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皇帝 – 二月河
不要沾包儿最好。“
弘晏满心的话,允礽是当过四十年太子的人,如今病危,
至不济弘时弘历也要去探视一下,自己随同前往,或许有机会探望一下父亲。谁知这位三爷对自己尽自礼数周到客气十分,连提也没提这档子事,心里一凉,搭讪着便起身告辞。
“大哥走好,有事只管找我!”弘时目送他出了韵松轩客厅,
对身边太监道:“我进来时见九门提督图里琛在外间候着,请他进来吧。”那太监答应着出来转了一遭,回来禀道:“王爷,图军门见大爷进来说话,先去见张中堂了,说稍等等再来。”弘时心里一阵不快,略一思量,笑道:“那就先叫顺天府府尹汤敬吾进来。”
“汤敬吾进来了。”与他同时进来的还有上书房奏事处司官李文成,李文成抱着一厚叠已经拆封的奏折,轻轻放在卷案上,然后才打千儿行礼,说道:“王爷,卑职刚从风华楼过来。这些折子张中堂都看过了,方先生摘要,连日加急递了皇上行在。上头划了圈儿的是要紧奏议,都放在上头。
没有的到目录里,张中堂特意关照王爷,留心看保定胡什礼的折子。“
“老汤请坐。”
弘时摆手示意汤敬吾坐下,抽过目录来看,前面几份是山东山西和直隶藩司报称“久旱无雨,秋赋可虑”请求朝廷予为地步,早筹赈灾粮食调拨备用的,其余的
几乎清一色的是议论田李之争。尽自军机处批交六部时,批文上明写“实心王事者自有公论,党援私结之风继不可长”。
但从奏折题目看,左田右李的折子还有一少半。弘时略一过目便撂了案上,见李文成要退出去,又叫住了说道:
“岳钟麒军里要两千架牛皮帐篷,那个片子军机处批了没有?目录上没有见。
你告诉张相,我见过人就过去。“
李文成忙躬身回道:“岳军门那是密折,皇上批转了军机处,张中堂已经处置过了,原折退回皇上,所以目录上没有。再回王爷,废太子允礽病危。方才宝亲王爷约了张相和方相去探视,这会子只怕在路
上走呢!“
弘时心头一顿,突然有一种受忌妒被冷落的感觉,呆了一呆,摆手道:“你去吧。”因见图里琛微微瘸着腿,马刺踏得地板叽叮作响昂然进来,弘时漠然一摆手道:“不用行礼了。
刚刚儿我还派人去叫你,老汤也在这里,我们谈谈。“
汤敬吾咳嗽一声正要说话,图里琛却抢先说道:“我先说。
天气早已入暑,我们军里常用的凉药还没发下来;还有夏装,顶不到秋凉就稀烂了。我下去看看,军士们都乱骂。有的营传痢疾,一倒一片,连操都练不成。请三爷早点调拨些绿豆、甘草二花黄柏黄连。这是半点也耽误不得的。“汤敬吾笑道:”我们说的是同一件事。
驻德化门的兵士和丰台大营的人,为争买药在德化桐君店前大打出手,一个店砸得稀烂,店主人告到我那里,凶手又拿不住。
请示三爷和图军门张雨军门,怎么平息了这事不伤和气,药店那边也要有所敷衍。“
“这件事我听说了。”
弘时看了一眼图里琛,不知怎的,他一直觉得这个满身傲气的家伙有点看不起自己。但图里琛原
在东北与罗刹周旋,是有名的孤胆将军,擒拿诺敏是在他威势正盛之时,故是最得雍正信赖的满洲哈喇珠子。他也不敢开罪过甚。因又笑道:“店铺砸坏物品,由顺天府赔偿。图将军,闹事为首的也要惩戒,这样才能平复人心。张雨那边我去说,你这边自己处置,要带枷示众!”
图里琛其实对弘时也没什么成见,他天生的不苟言笑,加上颏下那道长长的刀疤,谁瞧了也有些心障。听弘时说“枷号”
,图里琛冷然一笑说道:“我的人已经处置过了,为首三人枭首军中示众。
其余的十四人枷号三日。
汤大人可以去看。
但药材还是得给,三爷,这误不得。“
“我稍等一会就叫户部星火来办。”
弘时说道,“我想找你们另有差使。
阿其那塞思黑和允眩那艟校蘼墼诰┰谕猓?br /> 都归你两家管。他们是犯罪抄过家的,还都带着家眷和大群的奴才左右侍候。这样守刑,未免太舒服了。这些家人,如何柱儿、公普奇、雅齐布、翁牛行、吴达礼、毛太佟宝,自己逍遥法外不说,还到处捏造谣言,传闻宫闱秘事,诽谤圣祖当今。
不追究他们当初助纣为虐仗势欺人的罪,按现在的罪,也断不能再留京师逍遥法外为非作歹!“
弘时接连点了许多人的名字,有的是允禩允禟门下已革犯罪官员,有些则是允眩刑嗉遗?br /> 主子失势被圈禁,奴才们不服,四处串着搬弄是非,历来都有,单允禩府两千家人,抄家拿问走了不到一千,还有一千余人,有指着主人四处告穷借贷的,有熟门熟路各衙门串着吃帮边子官司饭的,有
在酒肆大街使酒骂座指桑说槐的……种种不法情事皆都有的。弘时齐根儿耨了扔出京外,无论图里琛和汤敬吾都觉得
省心。汤敬吾先就鼓掌称善,“三爷,这样最好!这干子二太爷们故意寻事,有时真气得干咽,那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活似一堆剁不烂煮不熟的滚刀肉!远远的打发出去,不但我们耳根清净,就是八——阿其那他们,也少吃这些腌臜杀才们的挂累!“图里琛却细心,问道:”三爷这么办,请过旨没有?
四爷原来在这里主持有话:凡属阿其那塞思黑等几个人有关的事,无大无小都要请旨。“
“这是处置他们家奴嘛!”
弘时木着脸说道,
“我又没有动他们本人一根汗毛!
这件事明天早晨就办。
我给你们写手令,出了事都是我的。“
听见没有旨意,图里琛便有些犯嘀咕,把允禩身边人全部赶出京,流放外郡,这是几千人的大发解,不请旨就办,这个三爷也真是个晕大胆儿!
他思量着,又问:“不知道御驾儿时回京?三爷别误会。我本人其实心里赞同你的办法。不过事情不小,还是应该请旨。”
“我不知道皇上几时回来。”
弘时冷冷说道,“你是九门提督,有直奏权。要请旨,我也不能拦着。”一边说一边去取胡什礼的折子。
图里琛和汤敬吾便觉无趣,讪讪辞出来。在韵松轩前假山石旁,二人不约而同站住了脚,图里琛道:“有他担着,咱们给他办!”
殿里的弘时此时目光也是一跳。原来,胡什礼的奏折上只说了一件事,这直隶总督李绂五月二十三日筵请自己,席后谈话说,“允禟罪不容诛,我们作臣子的不能叫皇上为难。
老兄管着这事,可以便宜行事“”他想杀塞思黑,还不想沾血,
“弘时阴冷地一笑,”真聪明啊!岂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第三十一回 八福晋撒泼闹御苑 乔引娣承恩会旧情
弘时一记杀手锏突然打向允禩,京华震动。允禩允禟允眩煌醣蠢崭胰瞬杏嗟囊灿薪那耍祭镨〉木琶盘岫窖妹徘泷蕉龈鞲锿幌烊耍钡匠脚剖狈植偶耄伤程旄迹识T家人发往云贵,允禟家人去广西,允眩胰朔⑶埠纤拇ā?br /> 那些家人都是拖家带口的,立时哭声动地。
无奈人在矮檐下,水火棍子无情棒逼着,也只好扶老携幼立时动身。三四千人的大起解,加上押送兵士衙役,总在五千人上下,出城又是盛夏白日,简直像一支浩浩荡荡溃败下来的军队。小的啼老的哭年轻的咒天骂地,景象惨不堪言,市民们尽有凄惶陪泪的。
但官场与民间历来不同风,老百姓见的是“形容儿”
,官员们却是用心“品味儿”。张廷玉和方苞一到露华楼,第一批送上六部的奏折,拆开来,竟清一色的是弹劾阿其那塞思黑的。轻一点的说他们“纵奴为非,不思改悔”
,兴头大的,就开列允禩等人十大二十大罪状,大逆犯上,觊觎帝位,乃十恶不赦罪不容诛之人。
“伏愿皇上大奋天威,效周公之诛管蔡,大义灭亲,杀阿其那之党于辇下,以儆天下后世乱臣贼子。”
有的官员“反省”更为“深刻”
,连带着引申雍正御制《朋党
论》,从允禩之结党不法为害邦国,联系到借科名结党,“师
生夤缘,勿曾思纲常,科第私援,讵念君父“。
点名大骂李绂,如同钱名世一样为“名教罪人,奸狡虚伪之徒”。也亏这班人文章来得快,天尚未午,已从大内军机处转到露华楼一百余份。
张廷玉已经三天没有回紫禁城,和方苞一起住在清梵寺。
弘时在韵松轩施为,他竟全然不知。一下子接到这么多的奏章,心中惊疑不定,收拾了一下零乱的桌面,正要过风华楼那边去见方苞,楼梯一阵响,
方苞已经上来。
他一揖而坐,笑道:“大王之风一夜,云树骤起波澜啊!我那边楼下楼上,和你这边一般无二。”张廷玉道:“太反常了,出了什么事呢?
“
“刚才我问过送折子的小太监。”方苞小眼睛眨着,椒豆一样放着光,“韵松轩发令,三府男女丁全部起解云贵川桂!
这风的‘青萍之未’就在这里。“
张廷玉目光悠忽望着窗外,良久,微微抽着冷气说道:“我已知道这些折子来历了。
三爷魄力好了不起!“
正说着,秦狗儿一溜小跑上楼来,张廷玉摆手厉声道:“我和方相正议事。
今天上午谁也不见,叫他们散了吧!“
“不是……是…
…“秦狗儿扶着楼梯,结结巴巴说道,”是八福晋闯进园子,先去韵松轩,三爷不在,就奔这儿来了。“
说着便听楼下一个女人声气吼叫:“我男人还没有革掉民王王爵!就算他犯罪,改名‘阿其那’,我看你还不如阿其那体尊贵重!
我是八福晋,顶尖的诰命也没有革掉,就算革掉了,我还是安亲王郡主——这个身份不能见见张廷玉?弘时这个小巴儿都吓得钻沙子逃了,张廷玉算他娘什么阿物儿——闪开!“接着”啪“的一声,似乎哪个人挨了她一耳光。张方二人一愣间,一个女人大脚片子噔噔响着已经上楼,头上镂金二层朝冠上红宝石闪闪发光,颤巍巍饰着七颗东珠,身上穿着绣五爪金龙四团吉服褂,肩上披着镂金领约,重金黄绦中贯珊瑚,片金绿朝裙下露着一双天足,穿着青缎绣花鞋。年纪在四十岁上,形容却依然俏丽俊爽,却是星目含怒柳眉倒剔,盯着张廷玉——她就是允禩的结发妻子、安亲王岳乐的娇女、京师王府头号泼辣福晋观音图了。她怔怔地盯了张廷
玉移时,忽然一屁股坐了楼板上放声大哭!
张廷玉忙叫:“快来几个苏拉太监扶起福晋——福晋,就是你方才讲的,你是体尊贵重的人,不要这样,有什么话慢
慢说……“
几个太监连扶带掖地撮弄着观音图坐了矮椅上,那观音图越发扯鼻涕丢粘珠泪滔滔大放悲声:“好张相爷哩……
如今我还顾得上什么‘体尊’!
当年死老头子没出事时……你也常去我府,我是这模样儿么?……张相爷你是这朝里最大的官,也是当官最长远的官。早先抄了明珠的家,索额图也是圈死的,圣祖爷也圈禁过‘阿其那’的兄弟大哥二哥老十三,家人们都是听其自便听其自散。
哪有个狠到这地步儿,无论太监家奴,良贱老少一概充军到烟瘴远恶地的?
——我那遭了瘟的老爷子!你这辈子都行的什么善?都相与了些什么兄弟啊……
我那可怜无靠的老爷子,你都作了什么孽,痛得七死八活的,连个端汤送水的人也不给留啊——“正哭得凄惶,一眼见允祉上了楼,观音图一跃身长跪在地,急速膝行几步,连连磕头,越发放开嗓子哭叫:”三哥,三哥……千不念万不念,念起先前你们兄弟一处吃酒下棋吟诗写字儿的份
上,你就放他一马……他快死的人了,还能坏了你们台面上人什么事……他平素口不离心地钦服三哥人品学问的……
啊……嗬嗬……“
“老八媳妇,别哭了。这事也不是衡臣灵皋的首尾。”允祉脸色苍白,用阴郁的目光看若观音图,“我去了一趟八贝勒府。老八听是病得不轻,你别在这泡着,快点回去是要紧的。
我从我府里已经拨过去二十个太监,暂时照料老八,皇上……
皇上已经从承德启驾,等他回京,自然还有恩旨。“观音图闹了一场,心舒意平了些。她原本与允禩夫妻份上平常,人前逞强一辈子偏落了人后,借机发泄而已,听允祉给了台阶,又说雍正返驾,也无心再折腾,起身掩面哭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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