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妃子陈圆圆
陈圆圆实不得已,只好进食。
杭大运河扬帆
一艘华丽的大帆船沿着京北上。
田雄倒背手立在船头,面带微笑,志得意满。站在他身旁的一个人捕头打扮,生得豹头环眼,名叫马义,绰号“天煞星”,身有武功,练就一手阴阳掌,五步外发气击人,能使人立即昏厥,三天内气绝身亡。苏州知府为了讨好田畹,除了派十二名护船兵勇外,特意将马义从外地调回,协助田雄护送这二十名彩女和陈圆圆。
二十名彩女都坐在大舱之中,她们平均年龄只有十七岁,一个个都生得花容月貌,是田雄在苏杭一带挑挑选选购买的。彩女们完全不知自己被运到什么地方去,前途莫测,有的满面惊惶,有的低头啜泣,也有的忍不住好奇心,偷偷掀开舱帘,向外观看两岸景色。
陈圆圆孤坐一隅,神情落寞。她抱着听天由命的心态被送上船,只望不因自己连累了冒公子,别的她不去想了。
一名圆脸杏眼的彩女移身到陈圆圆的身边,低声说:“姐姐,我认识你,你是陈圆圆,我在虎丘看过你演的《红梅记》。我没看错吧?”
陈圆圆只好微微点了点头。
“姐姐,你是苏州大红人,怎么也被买来了?”
陈圆圆圈眼一红,叹口气说:“我不是被买来的,是被抢来的!”
“啊,抢来的?他们怎么抢人啊?”
陈圆圆以手压唇:“嘘——,不说这些了。阿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杨阿萍。”
“你怎么被他们买来的?”
“我姐妹多,家里穷,爹妈没法子,把我卖了……”她一阵伤心,泪水夺眶而出。
陈圆圆掏出绢子为她拭去泪水,劝慰说:“好妹妹别哭了,这是命啊!”
杨阿萍将头靠在陈圆圆肩上,说:“圆圆姐姐,一看就知你是好人,以后我就跟着你,服侍你。”
“唉,如今我同你一样,今日不知明日,哪里还要人服侍?你我都是苦命人,到北京后互相照看,走一步看一步吧。”
杨阿萍向左右看看,附耳对陈圆圆说:“圆圆姐,我舅父在北京开药店,也许我们能逃出来,到时去找我舅父。”
“哦,这事要秘藏在心,对谁也不要说,也许能用得上他老人家。”
“嗯,我知道。”杨阿萍点了点头。
就在陈圆圆杨阿萍在船上密谈时,有两匹马急驰进这运河岸旁一座小镇。马上人身穿黑色裤褂,头戴大沿布帽、腰佩宝剑。
二人来到悦来客栈门口下马,店伙笑吟吟迎上来,说:“二位客官,小店被褥洁净,饭菜可口,远近知名,二位住下吧?”
一人说:“要一间干净客房。将我们的马用好的草料喂上。”
“好好。客官放心,请随我来。”
店伙将二人引入一间客房并送上净面水。
二人摘下帽子,却是梁上君和于亚然。原来于亚然受伤后被一个老和尚铁竿上人救了,梁上君闻讯后找到了他,二人决心救下陈圆圆。
店伙出去后,梁上君说:“我已经探清,田雄将二十名彩女和陈圆圆装上一艘大船,由运河去京,有十余名兵勇护送,另有一名捕头,名叫马义,绰号‘天煞星’,此人在江湖上颇有点名气,曾在龙虎山学艺,会阴阳掌,隔墙或五步外发功击人,被击之人身上发黑痧,数日后黑痧入五脏,人就没有救了。此人狡诈异常,不易对付,硬拼我们会吃亏,只有用计。”
“怎样用计?”
“他们的船必经此地,到时先把船截住,我将马义引开,你上船救陈圆圆。”
“好吧。”
也就在那一天,冒辟疆骑着高头骏马,带了一乘紫花小轿,后跟两个仆人,兴高彩烈来到苏州沈天鸿旧居门前。
冒辟疆下马后拍门:“圆圆,圆圆,我接你来了,快开门!”
良久,门内阒无声息。
邻舍一老者探头:“公子,陈圆圆不在这里了……”
冒辟疆不由怔住了。
老者四下望望,见无闲人,低声说:“这位公子,陈圆圆被国丈田畹派人来抢走了,苏州城里早就传开了!”
冒辟疆不由愕然失色:“这,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快有一个月了。”
“是,是北京那个田国丈?”
“当今只有一个田国丈。我又听说,陈圆圆和一群彩女被装进一只大帆船,从运河送到北京去了。”
冒辟疆跺脚喊一声:“圆圆,我来晚了,晚了啊——!”
冒辟疆回到南京,躲进秦淮旧院天香阁,在董小宛房中一杯接一杯灌酒,董小宛看不过眼,压住酒杯说:“公子,你不能再喝了!”
冒辟疆拨开了董小宛的手,又灌了一杯,捶着胸说:“我心里难受!我堂堂五尺男儿,竟保护不了自己的侍妾,明知她被谁抢去,却不敢去救她,我无用,我真是无用啊!”
“当今皇上宠幸田妃,那田畹势焰熏天,当朝大臣都不敢得罪他,你一介书生,怎能同他斗呢?这件事怨不得公子,圆圆姐姐是明理之人,她也不会怪罪公子,公子何必自责太重?”
“我不够格自责!”
“那你为什么这样痛苦?”
“我,我实在是割舍不了她呀!”
听到这句话,董小宛心中不由得醋海翻涌。自从第一次见到冒辟疆那天起,她就将自己的命运同冒辟疆连到一起了,她用尽了心机想要冒辟疆娶她,冒辟疆一直没有松口,可冒辟疆同陈圆圆相识没有多久便打得火热,很快便娶了陈圆圆为妾。她痛苦得心如刀绞,恨陈圆圆没有良心,抢去了她的冒郎,恨不能咬陈圆圆一口。当她知道陈圆圆被田畹抢去的消息,初时感到称愿、痛快,但她终是个善良的女子,想到自己和陈圆圆都是命运不得自主的苦命女人,又开始替陈圆圆担心,将怨恨淡化了。如今听冒辟疆说他割舍不了陈圆圆,妒嫉之火又燃烧起来,心想:冒郎冒郎,你对陈圆圆这样一往情深,心中眼中怎么就没有我董小宛呢?论才论貌我哪一点不如陈圆圆呢?嘴上却说:“公子,圆圆被田畹抢去,你我都无力挽回,公子,妾身愿代替圆圆侍候你。你酒多了,回去危险,就在妾身这里留宿吧……”
冒辟疆抱住了董小宛,不由得泪落如雨。
黑黝黝的影子
董小宛像哄小孩一般拍着冒辟疆的后背:“公子,你心里不痛快,就对着妾身发泄吧!”
冒辟疆在董小宛房中宣泄心中积郁之时,陈圆圆被押在船上正在运河上行驶。
前方有十余只运粪船缓缓行驶,阻住了河道,臭气弥漫,兵勇们也都捂住了鼻子。
田雄和马义也闻到了臭味,钻出船舱问:“怎么这么臭?”
船夫说:“你看,前面那些船,那是运粪的船。”
田雄喝道:“他娘娘的触霉头!叫他们快快让路,我们快驶过去!”
兵勇大喊:“闪开闪开!闪开路来!”
那些粪船充耳不闻,仍然像蜗牛般慢慢蠕动。
客船越驶离粪船越近,已经无法前进。
田雄破口大骂:“这些刁民,个个该杀!”马义一直在默默观察,这时说:“田管家,快下令,让我们的船掉头,退回去!”
田雄又惊又疑:“什么?退回去?退到哪里?为何要退?”
“管家,你难道看不出这些粪船是故意堵住河道,是冲我们来的吗?”
“冲我们?什么意思?”
“运河河道狭窄,航行早有成规,只能一只接一只行驶,我从没见过有船一字排开在河道上的。田管家,苏州城外乞丐打架的事你没忘记吧?”
田雄不由心惊,忙说:“没、没忘!——快,快,你们快退,调转船头,往回驶!”
客船掉头后,风帆鼓满,顺流急下。
马义判断无误,这些粪船正是梁上君通过当地丐帮组织的,丐帮派出三十几名身强力壮的年轻乞丐,配合于亚然和梁上君劫夺陈圆圆。
梁上君和于亚然都穿上旧短褂,戴着烂竹笠,站在一只运粪船头。于亚然见客船转头而去,气得摘下烂笠,狠狠摔在河里,吼一声:“狡猾的东西,追!”
粪船上的乞丐们摇橹急追,但无帆的粪船行驶缓慢,哪里追得上?客船越驶越远,只能看到个黑黝黝的影子了。
梁上君拍了拍于亚然的肩说:“猴子,这必是马义的主意,看来我们这一计被他破了。后面河埠头是蛤埠,他们今夜必在那里过夜,我们且上岸,到蛤埠再行设法。”
于亚然只好同意,二人上岸赶往蛤埠。
客船接近了蛤埠码头,马义问田雄:“田管家,你知道他们是为谁而来吗?”
“为谁?”
“为陈圆圆。”
“嗯,有理。只不知他们受谁指使。”
“且不管他们受谁指使,我们都不得不防。”
“马捕头有何好计?”
“这条船目标刺眼,他们不会放过,还会设法阻拦上船抢人。我的意思是声东击西,使他们扑空。”
“如何声东击西?”
“由田管家你的手下押船,将那些彩女由水路送往北京,我同你押陈圆圆由陆路进京,将她藏在小轿中。我同你都要化装,贼人以为陈圆圆还在船上,必然扑空。”
“好好,这个办法好,船一到岸我就到官驿去,让他们备轿。”
“不,不要惊动官府,一惊动官府消息就会外溢。悄悄上岸雇一乘轿子,租两匹马。我们带上五名士兵,他们也要化装。”
“好,就这么办。”
第五部分:花 囚
圆圆洒泪思冒郎
鲜花插骷髅,金玉裹花囚。长夜漫漫,不料冒郎琵琶别抱上巫山……
一
梁上君和于亚然隐身在蛤埠运河码头附近一棵大樟树后,观察停泊在河中的那艘大客船,船舱中透出灯火,有几名肩抢提刀的兵勇在船上来往巡逻,戒备得相当严密。
于亚然说:“看来,今夜他们泊在这里,不会离开了,机不可失,只好孤注一掷冲上船将陈圆圆抢出来。”
“别急,等到天亮前他们疲倦了再动手。”
二人耐心等到天亮前最黑暗的那一刻,见士兵的巡逻明显减少了,只剩下两个人,边走边打呵欠。
两个士兵脚步发沉走到船中,打个照面又分开走向两头时,梁上君与于亚然像两片树叶一般轻捷跃上船板,毫无声息。梁上君一摆手,二人分别掩向两名士兵背后。
梁上君向一名士兵颈窝一击,将士兵击昏,手一扶,将他轻轻放倒。
于亚然掩至另一名士兵身后,伸手抽掉他肩上长矛,士兵刚欲回头,胳膊被扭住,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压在他喉骨上,于亚然低声喝问:“说,这船上有几个舱?男人、女人怎样住的?”
那士兵已被吓得真魂出窍,哆哆嗦嗦说:“老爷饶命,饶命……我说,只有两间大舱,前舱、住着、船夫兵勇,后舱,住的全是女人……”
于亚然将这名士兵也击昏放下,然后从怀中掏出迷魂香纸卷,打火媒燃着,掀起前舱舱帘吹了进去。
梁上君已来到于亚然身边,于亚然说:“行了,我们到后舱,圆圆住在那里。”
二人弯腰进了后舱,见舱壁上挂着一盏小灯,光线微弱、昏黄,彩女们分左右两排睡在舱板上,中间是窄窄的过道。彩女们睡得很沉,只有一个睁开眼睛,见进来两个黑衣黑裤嘴巴上蒙着黑布的大汉,手提钢刀,蹑足而入,惊得她大叫:“有贼呀——!”
这一喊,将彩女全部惊醒了,有的翻身坐起,有的以被蒙头,个个浑身发抖。
于亚然说:“不要怕,我们不是贼,我们来找一个人。——陈圆圆,你在哪里?”
许久,无人应声。
于亚然提灯对彩女们的面孔挨个儿照,没有陈圆圆,心中又惊又疑,连问两声:“谁知道陈圆圆在哪里?”
彩女们你看我我看你,都连连摇头。
杨阿萍从角落站起来,说:“我知道,圆圆姐被田府管家带走了!”
于亚然急问:“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船靠岸不久,来了一乘小轿,田管家将圆圆姐带了出去,我从帘缝偷看,见他们将圆圆姐推进轿子,一起走的有田管家,那个凶眉凶眼的捕头,还有几个士兵。”
于亚然吸了一口冷气,与梁上君对看一眼。
梁上君低声骂了一句:“娘娘的,又中计了!快走!”
二人钻出船舱,跳上岸,边走边议论。
梁上君说:“这个马义简直是一只老狐狸,摆了个声东击西之计。他们从陆路走了!”
“那怎么办?我们还追得上吗?”
“你还要追啊?轿子能走多快?追是追得上。可是,我总觉得此行不利,眼皮一个劲儿地跳,怕有祸事。”
于亚然见梁上君有些犹豫,便说:“师哥,以后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我自己去干,不救出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