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多得很,她阿爷王元宝总不能真的只做琉璃不涉其他吧?”
金仙公主比玉真公主更洞悉世情,更难以接近,王容能够得其信赖更加难得。既然是这样****的女子,怎会对玉真金仙二位公主都颇为激赏亲近的杜士仪这般纯粹公事的态度?而杜士仪也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难道是给人看的……
崔五娘突然用右手指甲刺了刺手心,继而整个人又松弛了下来,却是靠着身后软垫闭上了眼睛。也许只是她胡思乱想的猜测,也许是真的有那么一回事,可是,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当初崔九娘那样鲁莽冲动地把话捅破了也好,她也能够在长辈面前摆出鲜明的态度。祖母去世了,父亲也去世了,她放心不下崔家,就让那些遥不可及的念想化作泡影吧!
里巷有俗曲曰: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虽然于她来说是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可仍足以道尽她心中情愫!
从建春门大街径直往东,而后越三坊再折往北的牛车上,王容握着手中那枚印章,目光却没有注意到那温润的材质,而是凝视着下头那玉曜二字小篆。尽管和杜士仪在其他方面的赫赫名声相比,这印章刻得并不算好,可一笔一划却另有一番厚意在。看着看着,她不知不觉将其紧紧握在了手中,良久方才看向了旁边一直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白姜。
“娘子……”
“今日得见崔家二位娘子,我方才知道,时运二字,我真是尽皆得之。”见白姜懵懂不明,王容便摇了摇头,“不说了,你日后就会明白了。”
“是《太宗政典》。”
王容想到崔家一度传言和杜士仪有婚姻之约,其中未嫁的崔九娘正是最热门的人选,此刻她心中不禁感觉大为微妙。答了一句之后,她见崔九娘又转向杜士仪,死缠烂打地打听《太宗政典》是什么样的书,写的是什么,杜士仪没辙,不得不耐心地在那解释,与其说像一度有过婚姻之约的男女,倒不如像是任性的妹妹和不得不包容的兄长。
而趁着杜士仪给崔九娘普及史学知识,见杜十三娘刚刚在自己下首坐了,她便含笑低声说道:“十三娘,多谢你的香囊。”
“你果然得了?”杜十三娘登时笑得眯起了眼睛,“你我虽见过好几次,可都是因为金仙贵主的关系,我若是单独送礼给你总是太过明显。所以,准备端午佳节送礼给金仙贵主的时候,我只好和婢女们做了些辟邪的小香囊,想来金仙观主兴许会分给其他女冠,你得的是哪个?”
除却唐人平日用,既可熏香,又可取暖用的银香囊球之外,端午佳节用中药填充在丝锦香囊中,也是常有的习俗之一。因而,见王容移开了右手,露出了身侧所佩的那一个大红蝴蝶香囊,杜十三娘顿时笑得高兴无比:“这是我亲手做的,另一个是五彩牡丹,想来贵主会自己留着,而既然倚重于你,兴许这个会给了你,果然给我猜中了!这里头装了白芷、川芎、芩草、排草、山奈、甘松、高本行,等过了季,你放到衣箱中也能防蛀……”
听杜十三娘竟是如此费了功夫,王容不禁心中感动,答应了之后,她不知不觉又用右手捏住了左袖之中刚刚藏进去的东西,隐约觉得仿佛是一枚坚硬而又光润的东西。等到悄悄将其转移到袖袋之中安放妥帖,她就笑着说道:“今日尊师除了让我送来这一套《太宗政典》,还有则是几味香料和三张香方,杜娘子平日无事,可以用来制香合香。”
见崔九娘仿佛被杜士仪那些解说给绊住了,如此一句冠冕堂皇的话之后,她就对杜十三娘轻声说道:“还有一套琉璃桌屏,也是送给你的。这是琉璃坊新制的东西,你随便摆着玩。别的不稀奇,就是这次烧成的东西上,隐隐约约竟呈现鸟纹,图个好玩吧。做个架子然后加一首杜郎君的诗,最是应景。”
听到是这样的东西,杜十三娘本有些不好意思,可等到王容解释,是借着金仙公主之手送的,她便不再客气。这两边厢各说各话,当外间秋娘报说五娘子来了的时候,众人方才停了话语,就只见一个婢女侧身引崔五娘到了正堂前。
尽管屋子中人人都知道她如今已经二十七八,换在别家已是为人母的年纪,可此刻那朝阳斜照在她的侧脸和衣衫上,越发衬得那雪肤丰肌婉丽妩媚。即便王容也好,崔九娘和杜十三娘也罢,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各有各的动人风仪,但崔五娘却分毫不逊色。当她欣然登堂入室时,那种明艳不可方物的风情甚至让初见的王容为之暗自扼腕叹息。
如此高华风韵,怎就会所托非人?赵国公崔谔之也算是一代英杰,长女的婚事上未免太走眼了!
“阿姊,这就是我对你说过的玉曜娘子!”
崔五娘长年都在东都,而王容却是大多数时候都在长安,两人还是第一次相见。王容心中暗叹赵国公长女风华无双,而崔五娘见王容姿容昳丽,宛然笑容之中,既有慧黠,又见沉稳,在自己素来让人不喜直视的目光下,竟是仿佛看不透辨不明,她不禁有些讶然。
王元宝如今虽则富甲一方,可十年前却只是空有郡望世族之名,败落得几近贫寒,竟然有这样的女儿!
而一旁的杜士仪见两人彼此对视了好一会儿,这才双双见礼,心中不知怎的便生出了针尖对麦芒的感觉来。好在崔五娘在崔九娘让出的左上首客位落座之后,并没有一味和王容说话,反倒更加关切地问了些金仙公主起居琐事,气氛方才渐渐轻松熟络。
这时候,崔五娘又笑着邀约王容异日空闲时到永丰坊崔宅做客,见其歉意地表示,如今多在观中清修,除却偶尔回家,不喜出门,她知道王家有些说不出的尴尬,便体谅地点了点头。眼角余光瞥见杜士仪靠着凭几,仿佛百无聊赖对她们这些女人闲谈的话不感兴趣,她原本想就此告辞,突然意识到自从自己进屋之后,杜士仪就多半只看杜十三娘,不但于自己姊妹少有目光流连,对王容亦是如此,她不禁心中有些异样。
等不动声色地又随便挑了话题,发现杜士仪始终是如此,她最终便轻咳一声道:“一大早出来,在这儿盘桓了这么久,我和九娘也该告辞了。”
“这还早呢,五娘子难得来,不如和九娘子一块多坐一会儿?”杜十三娘倒有些过意不去,连忙出言挽留。
“若是觉得我一个大男人在此,你们气闷,那我让了地方给你们吧,昨日今日二位贵主送了我这么多好书,我正好回我的书斋去看书!”杜士仪确实是对眼前这群美会一堂有些头疼,暗想简直是可凑出一桌麻将了,说着就索性站起身来。
“阿姊,你看杜十九郎都这么说了,我们就多留一会……”
崔五娘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崔九娘的话:“真的是时候不早了,你也该看见,这几日阿娘有多忙,须知四伯母又没跟着到洛阳来,家中每日那么多访客,总不成你全都推给阿娘?”
被姐姐这番大道理憋得无话可说的崔九娘只好无奈答应。见此情景,王容亦是起身说道:“我一早奉尊师之命出来送礼,如今也该回去了,再晚尊师还以为出了什么纰漏。”
要来接二连三一块来,要走亦是一人告辞人人告辞,杜士仪和杜十三娘送到了二门,见两拨人分别上了牛车,一前一后离去,他不禁轻轻吐出一口气,随即忍不住伸出右手握拳去捶了捶左肩。见杜十三娘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方才苦笑道:“我先回书斋去好好睡一会儿,一夜当值一直有各式制书诰敕等等送来,没怎么合眼,谁知道一回来就是娥眉接踵而至。你的粽子先放在灶上温着,等我回头醒了再吃。”
见杜士仪真的打着呵欠往回走,杜十三娘想到刚刚正堂之上那种场面,不禁抿嘴偷笑。可笑过之后,她想到自己的婚事只怕不多时就要定下了,到时候这家里只剩下兄长孤零零一个人,她不禁又生出了深深的不舍和惘然。说起来,崔五娘选择大归之后再不改嫁,是不是也是因为归根结底,割舍不下家中的亲人?
出了观德坊不远,崔五娘和崔九娘就停车向王容道了别。她们的牛车沿定鼎门大街往南,然后再向东拐入永通门大街北第一街往永丰坊。坐在行驶的牛车上,崔九娘很有些不解地问道:“阿姊,家里哪有那么多事,阿兄和小弟午后都会得了空闲回家,咱们难得出来,在杜宅多盘桓一阵子有什么要紧的?”
“你不明白。”崔五娘想到杜士仪送别她们的时候,虽然话语热络而亲切,可总觉得神情有些飘忽,尤其对王容的告辞那种敷衍性的态度里,她更是隐隐察觉到了几分不那么自然的意味。靠着板壁沉思的她漫不经心听着崔九娘抱怨连连,当听到妹妹无意中提到一事时,她方才猛然之间坐直了。
“玉曜娘子很得无上道师欢心,原本只是记名弟子,可听说如今已经真正行了拜师之礼。就不知道她和杜郎君怎么始终不远不近的,千宝阁刘胶东因为杜十九郎的关系,如今声名大振,要说杜十九郎稀奇古怪的东西多得很,她阿爷王元宝总不能真的只做琉璃不涉其他吧?”
金仙公主比玉真公主更洞悉世情,更难以接近,王容能够得其信赖更加难得。既然是这样****的女子,怎会对玉真金仙二位公主都颇为激赏亲近的杜士仪这般纯粹公事的态度?而杜士仪也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难道是给人看的……
崔五娘突然用右手指甲刺了刺手心,继而整个人又松弛了下来,却是靠着身后软垫闭上了眼睛。也许只是她胡思乱想的猜测,也许是真的有那么一回事,可是,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当初崔九娘那样鲁莽冲动地把话捅破了也好,她也能够在长辈面前摆出鲜明的态度。祖母去世了,父亲也去世了,她放心不下崔家,就让那些遥不可及的念想化作泡影吧!
里巷有俗曲曰: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虽然于她来说是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可仍足以道尽她心中情愫!
从建春门大街径直往东,而后越三坊再折往北的牛车上,王容握着手中那枚印章,目光却没有注意到那温润的材质,而是凝视着下头那玉曜二字小篆。尽管和杜士仪在其他方面的赫赫名声相比,这印章刻得并不算好,可一笔一划却另有一番厚意在。看着看着,她不知不觉将其紧紧握在了手中,良久方才看向了旁边一直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白姜。
“娘子……”
“今日得见崔家二位娘子,我方才知道,时运二字,我真是尽皆得之。”见白姜懵懂不明,王容便摇了摇头,“不说了,你日后就会明白了。”
☆、319。第319章 合则知己,不合远之
国初制度,凡明经,先帖文,然后口试,经问大义十条,答时务策三道。帖经十通其六,方许试第二场口试,口试大义十通其六,方许试第三场,至于第三场时务策的成绩,则是和前面两科合并计算,按照上上、上中、上下、中上,凡四等为及第。
尽管洛阳县试明经科不过初选,而且远远及不上进士科那般四等及第那样正式,可毕竟是崔俭玄万里长征第一步。等了两天,见前两场崔十一不曾被黜落了回来,杜士仪这才真正放下了心。
想来崔俭玄既然能够在李隆基这位天子面前也不露怯,应付这区区县试应该没问题!
和进士科不一样,明经科的县试并不排出具体名次,第三场考完便立时可知道通过或者不通过。省试常科之中,明经科和进士科皆占了大头,而明经每一科及第的人数几乎都是进士科的三倍以上,因而即便只是县试,洛阳县廨门前等候的人何止比进士科多一倍。从衣衫光鲜的豪门家仆到麻衣褐袍的寒素家人,足有几百人。
随着县廨大门徐徐打开,第一个麻衣如雪的士子昂首挺胸出来,也不管认识他不认识他,立时有人大声问道:“郎君可通过否?”
“区区明经科的县试,哪有铩羽之理?”
这是矜持而又文绉绉的,但更多的人是一出来便寻着亲友报喜。至于连县试资格都没捞到的人,那是谁都不敢见灰溜溜钻入人群中,恨不得如泥鳅一般谁都不沾。直到这上百个与试士子几乎都出来了,方才有人慢条斯理从里头缓步踱了出来,到了现下已经冷清了下来的大门口,他还东张西望看了好一阵子,最后才大失所望地抱怨道:“竟然没人来接,亏我还想留在最后一个,如此免得旁人聒噪!”
话音刚落,他就只听到一个气咻咻的声音:“别人都出来了,就你磨磨蹭蹭落在最后!还在这胡说八道,杜十九郎和十三娘都等得不耐烦了,外头人又多,他们索性等在了这毓德坊洛阳县廨旁边的酒肆。”
见是女扮男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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