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煤的历史
自从1990年,酸雨的话题从公众视野中消失之后,有两件特别令人惊奇的事。第一件是,治理二氧化硫所用的费用远远低于人们的预计——只是早期工业界预计的大约1/20,甚至低于环境保护论者们的预算。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从美国西部运来的煤低于预计价格,而且含硫量也很低,此外,由于日益发展的技术和灵活的调整措施,电力工业能够以最低的成本来服从治理二氧化硫。
第二件事就不那么受欢迎了——有证据表明,1990年法律所要求的标准虽然已经拖了很长时间,而且引起了激烈的争论,但却仍远远不够。虽然酸雨已经减少了,但在美国的许多地方,有时酸雨的酸性会比正常情况下高10倍。在这种酸雨肆虐了几十年后,一些地方土壤中天然的中和性矿物被冲刷掉了,土壤毫无设防地暴露在新一场酸雨中。加拿大政府发现,即使充分执行了美国的《酸雨计划》,但在加拿大这样一个有法国和大不列颠联合王国加起来那么大的地区,湖泊仍然在继续变酸。环境保护论者指出,从新斯科舍(Nova Scotia)鲑鱼储量的减少,到弗吉尼亚溪流中鳟鱼的消失,以及美国东北部红云杉和糖枫的衰亡,都是酸导致的后果,他们还呼吁,应当在1990年标准的基础上,把二氧化硫再缩减80%。研究表明,即使缩减到这个程度,一些生态系统仍然需要25年的时间来消除在过去的几十年里积累下来的酸性。
第三部分 无形的力量第20节 无形的力量(2)
虽然酸雨还没有引起更多的问题,但由于其他根深蒂固的污染问题绝大部分都跟煤有关,因而燃煤受到了越来越多的谴责。比如,我们已经知道,烟囱里冒出来的二氧化硫是看不见的,但它却是导致美国东部能见度极低的罪魁祸首。在东部,一般只能看到大约14英里以内的事物;而如果没有人为制造的空气污染,视野可达到45至90英里。这层阴霾不仅破坏人们的视野,而且事实上笼罩着密西西比州的整个东部,它主要是一些能发散阳光的硫酸盐颗粒;这些颗粒来自二氧化硫发散物,而这些发散物大部分是由煤火产生的。在西部,尽管二氧化硫发散物少得多,但煤带来的污染已足够模糊人们的视线:美国环境保护局发现,大峡谷的阴霾问题在很大程度上应当归罪于75英里之外一家煤工厂发散的二氧化硫。一项经济研究发现,《酸雨计划》大大改善了空气的能见度,这是在通过这项法律时没有充分想到的,因此,姑且不论《酸雨计划》对环境和健康的其他诸多益处,单单这一项,就没有辜负在污染控制方面的大量投资。
当然,阻碍我们视野的还有所谓的“烟雾”。烟雾主要是臭氧——这种气体可以保护我们免遭辐射,但它在高空非常稀薄,而在低空却过于浓厚。臭氧不仅在农村危害森林和谷物的生长,而且在城市也是个大难题。在过去的20年里,国家已经采取一些措施,逐步降低了臭氧的平均浓度,但一些地区的情况却日益恶化,超过8100万美国人所居住的地方,仍然没有达到美国环境保护局设定的基本健康标准。在美国东北部和加拿大的调查研究显示,夏季住进医院的肺病病例中,有10%至20%与臭氧有关。因为臭氧可以引发哮喘,增加呼吸道感染的机率,甚至会不可挽回地改变肺部构造。孩子们尤其容易受到侵害。
臭氧并不是从烟囱里冒出来的。当一种名叫氧化氮的气体与其他空气污染物质混合,并且具备了阳光和热度,就会产生臭氧。虽然人们通常责备道路交通制造了臭氧,但其实在美国的氧化氮发散物中,有1/4是由煤产生的,比所有汽车、货车和轻便实用的运输工具产生的总和还多。氧化氮还是导致酸雨的次要原因,而且,由于氮是一种肥料,因此氧化氮滋养了疯长的藻类,因而损耗了近岸海水中的氧气,比如说,切萨皮克海湾的情况就是这样。
现在,我们来说捉摸不定的汞。美国数千个产鱼的湖泊都感染了汞,因此人们警告孕妇和儿童不要吃鱼,以免影响大脑的发育。湖里的汞大部分来自雨水,而煤发电厂制造了空气中汞发散物的1/3,成为汞的最主要来源。汞给公众健康带来的威胁并非微不足道:美国国家科学院一份新近的报告指出,美国每年出生的60000名婴儿可能在子宫里就已经感染了相当多的汞,因此才会导致后来糟糕的学习成绩。汞一旦进入空气,就不可能将它清除出去了,因为它在不断蒸发成雨的过程中行踪不定,在天地间闯出自己的汞之路,所到之处无所不侵。*
我们可以认为,煤烟已经被分散到足够高远和广阔的空间里去了,我们不必担忧它会浓重到置人于死地的程度,但遗憾的是,我们确实需要这样担忧。事实上,警报已经拉响:单单在美国,每年死于煤烟之手的就不是区区几个人,而是成千上万人。在环境治理领域,这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因为把死亡归因于一种污染物质或者一项工业,是极其罕见的。
全国各地的二氧化硫监测装置显示,空气中的二氧化硫已经不再威胁我们的健康。几乎每个地方的二氧化硫浓度,都已经缩减到了环境保护局所规定的无害标准。然而,问题是,当我们在测定二氧化硫时,这种气体已经悄悄施展一种化学诡计,变成了特殊的形式,而在进行这种诡计时,它的杀伤力悄然增强了。包括已经导致酸雨、能见度降低、烟雾和排水沟过度肥沃的二氧化硫和氧化氮,都会发生这种危险的变异。
微粒就是悬浮在空气中的细小物质,它们一旦组合在一起,什么都可能产生——酸,毒性金属,微尘,污垢——可以是固体,也可以是液体。人们用同样的方法治理所有的颗粒,这是因为很难将它们区分开来,也是因为它们单凭大小就够危险的了。最细小的颗粒可以溜过人体的防御线,它们先是让你打个喷嚏,然后就穿过你的鼻毛、支气管,想方设法进入你的肺部最隐秘、最敏感的角落。我们颇费了些功夫才意识到,这些极其微小的颗粒正是最致命的物质,而它们主要是化石燃料在燃烧时产生的,特别是煤和柴油机燃料。
尽管20世纪初期曾有一位煤商声称,肺里的煤灰是对健康有益的,因为它有助于过滤经过肺到血液里去的空气,但是,把颗粒留在肺的深处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处;相反,这只会增加你死于肺病(肺气肿、支气管炎、哮喘等)和心脏病的机率。这些病夺走了多少人的性命,已是难以估计。自从17世纪伦敦布料商约翰·格朗特开始探究死亡率之后,流行病学研究已经走过了漫长的历程,但是仍有很多无法确定的问题。然而,可以确定的是,每年被颗粒杀死的已达数千人,还很有可能是好几万人。哈佛大学公共健康学院(the Harvard School of Public Health)的研究者们估计,每年有60000至70000死者与各种颗粒有关。
有一些例行公事地为环境保护局从事研究的顾问们领导着一个环境研究小组,进行了一项研究,主要内容是美国的发电厂所发射出来的颗粒对人体健康的全面影响。据这项研究估计,发电厂的发散物每年杀死3万多人,而其中绝大部分发散物来自煤发电厂。此外,这些污染物质还导致了每年数万人住院治疗,几十万人患上哮喘,数百万人无法正常工作。
如果这些估计相当精确的话,那么燃煤就是对公众健康的第一大威胁。也可以说,每年死于煤之手的人数与死于交通事故的一样多(2000年是42000人),超过了被杀死的(16000人)和死于艾滋病的(14000人)。在美国,死于燃煤的人比死于挖煤的多得多:每年大约有1400名煤矿工人被肺尘病戕杀,而最倒霉的一年里,死于矿井事故的矿工也不过40人左右。包括电力公司在内的工业组织把环境保护局的治理措施从头至尾告上了最高法院,在经历了一场长达五年的诉讼之后,环境保护局开始用新的措施来解决颗粒的问题。但是,还要用很多年才能把新的标准变成干净的空气。
在煤炭工业看来,认为煤威胁健康的观点是极其偏激的;他们觉得,整个国家都应当对他们感激不尽才对,因为他们提供了如此廉价的能量,而且已经在控制污染方面做出了相当出色的成绩。一个煤炭公司在广告语中这样歌颂煤动力——“精华,平价,日益清洁”。而且,工业方面还强调,虽然如今发电厂的用煤量是1970年通过《空气洁净法令》时的三倍,但是空气中的二氧化硫浓度和氧化氮含量却一直在降低。那么,虽然取得了所有这些进步,但煤却仍然是许多法律诉讼和头版标题的批判对象,问题倒似乎越来越严重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也许这是因为,虽然这些威胁生命的污染物质确实比以前减少了,但我们也更加清醒地明白:威胁依然存在;于是,如今这些风险就更具新闻价值,而在过去,我们虽然面临的风险虽然更大,但却并没有引起我们足够的关注。在美国,燃煤可能不像过去那样危险了,但是谁也不能确定,到底该怎么对待这些新法律。那些留意如今依然高居不下的死亡率的人,在听说将采取更严厉的治理措施时,并不怎么在意;那些关注污染治理的人,在听说如今的污染发射物仍然足以致命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像“煤——精华,平价,杀死的美国人已比过去减少数千人”这样的广告语,也许更贴近真相,但是没有人愿意由此挑起一场广告大战。
在过去的几年里,人们花了数十亿美元来减少二氧化硫,其中大部分用来治理酸雨,花在对湖泊、树木和鱼类的救治上。自然环境确实因此得到了改善,这改善同时也拯救了无数生命,他们种的大多数人原本不知道应当付出怎样的努力去保护似乎与自己无关的生态系统,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与自然的命运联系得有多紧密。
如果人们付出比战胜二氧化硫更多的努力,也许人类的历史中就没有污染物质了。单是美国,就已经在这场与二氧化硫的战争中投入了许多年精力和数十亿美元。虽然如今已经接近胜利,但这场战争已经彻底改变了煤炭工业。这场战争也制造了州与州之间、地区与地区之间深深的裂缝,因为各地财富此消彼长,各州也为决定各自应当牺牲多少来与这个无形的敌人作斗争、来减少给下风口的邻居带来的危害而展开了争斗。
煤给各地区带来了如此巨大且极富政治性的改变,而提供的电量只是美国总电量的一半多。在一些州,尤其是产煤的地区,完全用煤来发电;但其他地方,尤其是在西部海岸和新英格兰,却极少用煤,除了有时候从其他州引进用煤发的电之外,它们主要用三种填补了美国总电量另一半的其他电源——水力发电坝,核动力和天然气。然而,一个州的煤发电厂所侵害或杀死的人数(以及酸雨的数量、视野迷蒙的程度),不仅与燃煤量有关,还与煤的类型和燃煤的方法有关。
煤发电厂的经营者们可以用两种方法减少二氧化硫发散物:净化,或者转换。“净化器”是一种昂贵的污染控制装置,它把一种物质喷射到锅炉的排气管里;排气管里的硫就会与之发生化学反应,粘在这种喷射物上,从而可以被收集起来。净化器喷射的一般是液体,通常会产生大量具有相当毒性的矿泥,这些矿泥通常被掩埋在附近的地下。也有些净化器喷射的是粉末,但最后必须用一种相当于极其庞大的真空吸尘器一样的东西,把这些粉末打扫干净。在明尼苏达州的谢科发电厂,他们用一种名叫“袋滤除尘器”(baghouse)的装置来清扫发散物,这装置有一个足球场那么长,可以容纳18000多个真空袋,每个真空袋都像校车一样长,里面装的废物必须不断被倒空并处理掉。净化器要耗资数亿美元,不过能把发散物减少70%至90%。
然而,还有一种更便宜、更简单的方法,就是换成使用含硫量较低的煤。选择这种方法的美国传统煤炭工业,已经遭受了一些痛苦的改变,因为它们大部分不得不舍弃东部的高硫煤田,而搬迁到西部的低硫煤田。西部的煤比较容易开采,因为煤层较靠近地面;但与东部的老煤田相比,西部煤田较年轻,而且通常产量较小。1970年,在环境法律规定了硫含量的重要性之前,美国只有极少一部分煤来自密西西比州西部。而今天,美国已有一半以上的煤来自那里,而且西部的低硫煤田还在发展,不断把生意从可怜的东部高硫煤田抢过来。怀俄明州由于具有丰富的表层矿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