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艳后





  秦国夫人这才慌忙谢恩起身,不待人送,就率先便逃也似的步出了太清楼二层楼中厅……


  凤歌龙吟三

  11逐刘娥呼救韩王府聘王妃苦熬花烛夜

  好难熬的一夜。
  韩王被拖出太清楼,睡意全消,羞愤交加。仔细想想,完全怨恨父皇,亦不在理上。只怨自己不争气,居然挺不过困顿的袭击,以至于大庭广众之下出丑,还惹得父皇暴怒。
  张耆和他的仪卫们,在宫门外候着他。张耆见他出来,赶忙迎着施礼叫声“王爷”,韩王呆愣着几乎没有反应。张耆知道情势不妙,必是王爷挨了撸,或者受了皇上的夹板子气。但他暂时还不敢问。他知道韩王的脾性,正在气头上,又不是什么撑脸面的好事,不问还好,问准碰钉子。
  王继忠忍不住干渴,到皇宫茶房讨了杯水喝。不想正值此时韩王从皇宫里走了出来,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他没等韩王的亲随夏守赟动手,就先牵过了韩王的芦花驹。
  韩王跨上芦花驹,左有张耆右有王继忠,三辔并行,信马由缰,谁也不说话。由于已近子时,扈从们亦显得无精打采,前后各三十二名护卫士卒,仿佛都受了主子的传染,均在静悄悄中前进。
  夏守赟最会看主子脸色行事。他见韩王闷闷不乐,又猜不准所为何事,亦早把嘴巴闭得严严实实。但他天生的活泼好动,经不住如此的沉闷气氛,便朝马屁股上狠抽一鞭,眨眼功夫便跑至仪卫队的最前边,冷不丁问带班的都头:“今晚还想回家抱婆娘吗?”都头睁大眼睛不知所以。他不待都头回话就又加上一句:“想回家抱老婆,就别让你的部下睡在路上!”都头这才明白是嫌他们前导仪卫的行进速度太慢了,就赶紧下令疾速前进。
  回到王府已是子时,别宅里的刘娥,还在焦急地等待。听到杂沓的马蹄声,她便迎出了屋。不待韩王坠鞍下马,她便到了马前。夏守赟接马缰绳的同时,乘机向她耳语道:“乌云密布,当心下雨。”她迎韩王进屋,果见韩王脸上云层很厚,便格外小心起来——帮他脱掉绯衣,递过香茶,随即来至他身后,为他揉肩捶背:“昌哥一定累坏了——早起晚归,将近十个时辰,铁打的身子,亦会散架的。”
  经她这么一阵儿好言安慰,一股浓浓的冤屈之情,油然升上心头,渐渐膨胀上涌,进而激荡于胸膛,冲击着鼻腔,他眼窝儿一热,竟至落下泪来。刘娥掏出锦帕,一边为他拭泪,自己亦禁不住流泪:他一定受了窝心气,不然缘何如此抱屈流泪?她是他的心爱,心心相印,情感交融,他的痛苦便是她的痛苦,他的冤屈便是她的冤屈,她见他哭得伤心,便亦五脏俱焚,仿佛心要碎了。
  “因何不快?对鹅鹅讲讲。让鹅鹅替昌哥分忧好吗?”她抱定他的肩头,边摇边问。
  她是他的惟一红颜知己,是他最贴心最信得过的女子,特别在他遇有烦心事时,他觉得他的鹅妹,仿佛骤然升格成了他的母辈,他竟像个在外边遭人欺的孩子,愿把自己点点滴滴的冤屈,原原本本地讲述给母亲听。今晚亦是如此,仿佛他身后站着的不是鹅妹,而是他的生母,他若不把满腹的委屈对她讲出来,就会将肚子憋崩似的。
  “我 ……我被父皇 ……”一语刚出,他便哽噎住了。她又安慰了他一阵儿,他才平静下来,将今夜发生在太清楼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她闻后大为震惊,但并不表现出来。她一边以好言轻声劝慰,一边为他按摩,终将他送入了梦乡。但她本人却了无睡意,思绪宛若扎了翅膀,围绕着今夜韩王被拖出太清楼这件事儿,盘旋回绕,高飞低翔,越飞越觉情势严重——皇上是否听到了什么风声?秦国夫人会不会……她觉得秦国夫人是个严峻其外、善良其内的母辈长者,正是由于秦国夫人的默认,她才在韩王府得以容身的。这个事实说明,秦国夫人不可能成为始作俑者。因为,揭发韩王就等于揭发她自己——在女府监的鼻子底下出现金屋藏娇之事,府监本人是难逃其责的。这就是说,在王府之内还隐藏着皇上的耳目。那么这耳目是谁呢?陈尧叟?不可能。张耆、王继忠、夏守恩?更不可能。她突然想到了杨崇勋。杨崇勋探视父母归来才三四天,难道真的就是他 ……她不敢想下去了,因为杨崇勋表面装着视而不见、侧面向她睇睨、暗中跟踪向她窥视的那种眼光,让她思而生畏 ……
  几缕熹微的亮光,从窗间透进屋来,室内现出些许灰白色。刘娥翻身看看窗户,知道黎明将至,便坐起身,摸黑穿衣服。她不敢点蜡烛,怕骚扰了韩王。她要尽可能让他多睡会儿,待她洗刷得差不多时,再悄悄儿地叫醒他。
  她一夜未眠,眼圈儿略显微黑。但微微发黑的眼圈儿,反使她越发娇美了。韩王一睁开眼睛,就望着她的眼睛眯笑着说:“鹅鹅更漂亮了。”
  “快起床吧。”她催促说,“今儿个是孙姡壬谝惶旖彩冢缫险嫣没乩醋诙於臁!?br />   韩王今日很听话,穿好衣服稍加修饰,便匆匆而去。她目送他走出小院,猝然心儿一沉,便又跌进惶惶不安里去了。昨夜韩王被拖出太清楼,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凶兆。凶兆预示着的厄运怕是就要来临。能躲过今天,亦许就躲过了。躲不过呢?她的命运如何,将由上天安排了。
  膳房用餐毕,刘娥便去书斋侍候了。她正惴惴惶惶地清扫卫生,就听府门至中院,一声连着一声地递传着同一个声音:“圣旨到!韩王赵元侃速速接旨!”
  她停步聆听,声音重又响起来:“圣旨到!韩王赵元侃速速接旨!”这声音直抵韩王的签押房,随后是急促杂沓的脚步声,想必是韩王不在签押房,府上着人到韩王听讲的资善堂禀报去了。她透过门缝儿向外窥视,就见韩王的签押房前,已集聚着一堆人。签押房的最高台阶上,四名武功太监拥簇着传旨太监周怀政,趾高气昂地昂立着。杨崇勋、陈尧叟、张耆、王继忠、夏守恩等王府的主要干员,似乎都在力图从周怀政那里探知点什么。可周怀政故意板着面孔,丝毫不为所动,似乎并不把杨崇勋一干王府人等放在眼里。
  少许,韩王在夏守赟的导引下,急匆匆、喘吁吁地赶来了。还不等他上台阶,周怀政就放开了公鸡嗓:“韩王赵元侃听旨!”
  韩王赵元侃慌忙下跪。周怀政展开圣旨宣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查韩王赵元侃,不思上进,不学圣贤,不谙政事,无视府规,贪图美色,擅纳民间刁女刘娥进府,以至于萎靡不振,荒废府事,现着令即刻驱逐刁女刘娥出府,刘娥从此永远不得再进王府。违者斩立决!……
  钦此
  宣读圣旨完毕,周怀政向跪在台阶下的韩王投去一瞥冷峻的目光:“韩王赵元侃,请接旨吧?”
  赵元侃前额点地,半晌,仍死人般地一动不动,令在场的王府中人无不胆战心惊。“王爷!”陈尧叟、张耆一左一右同时凑近呼唤。“王爷!”“王爷!”杨崇勋、夏守恩亦觉情况不妙,边呼唤边上前就要伸手去搀扶赵元侃。
  “不!”赵元侃终于大吼一声,泪流满面地抬起了头,“我不接旨!我决不 ……接旨!我求周公公上奏父皇,收回圣旨。就说我赵元侃可以终生不要王位,却不可一日没有刘娥!”
  “韩王爷!”周怀政眨巴眨巴眼睛,不冷不热地说道:“您这么聪明的人儿,怎么净说些傻话呀。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仔细想想,是把刘娥驱逐出府好呢,还是让皇上再下一道圣旨,赐三尺白绫给她好呢?”
  陈尧叟听周怀政这么一说,心里明镜儿一般立即领会了周怀政话中的意思。他几步蹿到韩王身边,悄声催促道:“接旨呀,王爷!王爷您 ……怎么还没听明白周公公的意思呢?”
  跪在地上的韩王闻言,这才动了一下。方才,他的心态,他的神经,他的才智,他体内一切流动着的灵性与感知,都仿佛僵滞了,凝固了,惟一存活着的一个念头是:我不接旨!坚决不接旨!现经陈尧叟这么一点拨,他方领悟到驱逐比赐自缢好,但,“从此永远不得再进王府”,岂不等于生离死别?所以,他仍拧着劲儿不想接旨,那意思是,非跪到父皇收回圣旨不可。张耆见他如此固执,就抢在陈尧叟前边,咬着他的耳根嘀咕说:“请王爷放心,一切都由微臣安排!”他最宠信的是张耆。听得此言他才叩首说道:“儿臣韩王元侃,谢父皇隆恩。”然后起身踏上台阶,接过了圣旨。
  周怀政见状,这才冲韩王笑笑道:“韩王爷!既已接旨,就请执行吧?皇上有交待,务必叫奴才目睹刘娥出府后,方可回宫交旨。”
  韩王一怔,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他原想与刘娥作一次话别,同刘娥讲清楚——为父皇所逼,并非真心相负。“这 ……”他乞求地看着周怀政。
  周怀政无可奈何地摇摇脑袋:“王爷就别‘这这’的了,圣旨写的明明白白——即刻驱逐刁女刘娥出府。奴才有几个脑袋,敢不照旨行事?”
  张耆一个箭步跳上台阶,目光向人群横扫过去,食指随即朝人众连点几下:“你,你,你,还有你!立即随我驱逐刘娥出府!”
  “张耆!你 ……”韩王怒视着张耆。
  张耆看都不看韩王一眼,带上他所点出的四个王府兵勇,直逼韩王书斋,撞开耳房的门板;两个士卒分别架起刘娥的左右胳膊,不容分说,便将她押了出来。
  “王爷救我!”刘娥冲着签押房前的韩王高喊,目光中透出恐惧与渴求。她一直隔门缝儿窥视着情势的发展,自料难逃厄运。但她想不到,情势竟是如此急迫,而驱她出府的竟是张耆。
  韩王见刘娥凄凄惶惶的可怜样儿,心如刀绞,就想说几句辞别的话儿。忙高呼:“张耆留步!我有话要对刘娥讲 ……”
  张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声色俱厉地向士卒们挥手道:“快!一刻不准停留!”
  韩王追出几步,被陈尧叟、杨崇勋、夏守恩等人拦住了。刘娥挣扎着身子回首声嘶力竭地一迭连声儿:“王爷救我!王爷救我 ……”
  韩王原地频频顿足,亦是一声连一声高呼:“鹅鹅!我的鹅鹅 ……”
  但两人凄惨的呼唤声,皆于事无补,换来的只是韩王府上下人等的同情之泪——包括秦国夫人和她的女儿雅君,她们打窗口看到院里发生的这一幕悲剧,亦控制不住情感潸然泪下。就连皇上通过秘密渠道安插在王府的耳目杨崇勋,心头亦有阵阵悲凉袭来,满腹酸甜苦辣咸,说不上是什么味儿……
  待刘娥被逐出宫后,周怀政旋即回宫交旨,向太宗详报了驱逐刘娥出府的情景。太宗听后满面愀然,良久无语。他在中国的历史上,虽亦有“烛光斧影”之丑声,虽亦留下了“金柜之盟”的千古之谜,但就实绩而论,在几千年历史长河中,尚属封建帝王中的贤明之君。他对他的八个皇子,关爱与严厉并用,鼓励与惩罚并重,不急于让他们出阁称王,多次降旨强调,亲王对王府的侍读侍讲,当以师友视之。他的三位皇后皆未生子,倒是嫔妃为他生下九位皇子,除九子元亿早夭之外,其余八子皆健。他对八位皇子基本上做到一视同仁,对八皇子元俨虽稍有偏爱,仿佛亦是情理中事。严父偏小,大多如是。一代帝王亦难例外。对于韩王之金屋藏娇,他十分震怒。但细想起来,和自己的家教太严,亦似不无关系。他的八个皇儿,无一在十六岁婚聘,即使出阁封王,亦多俟之二十岁左右。就常理而论,满十六岁即到大婚之年,韩王已逾十七岁,亦当是超龄了。当婚不婚,其责自在其家,亦就难怪他另生淫念了 ……他觉得要使韩王改邪归正,驱逐刘娥只是权宜之计,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是尽快聘娶韩王妃,将韩王那颗飞出墙外的花心,收回到墙内来。
  皇上为儿子聘妃,自当于大臣之女中择选。经过几番择优对比,宋太宗最终选中了忠武军节度使、韩国公潘美的第八个女儿潘娇儿。
  潘美,字仲询,大名府人,曾跟随赵氏兄弟屡立战功:平岭南生擒南汉王刘,伐江南再降南唐后主李煜。太平兴国初年潘美官拜宣徽南院使;太平兴国四年宋军征讨太原时任北路都招讨判太原行府事,及班师又受命兼三交都部署留屯,封代国公;太平兴国八年被擢为忠武军节度使,晋韩国公,同平章事。按照宋朝职官品级,同平章事即同宰相。这就是说,潘美的武职是使相,使相是军中之极品,相当于文职的宰相。
  潘美膝下六子八女。潘娇儿是潘美最小的女儿。是年,潘美正值花甲。潘娇儿年方十五岁。四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