍向小段肩头的手转而握住他一侧手臂,将他一把拉近自己面前,清朗的声音里透着浓浓惊讶和些许不确定:“小段?”
  小段咬着后槽牙,一双凤眸因为疼痛已染上浅浅泪意,此时两人已经一路打到阁楼前头,虽然仍是一片漆黑,但已经比方才在树木草丛中好了很多。借着幽暗月色,小段抬眸,正望进展云那双弯月眼眸。两人此时离得极近,近的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展云望着小段浮着淡淡水光的眼眸,不觉心中一动,鼻间嗅到一股不知名的淡淡幽香,更觉得心下乱了两分,连忙后退两步,松开对小段的桎梏。
  小段只觉左侧肩膀一阵接一阵的钝痛,右手手腕刚才被展云紧紧攥着,此时也是热辣辣的直发麻。小段努力挺直脊背,徐徐吐出一口气,冷声说道:“怎么你也在这里?”
  展云是何等心细的人,自然听得出小段那话音里都带了颤,又想起自己刚刚那一掌足足使出五分力道,心里头一阵愧疚不安。这小段,刚刚与他交手就已经发现,功夫一般,也没什么内力,硬生生吃下自己那一掌,还能挺得笔直的站在那里一脸漠然跟自己讲话,完全是硬撑着的。
  刚刚自己正沿着那边墙壁摸索,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别的门道,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顿时心中一紧,心说赵廷明明正从另一头往过找,肯定不是他了。这人三更半夜的进了雅舍,还蹑手蹑脚的往这草丛里头走,别真让自己撞上真凶了吧!
  小径这边的路本来就背阴,树木高大繁茂,将仅有的淡淡月光遮得一点都不见,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