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代名女 名妓卷
方,虽说年纪大些,可有情有趣,对她又是这般关照,与他在一起,她觉得
生活是那么安稳恬静、有滋有味,年纪相悬又算得了什么呢?
既然两人情投意合,其它还有什么可顾忌的?面对柳如是的一片痴情,
钱谦益无法再犹豫退缩,终于在这年夏天,正式将柳如是娶进了家门。
他俩的婚礼办得别出心裁,租了一只宽大华丽的芙蓉舫,在舫中摆下
丰盛的酒宴,请来十几个好友,一同荡舟于松江波涛之中。舫上还有乐伎班
子,在热闹悠扬的萧鼓声中,高冠博带的钱谦益与凤冠霞帔的柳如是拜了天
地,又在朋友们的喝采声中,回到酒席边,喝下了交杯酒。
婚后,他们老夫少妻相携出游名山秀水,杭州、苏州、扬州、南京、
黄山,处处留下他们相偎相依的身影。柳如是问丈夫爱她什么,钱谦益说道:
“我爱你白的面、黑的发啊!”言外之意是无一处不爱她;接着,钱谦益又
反问娇妻,柳如是偏着头想了想,娇嗔地说:“我爱你白的发、黑的面啊!”
说完,两人嘻笑成一团,俨然是一对打情骂俏的小情人。
一番游历之后,他们都特别钟情于杭州西湖的明丽风光,于是在西湖
畔修筑了一座五楹二层的“绛云楼”,画梁雕栋,极其富丽堂皇。夫妻俩安
居其中,日日欣赏西湖上的朝霞夕雨。春花秋月,时光如诗一般地静静流过。
甲申之变,崇祯帝自缢于煤山,江南旧臣谋划着拥立新君。马士英推
崇福王朱由崧,钱谦益则拥护潞王朱常范,最后福王得势做了弘光皇帝。钱
谦益害怕新朝廷与自己过不去,就赶忙巴结当权的马士英,竟也获了个礼部
尚书之职,虽是空衔,却让他觉得安稳而风光。
可是不久清军攻破了南都,弘光朝廷为时一年的生命宣告结束,中国
顿时成了满清的天下。钱谦益作为旧朝遗臣,又是一方名士,必定会引起新
政权的注意,不奉新朝便忠旧主,他面临着命运的选择。柳如是目睹了清兵
破城、扫荡江南的种种惨象,内心悲愤不已,如今既然已是清朝的天下,她
劝钱谦益以死全节,表示忠贞之心。钱谦益思索再三,终于点头同意了柳如
是的建议,两人说好同投西湖自尽。这是一个初夏的夜晚,钱谦益与柳如是
两人自己驾了一叶小舟,飘进了西湖。朦胧的月光冷冷地照着他们,柳如是
一脸悲切而圣洁的表情,而钱谦益却露出几分不安。船上摆着几样菜肴和一
壶酒,柳如是斟好酒,端一杯给丈夫,自己举起一杯,缓缓说道:“妾身得
以与钱君相识相知,此生已足矣,今夜又得与君同死,死而无憾!”钱谦益
受她的感染,也升出一股豪壮的气概,举杯道:“不求同生,但求同死,柳
卿真是老夫的红颜知已啊!”两人幽幽地饮完一壶酒,月儿也已偏西,柳如
是率先站起身来,拉着钱谦益的手,平静地说:“我们去吧!”钱谦益从酒意
中猛地惊醒过来,忙伸手到船外搅了搅水,抬头对柳如是说:“今夜水太凉,
我们不如改日再来吧?”“水冷有何妨!”“老夫体弱,不堪寒凉/柳如是知
道他是难舍此生,心有悔意,此时她也满怀悲凉,无心劝他什么,只有紧紧
偎在他怀中,一直坐到天亮。
钱谦益推说水凉不肯再去投湖自尽,柳如是只好退让二步,说:“隐居
世外,不事清廷,也算对得起故朝了。”钱谦益唯唯表示赞同。
几天后。钱谦益从外面回来,柳如是发现他竟剃掉了额发,把脑后的
头发梳成了辫子,这不是降清之举吗?柳如是气愤得说不出话来,钱谦益却
抽着光光的脑门,解嘲道:“这不也很舒服吗?”柳如是气得冲回了卧室。
其实,钱谦益不但是剃了发,甚至还已经答应了清廷召他入京为官的
意图。他已经想通了,管他何朝哪代,我目的自为官,实实在在还没有过足
官瘾呢!
柳如是百般劝说无济于事,钱谦益仍然踌躇满志地收拾行装,一心入
京图谋前程,临行前夕,正逢中秋佳节,柳如是与钱谦益泛舟西湖之上,一
个是悲伤缠绵,一个是满怀喜悦,这一夜,两人与往常不一样。都闷闷地饮
酒,很少说话。柳如是看着眼前熟悉的湖光月色,吟了一首诗给钱谦益:
素瑟清樽迥不愁,柂楼云雾似妆楼;
夫君本志期安桨,贱妾宁辞学归舟。
烛下鸟笼看拂枕,凤前鹦鹅唤梳头;
可怜明月三五夜,度曲吹萧向碧流。
她想用柔情和宁静甜蜜的生活图景挽留住丈夫,可钱谦益已动功名之
心,一下子哪里收得回来。
钱谦益到京城后混得并不理想,他一心想着宰相的高位,最终还只是
得了个礼部侍郎的闲职,不免有些心灰意冷。而远在西湖畔独居的柳如是接
二连三地写来书信,一面倾诉相思之苦,一面劝他急流勇退,回去与她同享
纵情山水之间的隐居生活。慢慢地,钱谦益动了心,想到:“功名富贵,贵
在知足,年逾花甲,夫复何求!”终于下定了决心,于是向朝廷托病辞官,
很快便获得了应允,脱下官袍,再度回乡。
西湖边,钱谦益与柳如是又开始了那种田园牧歌式的生活。顺治五年,
柳如是生下了一个女儿,老年得千金,钱谦益喜不胜收,更加醉心于平淡而
欢乐的小家庭生活。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这一年,一件飞来的横祸又落在
了钱谦益的头上。他的门生黄毓琪因写诗讽刺清廷而受责,事情竟连蔓带枝
地牵连到钱谦益身上,他被总督衙门捕入了大牢。丈夫的性命危在旦夕,产
后卧病在床的柳如是挣扎着起来,冒死上书总督府,要求代夫受刑。总督府
感其诚心苦意,又查证钱谦益确无乱上之举,便将他放了出来。经历了四十
天牢狱之苦的钱谦益无惊无险地度过了劫难,更加看破了尘世,对柳如是也
更加敬重了。_
宁静的生活又过了十余年,钱谦益八十三岁那年病殁于杭州。丈夫死
后。四十七岁的柳如是受到钱氏家族的排斥,为了家产之事,那些人与她纠
缠不休。丈夫去了,她失去了依靠,也失去了生活的希望,就在当年,她用
三尺白绫,结束了自己风风雨雨的一生,追随钱谦益于九泉之下。
顾横波眉眼倾进士
秦淮河畔争奇斗妍的名妓,无疑都是绝色透顶的大美人,可这美就备
有各的特色,正如五彩缤纷的各色花儿,开起来各有各的韵致。眉楼里顾横
波的美,最叫绝的就在那眉眼儿,那眼睛,真是秋火盈盈,似乎晃动一下都
会满得漾了出来,男人们一看到她的眼睛,魂便给勾住了,恨不得自己变成
个灰尘砂粒什么的蹦进去,淹死在那柔柔的波里,才叫过瘾呢!那眼上的峨
眉呢?光用“如远山含黛”之类的词来形容是远远不够的,别人都说眼睛去
说话,顾横波何只如此,那两抹柳叶目上下舞动起来,也足以传情达意呢!
因为有了这么出色的眉眼,其它的什么面如桃花、髻如乌云、腰似弱
柳等,就显得不怎么重要了。也正因了这诱人的眉眼儿,才使得年轻才俊的
进士龚鼎孳迷得神魂颠倒,也让顾横波结下了一场美满的姻缘,从而成为秦
淮名妓中为数不多的命运幸运儿。
顾横波原名媚,又名眉,字眉庄,别字后生,横波是她的号,这些名
字号有意无意中都和她美丽的眉眼联系上了,就连她住的小楼也称作“眉
楼”。眉楼因为有了顾横波,日日车马盈门,成了寻花问柳客痴迷忘返的乐
园,所以人们都说;“此非眉楼,乃迷楼也!”足见顾横波迷人的风采。
其实顾横渡的迷人也并不就是只凭着天生的一副好模样,还和她出类
拔革的内秀是分不开的。顾横波自小生长在青楼,因天生丽质鸨母认定日后
可成大材,所以悉心栽培,无所不教,果敢造就了个才貌双绝的佳人儿。顾
横波擅长诗词和绘画,她写的诗词清新纯真,人人争诵;绘画则偏爱画兰,
颇能把兰花的清幽雅清表现得淋漓尽致,堪称当时秦淮河一绝。
就是这么一位人见人爱的红姑娘,日日有出不完的盛宴,时时有如影
相随的佳客,而心里却还藏着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怨,尤其是风雨人寂
的深夜,她对镜自怜,吟出一首悲悲切切地“忆秦娥”:
花飘零,帘前暮雨风声声;
风声声,不知侬恨,强要侬听。
妆台独坐伤离情,愁容夜夜羞银灯;
羞银灯,腰肢瘦损,影亦份仃。
顾横波的幽怨并不是无缘无故的闲愁,虽然眼前的生活繁华似锦,可
她总不免想到今后。“英雄迟暮,美人白头”,风月场子里的女子最怕就是人
老珠黄。到那时日渐门庭冷落,遭人遗弃,生活便象一株开过了头的花枝,
无奈地瑟缩在秋风中。正因为如此,青楼的姐妹们都趁着年华正茂时寻一个
中意的人儿,赎身从良嫁了出去,以求后半生的安宁。可是,在秦淮河畔住
了较长时间的顾横波,目睹了不少嫁出去的姐妹们的命运,毕竟出身低微,
嫁人多半只能作侍妾,最终不免受到家中大妇的排挤,不是别馆独居。
就是受尽刁难悒郁而终,极少有个好结局的。看得多了,顾横波不免
联想到自己,眼下这些整天围着自己打转的富贵公子,有几个是真心实意的
呢?不过是逢场作戏,寻求刺激罢了。
日子长了,顾横波还是有一个关系较密切的情人,他是南京城里的名
门公子刘芳。
刘芳倾慕顾横波的气韵和才华,三天两头来眉楼作客。也得到了顾横
波特别的情意,兴头上,两人还曾订下过白首之约。可是两人相好已有三年,
顾横波年已二十岁,早过了出嫁的年龄,曾多次表示想结束这种送张迎魏的
生活,可刘芳总是支支吾吾,一拖再拖。
原来刘芳也有他的难处,他曾向家中透露出娶名妓顾横波为妾的意思,
遭到了家人坚决的反对,认为此举有辱门庭清誉,而他本是个懦弱无主见的
人,既然得不到家人的首肯,他也决不会作出为情离家之举,事情也就这么
不明不白地拖着。
就在这时,顾横波的生活中又出现了另一个多情公子,这就是年轻的
进士龚鼎孳。
龚鼎孳是安徽合肥人氏,年方二十四,博学多才,新中进士及第,少
年得志,回乡省亲后返回京城的路上,来到南京城,想领略一番六朝金粉的
韵味。经友人介绍,他来到眉楼,一见到明眸如水、眉目合情的顾横波,立
刻为之倾倒不已。顾横波见来客气度儒雅,谈吐不俗,也予以热情的接待,
两人对坐窗前,各捧香茗一杯,谈诗论画,竟是十分投机。龚鼎孳欣赏了顾
横波的兰花闲作,也不禁技痒,提出为她画一副小像。顾横波欣然应允,当
即凭栏而立,龚鼎孳调墨弄彩,很快就画成了一副“佳人倚栏图”,还自作
主张地题上一首诗:
腰妒垂杨发妒云,断魂莺语夜深闻;
秦楼应被东风误,未遣罗敷嫁使君。
诗句中溢满了怜爱,也明显的表露了相求之意。顾横波含羞不语,不
肯表明是否同意,只因为她对这种场面见得太多,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一位陌
生客人的许诺。龚鼎孳似乎也看透了她的心意,便不作强求,只好明日再来
拜会。
接下来,龚鼎孳在南京盘桓了整整一个月,一个月里天天来到眉楼,
或邀顾横波同游金陵山水,或两人静坐楼中吟诗作画,情意十分融洽。临行
前,他提出带顾横波同往北京赴任,顾横波思索再三,终究没有同意,只是
取下一只金钗作信物,约定等龚鼎孳再来南京时相会。
龚鼎孳走了,顾横波不由得心生牵挂,竟弄得夜夜梦中会龚郎。这时
刘芳又想来与她重温旧好,顾横波却觉得兴味索然,只把他作个一般的客人
淡淡相待。
中秋佳节,秦淮河畔的众姐妹相邀聚会赏月,大家围坐在眉楼院里的
花亭中,饮酒弹唱,好不热闹。酒酣时,有人提议依次作诗,作不出的罚酒,
评出最佳者则奖以桂花编成的花冠。轮到顾横波时,她斜视着院中开得正浓
的菊花,笑意盈盈地吟了一首“咏醉杨妃菊”:
一枝篱下晚含香,不肯随时作淡妆;
自是太真酣宴罢,半偏云髻学轻狂。
舞衣初著紫罗裳,别擅风流作艳妆;
长夜傲霜悬槛畔,恍疑沉醉倚三郎。
大家各吟一首诗后,一致认为顾横波独胜一筹,一顶散发着馥郁浓香
的桂花戴到了她头上。其实顾横波能随口吟出这首佳诗,灵感还来自于龚鼎
孳呢,在她转头看到院中醉杨妃菊时,忽然想起了与龚鼎孳共度的那些日子,
诗意顿时涌上心头。中秋过后不久,龚鼎孳终于第二次来到眉楼,这回他是
赴南方公干路过此地,时间甚紧,却仍千方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