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80-没有清朝的历史





        


流离 (1)  第十二章

      又庆幸还好来得及,既然这公文还未上呈,那就地解决的希望就还在,这州县一职最重要的考绩是催科,其它事情只要不是谋反大事,都不甚关心,眼看着收税催银的时候又到了,只要能够拖上几日,再绝了人证物证,并针对那王知县急欲入京任美职的心理多下工夫,应该不难解决。不过,在去见王知县以前,还是要先去见见戴闵生,如果他不肯合作,非要搞什么青史留名那可就不好了。    
      这日自觉准备的差不多了,钟子启便去那戴闵生的家宅。    
      到了宅外,只见有个捕快正守在门口,一送饭的小二刚刚将饭菜放在台阶上,听他语言,似乎本想送进去,那捕快怕他暗通消息,不准入内,只许放在门口。待那小二去了,那捕快又回到门口站着,钟子启一看,不正是老周么,不由心里嘿嘿一笑,还真是应了那句俗话,“不是冤家不碰头啊”。    
      “周兄,几日不见,别来无恙?看你这神色,想必这两日是吃的非常舒坦了?”钟子启语带双关的笑道。    
      “哦,原来是钟公子,呵呵,这两日我可是非常辛苦的,站在这门口守着风吹日晒的,难受的紧啊,哎,这还不都是为了你这戴先生,我怕别人的来对戴先生不敬,特意要求过来守护的,也方便这有个什么请托的。”    
      妈的,这老狐狸,真是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不过这回你可别想让我上当了。“难得周兄如此照顾,我代戴先生谢过了,还请再行个方便,让我进去看望一下。”    
      “这个,只怕不太妥当,王知县有令,要我严加看管,不许内外交通,如果让公子进去了,正此时碰到有人来巡查的,我可要丢了差事的,弄不好还要吃官司的。”老周很为难的说。    
      还跟我装,还想再敲竹杠,没门。“周兄,这里地理偏僻,哪有什么人来,今日风这么大,我想他们都在家里窝着呢。再说咱们的交情可是非同泛泛,上回那牢狱之事我还未谢过周兄呢,周兄何不再行个方便,以后我也好一并谢过!”这话是正反兼具,既软又硬。    
      那老周听了,明白钟子启是在讲那上次的事情,显是已知内幕,大为不满,这次又提了出来,便是有责怪之意了,语言里又讲还有谢意,却是说如果这次帮了忙,那以后还有这条财路,否则便就此断绝的意思。思索这钟子启既十分有钱,如此就算了十分可惜,反正也捞了一百多两了,不如索性再卖个人情,以后也好相见。自己这行最忌收钱不做事,有个一次两次的传将出去,以后可就没人寻上门来请托了,算了,这次就放过一马。    
      “呵呵,钟公子如此客气,那就快点入内,在里面说话小声点,莫被人听见,出来时先敲两下门,我开门就出来,不开门便不要贸然出来。”    
      “呵呵,既然周兄如此给面子,以后也定有后报,谢过了!”钟子启也不多说,拱拱手行个礼,自开门进去了。    
      戴闵生看着墙上自己手书的“平外国之盗易、平国内之盗难,平市中之盗易,平心中之盗难”的条幅,忽一阵狂笑,“哈哈哈,平心中之盗难,错了!错了!今日我才明白,平心中之盗易,平国中之盗难啊!国之大盗岂在乎人心,就是有颗善心忠心又能怎样,强得过刀枪加项么!”    
      难道我一开始便走错了路么?难道非要我学那刘七、杨虎揭竿而起,用强权推翻另一个强权么?难道我想用学问改变这不平世道的路错了么?难道我就要看着血流成河才能改变这不平世道给百姓一条活路么?可是以后呢,这几千年的治乱兴衰又岂是用刀枪改变的,我又该如何给天下百姓找出一条真正的出路呢?    
      戴闵生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周围高高堆起的书籍,只觉那是一条条链琐,将自己紧紧得勒着,越勒越紧,连喘口气也变的困难起来,渐渐的眼前模糊起来……    
      “大人,你就行行好,放了小人吧,小人家有六十老母,卧病在床,再不得照应,只怕有个万一的,小民便是死了也是不孝啊,又怎好在九泉之下相见!求大人给说个情,就放了我吧,我一定不跑,只要能回家照顾老娘片刻,便是再多枷一月我也认了!”,戴闵生正走到县衙大门边上,脚上忽然被拉扯住了,低头一看,只见一个劈头散发,形容枯槁的中年人正跪在地上,死死抱住自己的右腿,颈上夹着一个大枷,正苦苦哀求。    
      心下诧异,忙用力挣了两下,却是挣不脱,旁边那看管的衙役便举起手里棍棒,劈头盖脸打去,“妈的,你这刁民,又来是吧,还打不够了是吧!”那人忙将手缩了回去,护住头,口里直叫囔,“别打了,别打了,我改了,我改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戴闵生已是看的楞住了,直到那衙役打够了,恨恨的边骂边收了手,才反应过来。“这位公人,这押着的人犯了什么罪啊?”    
      那衙役见他问,立时换了一张笑脸,变脸速度之快,让戴闵生都以为自己看花了,“回戴教谕的话,这个刁民欠了大半年的粮税没交了,知县大人命将他暂时枷街,明日正式‘责比’之后还要游街的。”    
      那农民突然又冲出来抓着戴闵生的脚,“大人,我冤枉啊,今年大旱,本来就没多少收成,去了租子,我已经把全部的粮食都交了,家里连粒米都没了啊,不是我不想交,实在是交不了啊!大人发发慈悲,就放我回去看看我娘吧,我给大人天天烧香祈福,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啊!”    
      那衙役很不耐烦的看了那农民一眼,“妈的,还闹,你都闹一上午了,老子手都打累了,还不罢休是吧,王班,你过来帮我接着打。对了,你这贱骨头,这是新来的戴教谕;快把你那脏手拿开,别污了官袍,再给戴教谕磕几个响头赔罪!”    
      戴闵生忙劝道,“这位公人,算了,算了,看他也怪可怜的,就放他这一回吧。对了,今年交多少税啊?我怎么看有这么多人枷着,都是交不出税的么?”    
      那衙役恨恨的看了农民一眼,回过头来恭声答道:“回教谕;每亩一两五钱,教谕,其实你也不用可怜他们,这些贱骨头,不打不行,都不交税,让我们喝西北风去啊!”    
      “一两五钱?这么高,这今年大旱,怎么可能交的出来啊。不行,我要和钱知县说说去。” 戴闵生心里一惊,这不是要人命了,自己也是务过农的,就这天,最多一亩一石多的收成,去了租子,还怎么交啊,无怪乎这么多人被枷了。便急匆匆进了大门,身后留下那哭天喊地的农民和边上又作势要打的衙役。    
      进了大堂,知县刚审完一桩案子,戴闵生也没心情和他客套,直接就道:“钱大人,我刚经过大门,看见很多交不出粮税被枷着的农民,又问了今年的粮税,竟是一两五钱,今年大旱,他们怎么可能交的出来,还请大人本着爱民如子的宗旨先放了他们吧,有些家里还有病倒的老娘需要照顾。”    
      那钱知县楞楞,看看戴闵生,冷笑一声,“戴教谕,这粮税的事情什么时候开始轮到你这边管了啊?便是要发善心也轮不到你来发吧!况且这粮税乃是朝廷定的,怎么?你还想抗旨啊!”    
      “这,可朝廷定下的不是一亩一两么?”    
      “一两,没错,朝廷是定了一两,可这衙门上下百十口子人不要养活了?本县办公办差不要银子了?不收,不收的话你让他们都到你家吃饭去?!真是书生之见,好了,本县也不与你废话,还有大笔的公务要处理呢。我劝你先别替旁人操心了,回去把你那个县学先搞搞好,今年能多出几个生员,也算是为本县挣挣光!”钱知县将袖子一绋,下堂走了。    
      那一干衙役看看戴闵生,偷笑着下去了,“这个白痴,不收税让我们喝西北风去啊?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呵呵,钱大人不说了么,让我们到他家吃去。”“他家,就他那个穷学署,能把他自己养活了就不错了。那有我们这般自在,又轻闲又有油水,都不交税了,我们上那弄钱去。”“呵呵,也是,他那屁官,要我当我还不当呢,一点儿油水没有。真是,他也不想想,这耗募什么的不加多点,知县老爷上那捞钱去,连点脑子都没有,真不知道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幸好他不当知县,他当知县,我们这些人可真要被他害死了!”“好了,好了,不说了,回去多抓两个抗税的去,弄点什么也好晚上一块儿喝个酒。”“好啊,那崔庄的还有几个没交的,今天就去那吧,晚上回来上哪去喝啊?要不去你家?”“成,好,走了。”一干人提了棍棒,眨眼间,便走空了。    
        


流离 (1)  第十三章

      站在空荡荡的的大堂里,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听着咚咚的心跳,回想着刚才那些对话,戴闵生突然间觉得这县衙便像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可这衙门上下百十口子人不要养活了?本县办公办差不要银子了?不收,不收的话你让他们都到你家吃饭去?”“他那屁官,要我当我还不当呢,一点儿油水没有。真是,他也不想想,这耗募什么的不加多点,知县老爷上那捞钱去,连点脑子都没有,真不知道是不是读书读傻了”这些话在脑子轰轰做响。    
      呵呵,我太天真了太幼稚了,居然妄想能改了他们的本性,救了门口那些被这群恶狼吞噬的可怜人。我读书读傻了?真不知道这些人读的圣贤书都读到哪去了?怎么都读的良心都让狗吃了。    
      茫茫然的出了衙门,那农民又扑过来哭着求他,戴闵生转过脸去不敢再看,快步走开了,走了许久,才发觉脸上湿湿的,用舌头一舔,咸咸的。    
      回了教谕署,看着恭敬的冲他打着招呼的生员们,戴闵生突然一阵没来由的厌恶,他仿佛看见眼前这一张张脸都化成了钱知县那张令人痛恨、恶心的丑恶面孔,在堂上大喝,你个刁民,你不交税,老子怎么捞油水!    
      圣贤书,圣贤书便一定能保证这些人以后不变成那样么,古往今来又有多少饱读之士,一朝身登龙门之后还能记得他们曾经的乡里乡亲是怎么在饥饿边缘挣扎的!这大明上下几十万官吏又有几个没有读过圣贤书的,这昧着良心敲诈盘剥平民的事情不是一个比一个干得欢么?!不,不,我说错了,他们根本就是没了良心的恶狗,恶狼。    
      就着心中熊熊怒火,戴闵生便回到自己屋里提笔给父亲写了封长信,将今日所见所思一一写在信中,末了,又提到自己不想再做这狗屁不如的教谕了,就回家养父教书,再不看这些丑恶脸孔!    
      却说戴闵生等了一个月,终于盼来了父亲的回信,父亲在信中却是劝他不要放弃,这官也有好坏,不是每个都那么昧着良心的,又让他不要管别人如何,只要自己持身清正就好,好好教些学生,把他们培养成日后能够真正忠君爱民的好官。这官来之不易,也是十年寒窗苦读出来的,还就指着他以后能够光宗耀祖呢,好好干,以后真能入阁拜相,自有大展抱负的一天!    
      戴闵生看了父亲的信,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是啊,如有朝一日能够入阁拜相,大权在握,未尝不能仿效前朝的王安石,本朝的张居正,推行新法,改革吏治,扫清这大明的贪官污吏,还天下百姓一个清净!不管怎么说,当今皇上还是个明君,只是被下面的这些小人蒙蔽了,只要自己好好干,有朝一日以清名得到重用,就还有一展抱负,清除积弊的希望。    
      戴闵生一改前些日子的颓废,日日用心教书育人,希望教出几个能够考取功名的好学生来,为了巩固他们的信念,还特意经常讲些历朝忠臣名相的故事激励他们。    
      皇天不负有心人,来年乡试,居然一下子考取了三名举人,创本县立史以来未有的佳绩,不光是那三个学生来千恩万谢,就是南阳府也特意下文嘉奖一番,连那钱知县看他的眼神也多了些敬意,按这大明的规矩,戴闵生以后就是有了三个举人学生了,这学生里面日后若有个进士及第得任京官的,戴闵生也必然会跟着水涨船高,有朝一日爬到了他上头也不是没有可能。况且他既然这么有学问,以后只怕还有的是做官的学生,到时盘根错节的还真是令人有些畏惧。    
      却说又一年会试,三个举人里竟然真有一人高中二甲,授进士出身,被任以陕西延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