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80-没有清朝的历史
却说又一年会试,三个举人里竟然真有一人高中二甲,授进士出身,被任以陕西延安府宜川知县。戴闵生不由欣喜万分,特意写了长信劝勉他到任后勤政爱民,好好为国效力。没想到半年过后,居然得到了前去拜访的学生传来的消息,道他也是巧取豪夺,鱼肉乡里,民愤极大。当时心就凉了半截,却还想着重整旗鼓,重新教育几个真正的好学生出来。
没过几日,却又有那举人中的一人前来辞行,道是重金贿赂了京里,得一广西平乐府永乐州从七品判官一职,还道这家里没钱,只能去那偏僻之地了,争取花个几年捞些银子能够再弄个好点地方。当时就把戴闵生气得快要吐血,指着他鼻子问道这么多年学的圣贤之道都到哪里去了,贿举得官也就罢了,还没上任就开始想着怎么盘剥勒索了!却被那举人一笑挡了回来,道这天下谁不这样,不捞些回来自己的银子岂不白花了,又道他讲的是很有道理可这世道不适用,也许他生到太祖那会儿还能靠个清名升迁,现在却是没指望了,过于迂腐之人这年头吃不开了,说罢扬长而去。
戴闵生立时便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昏厥过去。好了以后却是真正心灰意冷,想要辞官又怕刺激了父亲,只好每日行尸走肉般应付着。哪想没过一月乡里就传来噩耗,父亲去世了,便就这机会索性辞了官回乡去了。
办了父亲丧事之后,戴闵生只觉再无牵挂,便四处游学,想找个真正能够救治人心的学问,明师没找到,倒是无意中得到了些被列为禁书的泰州学派王心斋、何心隐、罗汝芳、李贽等人写的《焚书》、《语录》、《续焚书》等,一阅之下,如获至宝,感觉这才是真正的圣贤之书,如果能将这些道理发扬光大、真正传播民间,取代了程朱理学,或能为百姓伸张正义,也让朝廷上下、儒林内外都将百姓之生死得失视为检验官吏治绩的唯一标准,而非以科敛为选拨之准绳。并使百姓的地位提高到与士同等的地位,在法律上受一样的保护,不致被官吏任意盘剥。
于是便彻底地研读了这些著作,略有所得后便四处游历讲学,传播至道,所到之处,到也是深受百姓欢迎。只是那些儒学之士却是专与他作对,每每群起而攻之,论辩不过便以诬蔑圣人的罪行去告他,不得已四处转移躲避,但每个地方总待不长就要受到驱逐,弄到后来他对改变那些人的思想已是彻底绝望了,再不屑于他们论辩只是专心讲自己的百姓至道。
没想到,这些人还是不肯放过自己,现在就连官府都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了,这次看来是必要除之而后快了,可怜自己壮志未酬,便要步何心隐、李贽二位前贤的后尘了。呵呵,死就死吧,也没什么大不了,这种子自己已经播下了,总有它发芽的一天,到得那时,定要叫河山变色,什么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统统都让他见鬼去吧!
只是自己是看不到前贤们所描绘的群天下的壮景了,直不知这群天下到底是怎么是实现法呢?又究竟该如何实施、治理呢?以百姓之力去监督朝廷官府治理天下到底该如何做呢、能做好么?那些手中有权的官吏、将领会乖乖受百姓监督么?哎,自己是看不到这一天,只希望后来自有达者实现这个梦想吧。‘
却说钟子启进了这院子,但见是一极小庭院,种着几棵青竹,一藤葡萄,正中一屋,门楣上挂着“焚书斋”一匾,两边对联上则是“几间无瓦漏雨屋,一个有心蔽天人”。不由点点头,这气势这胸怀都非常人可窥啊。就冲着这对联,自己也要把他救下了,就看他愿不愿意配合了。
因怕外面人听到,也不敢高声叫喊,只好上前轻轻敲了敲门,却是许久无人应答,不由心里奇怪,难道这戴闵生不在家,不可能啊,那老周没可能放他出去啊,刚才也是说他在家的。难道逃走了?也不大可能,这宅子就这一个门,院墙又高,再则没见有梯子之类攀缘之物,就戴闵生那身体,应该没那攀高跃低的本事飞了出去。
心下疑惑,又敲了会儿,仍是无人应声,便转身欲走,忽听里面有些动静,像是有什么椅子之类在地上摩擦的声音。不是戴闵生怕我是来抓他去过堂的故意不出声吧,钟子启心里嘀咕,便对着门缝,轻声说道:“戴先生,我是乍浦钟子启,特地前来探望先生的,还请开门一叙。”说完,将耳朵贴在门缝上听里面动静。却是依旧无人应答,不过那椅子拖动的声音仍在继续,不由心里好笑,这戴闵生也太胆小了吧,都说了我是来探望他的了,怎么还不敢开门啊,我要是官差用得着哄他么,直接跺门进去不就是了。
听着里面那椅子磨地的声音停了,钟子启忙整整衣冠,看样子这戴闵生也想明白了,打算出来见自己了。等了有几分钟,仍是不见动静,不由奇怪,怎么回事么?钟子启苦苦思索着。
流离 (1) 第十四章
突然,钟子启心里掠过一片阴影,天啊,这戴闵生不是要以死明志吧,刚才那拖椅子的声音定是在做上吊的准备了,妈的,你可不能挂了,老子的事情还要依靠你呢。钟子启心下立时急燥起来,退后几步,运足力气,如猛虎下山般哐得一声就照着门撞了上去。就听咣哐一声巨响,门被撞开了,钟子启也顾不得右边肩膀那钻心裂肺的剧痛了,一跃而起,便向房梁上看去,却是没见到那戴闵生在上面晃悠悠的身影,再定睛一看,戴闵生正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一只手抓着边上椅子,像是想要站起来的样子。
疾步到了戴闵生身边,用手一摸,还好,还有气,当下便抬起左手照着戴闵生脸颊便是猛抽几记,戴闵生微微睁了眼,张口想要说话却是说不出来,只嘶哑作声。钟子启忙一拱身将他背了,直冲出院子,向那街上医馆跑去。
老周正在院门坐在台阶上想着怎样再从钟子启身上敲些钱财,就听里面一路急促的脚步向院门而来,忙站起来,开了院门,正要说话,就见钟子启人影是一闪而过,再一看,背上却是背着那戴闵生,不由大喊:“费公子,我好心放你进去,你怎么反而恩将仇报,这私放囚犯可是流配的大罪,快些把他放下!我不与你追究就是!”
钟子启这时心如火燎,哪有功夫与他废话,紧紧戴闵生的身子,横冲直撞,飞一般跑开了。那老周见钟子启反而越跑越快了,怒骂了一声,也是立刻追了上来。
只见狭街之上,前面一个白色人影,背着一青衣男子横冲直撞,后面一个衙役紧追不放,兼或喊声:“抓贼!”。却是有些人想要见义勇为上前阻拦,钟子启一声断喝,“谁敢拦路,我众好汉便杀他全家!”立时便怯了,让到一边,任钟子启直窜而去。
跑有半晌,见路边有一布招上写着“妙春馆”的字样,钟子启便直闯进去,看堂中有一医师模样的老者正与人把脉,便跑到身边,将戴闵生往椅子上一放,将那老者一把拽了起来,瞪视着他,“快与我兄弟看病,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放火烧了这馆子!”
那医师被他一惊,却是手足一颤,打量了钟子启一眼,整整衣冠,“看病没问题,只是我费东湖却不喜欢被人吓着看病,惊了心血,这把起脉来就不准了!”
钟子启一楞,便待发作,可眼下有求于人,只好按下心中急燥,略一思忖,竟是向那医师跪了下去,“小子钟子启,刚才因兄弟危难,急火攻心,对老先生多有得罪,小子已自知不是,要打要骂任由先生。只还求先生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善心,大发慈悲,速速救治我这兄弟!小子给你磕头了!”说着,便在地上咚咚咚的磕个没完起来。
那医师已是被钟子启的举动惊呆了,回过神来,忙将钟子启扶了起来,只见钟子启头上已经渗出血来,慌不迭得命人拿药包扎。“这位公子,冲着你为兄弟如此尽心的份上,老夫无论如何也把他给你救好了!”
说完,再不理钟子启,将戴闵生在椅子上扶好,静心把起脉来,把完,又翻了翻了他眼皮。从柜上取出一套银针来,给他扎了,然后才坐回椅子上,拿了纸笔待写。
“费老先生,我这兄弟到底如何,还有救么?”
“放心,他只是近日无有饮食兼之急火攻心,憋倒的,我已经给他施了针,一时片刻便醒,我给你开个方子,你回去给他一日三次煎服,再恢复正常饮食,不出半月就好!”
“如此,小生在此多谢老先生救命之恩!”钟子启又作势要跪,却被那费东湖扶了,没能跪下去。
“老夫平生最敬重你这般重情有义的汉子,你再这般,不是折煞老夫了么!这也是你兄弟福大,有你这么个好兄弟,再晚个一时半会的,气血淤积长了,却是难救了。不是老夫有本事,是他有这么个好兄弟才救了他!”
钟子启又谢了,忽然想起什么,忙将身上的几十两银子都掏出来,跑到柜边,全放下,“这是小生一点谢意,权作医资,还望费老先生收下!”
那费东湖走到柜边,将那银子分成两堆,只取了大约三两一块,将那些银子又推了回来,“老夫只拿该拿的,我给你兄弟看了病施了药,就该收这么多,其余的公子还是收回去,老夫不敢要,治病救人乃是吾家本分,谈不上什么谢不谢的!”
钟子启又要留,却被费东湖严词拒绝了,最后尽是眼睛都瞪了起来,道再要说此等话,便请立时出门,以后也不须进来等等。
钟子启抱着一堆银子,送也不成,留也不是,急得抓耳挠鳃的,后来看见满堂看病的人,才有了主意,“费老先生如此高义,小生也不好再勉强,那小生将这些银子赠与贵堂,算作给今日这些病人看病抓药的钱总可以了吧!”
费东湖本待拒绝,看看满堂病人眼巴巴瞅着的眼睛,其中又有许多穷人,正是连药都吃不起的。便微一叹气,收下了,“公子好心,老夫心领了,大家快过来谢谢费公子的善举!”
那许多病人立时拥过来千恩万谢,倒让钟子启怪不好意思的,笑着一一答了,又让他们感谢费老先生,没有费老先生救了自己兄弟,自己也不能发这善心。于是一班人又拥上费东湖致谢。让费东湖哭笑不得,只好一一应承了。
钟子启这时已经站到戴闵生身边,紧张得盯着他的动静。看了半晌,见戴闵生还无反应,正待叫那费东湖再过来,却见戴闵生眼睛微微一动,竟是要睁开来。不由心下狂喜,就是买彩票中大奖时也没这般高兴过!
这时那老周也气喘吁吁的追了进来,见了钟子启和躺在椅子上扎满银针的戴闵生便怔了。钟子启看看他,心下却是有了教训他的主意,忙伏身到戴闵生耳边,小声道“戴先生,我是来救你的,你别动别吭声,眼睛也别张开,看我怎么收拾这些混蛋衙役的!”
那戴闵生听了他的话,怔了一怔后边依言仍旧闭了眼,看上去好象依旧没有醒过来的样子。
钟子启气势汹汹地冲上前一把揪住老周的衣服,“好你个老周,亏我还送了你那么多银子,你竟然还是下毒把戴先生害死了!快说,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你—你,你说什么?谁下毒了,你别乱—乱说!”老周这时已是面无人色,说话也哆嗦了。
“乱说!那院子就你一个人看着的,我冲进去的时候戴先生又是刚倒下,你说不是你干的还有谁?!”
“不—不—不可能,我根本就没进过那个院子,你,你别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那你说还有谁进过那院子?你不用看我,戴先生就是我抱了来救的!”钟子启紧紧盯住老周的脸,那神色,就好象要吃了一样。
老周脸色阴晴不定,张口结舌,却是说不出话来,只见豆大的汗珠滴了下来,堂里,一时静默了。
忽然,老周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竟一把手推开了钟子启,冲到戴闵生的边上,就用手去摸他的鼻孔。坏了,他发现戴闵生没死的话肯定要找我的事,没准拉我去见官告我诽谤也有可能,快点,得想个主意出来。这回轮到钟子启他那豆大的汗珠落下地来。
那老周将手放了一会儿,却是真的没有气息,也不见胸膛起伏的呼吸,人,便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