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皇帝 – 二月河
,请十四爷和三爷回府去?你忘记了你的身份!你充其量不过是我们满洲人一条狗,跟了个主子就有这副嘴脸!”
御座上的雍正立制压制允禩,“廉亲王,你是犯了疯病。张廷玉乃是先帝老臣,社稷干城!
听你话中的意思,满汉还有分别?“
永信就在座中大叫道:“万岁!满汉何得无别?!列祖列宗八旗议政,里头有汉人么!?”
诚诺立即响应:“对,东王说的对!
八旗议政有什么不好?
就请皇上这会训诲!“
勒布托捋着胡须连连道:“言之成理,言之成理!”
此时殿内多数人已成了木雕泥塑,僵跪在地直着脖子听王爷们与皇帝斗口。雍正脸色雪白,“砰”地据案而起,厉声道:“你们这样和朕说话,还有没有君臣名分?”一刹那间的静寂声中,突然礼部班中一个年轻的笔帖式站起身来,竟径自走到屏风前,对已经吓木了的允禄说道:“方才万岁爷训旨,明白指令旗主王爷们的旗务另作安排,不在这个朝会上议。
请十六爷下令着诸王遵旨。“
允禄忡怔间还没及说话,允禩突然问道:“你是谁?”
“内务府笔帖式俞鸿图。”
“六品官?”
“七品。”
允禩突然大笑,说道:“真正是乾坤倒置,连一个芝麻大的七品前程也在这殿宇上跳踉行威!”
“我是奉旨随十六爷办理旗务整顿的官员。”俞鸿图的嗓子又清又亮,老鼠胡子骄傲地一翘一翘,“何况今日朝会,主子并没有说几品以下不许发言。你们有人违旨行事,我请庄亲王本主出来说话,有什么错?”
雍正万没有想到微末小臣中竟突然杀出一个程咬金,站在自己这边说话,用极为赏识的目光盯着这个貌不出众的小吏,说道:“俞鸿图,朕调你都察院,晋封御史!你不是‘小吏’了,放胆讲!”允禄此时头脑也清醒过来,说道:“鸿图有什么建议只管说。”俞鸿图道:“还是按万岁爷的令旨办事,旗务与政务分开。
请诸位王爷安坐观礼,就有什么话也稍安毋躁。那边皇上该听谁的条陈奏议,由皇上自行安排。这样一轰而起,大殿里议题不一,各说各的,不是搅乱了场么?“
允禄心里顿时理出头绪,遂起身对几个亲王一躬,说道:
“请诸位凛遵朝廷规矩,安心坐下听会。”永信格格一笑,说道:“方才万岁也讲到八旗议政的事,可见不是不能商量。我们也是本着祖宗家法说话,并没有出格儿,庄亲王你凭什么拦着?”
“整顿旗务只是雍正新政里的一条。”
允禄说道,“并不是不议,皇上已经作过安排,我们应该遵旨办理。”
“遵旨办理,
皇上方才讲‘言者无罪’,“允禩不阴不阳说道,”既然这殿中挂着‘正大光明’的匾额,何必另找时辰?“
“皇上并没有说诸位有罪。”俞鸿图尖锐而刺耳的声音响彻大殿,“是否光明正大,天下人和自己心中有数。”
允禩眼中出火,一拍案厉声喝道:“你狂妄!
我府里三等奴才也比你大些,你就这么绰直站着和王爷们拌嘴?“
“这是万岁爷的龙庭,不是八爷府上!
我是万岁爷的命官,
也不是八爷的奴才!“俞鸿图寸步不让,大声道,”八旗议政已经废止七十余年,圣祖爷废的,难道圣祖爷也会错误?八爷您口口声声‘八旗议政’,请问上三旗的旗主是谁?
下五旗的旗主怎样诏革?您管的是哪一旗,旗下佐领、参佐、牛录、包衣都是谁,在哪里办差?恐怕除了我内务府,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八爷,虽然我在您跟前无礼,我没有犯上作乱的心。若论‘礼’上一字,是您和诸位王爷先在主子跟前无礼的,也没有在万岁爷跟前大声呵斥廷臣的。“
允祥对这个俞鸿图真是感激到了万分。变起仓猝,他最怕的是图里琛到来之前这里已经局面大乱,尽管能镇平下去,
但在这庄严的最高机枢之地,堂堂朝会上抓人拿人甚至杀人,毕竟不是什么体面事,善后仍难。俞鸿图这么拼命一搅,争得了时间。眼见图理琛佩剑戎装已到殿口,允祥心里不禁一宽,起身直趋御座,向雍正低低说了几句,却步恭退下来。
“没有想到横中生出枝节。”雍正的脸色苍白得令人不敢
逼视,勉强笑道,“请臣工退出天街外候旨。既然有人想议‘八王议政’的事,朕就先议这件事,议决了再叫你们进来。”
他摆了摆手,又道:“暂且跪安!
“
张廷玉见廷臣们面面相觑,正要说话,鄂尔泰大声说道:“怎么?还不谢恩退下?”
“谢……恩!”
文武官员们参差不齐地说了一句,依旧在礼部指挥下脚步杂沓地退了出去。到了乾清宫丹墀之下,他们才惊异地发现,一千余名羽林军的军士荷戈持枪,杀气腾腾集中在东西配殿前面。
想起方才激烈的廷争,一个个都有恍若隔世之感。
大殿里只剩下雍正皇帝和方苞、张廷玉、允祥、鄂尔泰、
允禄、弘时,还有另一方允禩、允禟、允眩⒍悸蕖⒂佬拧⒊吓岛屠詹纪小?醋耪秸骄ぞび愎嵬顺龅奈奈涑迹蕉荚诔聊?br /> 仇人日日相见,都还要装出笑脸;
今日撕破了面皮,一个要灭此朝食,毕其功于一役,一个要鱼死网破,拼命一搏,都在可怕的沉寂中聚集着自己的力量。雍正见俞鸿图惶惑顾盼,似乎不知该怎么办,便笑道:“俞鸿图,你留一下。你的话没有说完嘛。”
“我的话也没有讲完!”允眩笊溃拔也还匦氖裁础鸷摹裁础辈睢膊幌氲笔裁茨褚檎酢?br /> 我只是憋气,我
犯了什么王法,把我囚在东陵,死不死,
活不活,人不人,鬼不鬼,连个身边人都保护不住?我在西海打了胜仗!我不是万岁的同胞兄弟?本来,我听十六弟的劝告,朝会上不想说话的。那么多官员对你的新政不满,也想请你俯从民意!“
“民意?”方苞立刻反唇相讥,“十四爷过去管兵部,又出兵放马,回来后又在东陵读书。您是深居简出养尊处优的金枝玉叶。您知道一郡之内多少田土,大业主占多少,小业主占多少么?
您知道一任知府十万雪花银,都从哪里来?
前明灭亡,李自成革命,不就因为地土兼并过甚,官员贪墨无度么?“鄂尔泰刚进军机处,全局大政还不熟悉,但允眩那樾嗡侵赖模す蛟诘兀鲎帕巢槐安豢航幼欧桨幕袄噬档溃骸毕鹊垡荼溃囊竽至樘茫笾夭。囊碳惭杂锊唤鳎训牢拮铮咳羰浅H耍庋淖镆⒔恍滩垦弦椋蛩暌禽滥钚值芮榉郑鱿魅ネ蹙簦迨囊亓甓潦椤?br /> 这一片保全抚爱之心,十四爷为什么不能体贴?蔡怀玺汪景祺勾结十四爷身边人,图谋劫持十四爷造作大逆,万岁爷除首恶以外一概不问,将他们从十四爷身边遣散已是法外施恩。
十四爷,您凭心想想,主子那不是仁至义尽?“
允禩在旁见允眩晃实谜呛炝肆常杂种梗湟埠拊恃|来京不肯与自己通力合作,但此时此地不能不助他一臂之力。他一改往日温文尔雅的儒者风貌,大刺刺跷足而坐大声喝道:“十四爷和万岁说话,你们插什么口?”
“今日言者无罪,允禩你何必如此浮躁?”朝臣们全部退出,雍正已经松了一口气,此刻这几个人跳踉放肆,他觉得很容易应付,早已定住了神。他的声调不高,口气却又刁又
蛮:“你们不就指着乔引娣的事,想说朕一个‘淫昏暴虐’么?
回头你们可以见见她,问一问朕有没有非礼之事!——还是开门见山的好。你们这样不顾身家性命地闹,是不是要弄什么‘八王议政’的玄虚?“
允眩ё畔伦齑剑窈莺菘醋庞赫季盟档溃骸熬退闶堑陌桑∧鞘橇凶媪凶诘木芍疲颐窃诔嵘瞎饷髡蟮靥岢隼矗菜悴簧鲜裁捶干献髀遥』噬希皇且灿兄家猓怠送跻檎膊皇遣荒芴崧穑俊?br /> “朕几时说过这个话?”
“你问允禄!”
雍正狐疑又闪着火光的眸子盯向了允禄:“老十六,你——人都说你老实,你居然敢矫诏!”
“臣弟哪里敢?”
允禄原本坐得笔直的,顺势跪了下去,盯着弘时,期期艾艾说道:“三贝勒……三贝勒说的,是皇上的意思……”雍正浑身一颤,掉头死盯着弘时不语,弘时此时吓得心胆俱裂,“扑嗵”一声跪了下去,颤声说道:“儿子最是胆小,哪敢虚捏圣意害国乱政!必是十六叔误听了。儿子的意思,是说八王议政,皇上另有安排。议政议的就是旗政旗务,与今日皇上训诲说的一样!”
“嗯?!”
允禄死盯着脸色煞白的弘时,心中又惊又怒,双唇哆嗦着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但他很快灵醒过来,这个满口谎言的人毕竟是雍正的爱子,自己再辩白更加倒霉也未可知。半晌,无可奈何地咽了一口唾沫,叩头道:“臣弟这会子心乱,实在记不清了。臣弟是有名的‘十六聋’,也许是误听了…”
“你误得好!”雍正勃然大怒,向前迈一步。张廷玉很怕他上前踢允禄,要上前拦时,雍正却止住了,冷笑道:“是朕糊涂,用了你这聋子办事!削去你的王爵,回去闭门思过。滚”
允禄双眼饱含泪水,委屈胆怯地看了看雍正,叩头泣声说道:“是……”爬起身来踽踽退了出去。恰此时图里琛从外头进来,和允禄打个照面径到雍正御座前跪了,禀道:“礼部的人刚刚进来,让奴才代奏,百官已经都在乾清门前按班跪候,请示主子有什么旨意。”
“叫他们等着!”雍正满意地看了看图里琛的一身戎服,“待会儿还有旨意。告诉他们各部尚书,有私议国家大政者,休怪朕开杀戒!”
“扎!”
雍正眼中闪着阴狠的光,转过身来对允禩等人格格一笑:“朕即位之初就曾说过,朕无意做这个皇帝,只是圣祖托付,不得已儿提了起来。圣祖德近三王,功过五帝,就是撤除八王议政,也是他老人家手里的事。你们今日突然发难于大庭广众之中,说是要恢复八王议政。朕想知道你们的真心,是圣祖措置失误,还是朕自己有失德的地方?你们谁想当这个皇帝,不妨站出来直说!?”
自从朝臣们遵命退出,允禩便有一种蓦然而至的失落感。
平常在私邸里,几个人密议,雍正似乎无能得不堪一击。刹那间才感觉到中央机枢之权在握的威权,占起自己的便宜要多容易有多容易!从敞开着的大殿门可以清楚地看到,黑鸦鸦集中起来的羽林军铁墙一样壁立在月华门北整装待命。允
禩心知大势已去,打心里泛上一声悲凉的叹息。他强忍着又惊又怒的心境,叩头道:“万岁这话,臣子们如何当得起?臣等并没有自外朝廷的心,更何况造逆!
八王议政乃是祖制,就是永信、诚诺他们,也无非想出来为国效力,辅佐皇上理治天下,臣弟担保他们没有异样的心思!“
“睿亲王请起身说话。
“
雍正没有理会他的话,含笑说道,“朕很高兴你没有和他们掺和。”
允禟眨巴着眼,形势这样急转直下,也是他始料所不及的,他觉得允禩太软弱,刀俎之鱼还要蹦几蹦吧!
思量着,亢声说道:“万岁这话,臣弟还有话说!睿亲王入京,和其余东来诸王一样,我们一处议了整理旗务的纲目,一起谈了建议八王议政,并没有人背地里另支炉灶。不知万岁‘他们’指的是谁?
‘掺和’又意所何云?“允禩立刻也意识到”服软“即是”理屈“
,应口又道:“别说我们没有私地阴谋。皇上若无失政,何必如此堵塞言路;若有失政之处,又何必拒谏饰非?”
雍正嘿然冷笑,说道:“嗬!朕‘堵塞’了你的言路?你有什么话,朕有什么失政之处,不妨明言!”
一句话问得二人都闷了。
允眩谂源笊溃骸疤镂木得髅魇切∪耍冒哿驳目崂簦幽瞎倜窈薏坏檬橙馇奁ぁ;噬夏闶魑7丁斡貌灰桑饽训啦皇鞘д俊?br /> “你身居东陵,他是小人,你怎么知道?”
“方才几位大臣说的,我听了很有道理!”
“你的道理?”雍正脸色铁灰,面上毫无表情,“你的道理是大业主、大豪绅的道理!”
“皇上难道要杀富济贫?”
雍正突然仰天大笑:“说的好!
但朕不是要杀谁济谁,朕是要铲除革命乱根,创一代清明之世!“他倏地收了笑容,涨红了脸,连鼻息都激动得调息不匀,青缎凉里皂靴在金砖地下橐橐来回响着踱步,似乎对人,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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