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艳后
。足迹告诉他,刘娥如今不在怡香斋。下这么大的雪,她能上哪里去呢?他心里这样嘀咕着,还是近前问了门卫。门卫的回答果然证实了他的分析——今早卯时天刚蒙蒙亮,刘娥便带着侍女娟儿,于门口搭乘一顶四人抬小轿,径向南郊的道儿赶去了。偏在大雪封门的天气往郊外去,这更令夏守赟百思不得其解,便入内去问侍杂活儿的谢妈。谢妈告诉他:是女主人同大相国寺事先约定了的——今日巳时正牌,大相国寺住持玄机大法师应女主人之邀,亲率全寺僧众于大雄宝殿做佛事,午时正刻或者更晚一点儿,佛事方能结束,待女主人冒风雪归来,怕是要到未刻正牌了。
听了谢妈的话,夏守赟倒有几分犯难了。等吧?他担心时间太久了,反不如由此进宫直接去找王爷。直接由此进宫去找?又怕王爷已启程来这里,倘若走岔了道儿,路上撞不见,宫里找不着,岂不误了事,反作了无用的废物。于是,他灵机一动,想到了今日在家里歇假的王继忠,心想:这位王兄稳健老成,上月又将令妹嫁给了刘美,同刘娥联上了亲戚,何不拜托此人转告韩王或者知会刘娥,再由刘娥转告王爷?于是,他飞身上马,须臾之间便来到王继忠的府门。他没有进府,只在门口向王继忠交代清楚了,便又跨上乌骓马,直奔宫门驰去……
再说斯日宋太宗莅临早朝,议罢政事,便早早地宣旨散朝。
韩王下朝出宫跨上芦花驹,向张耆等扈从护卫招手说声:“汝等先回府去吧。”随之扬起鞭子向身后一抽,芦花驹便起四蹄,顶逆风,冒飞雪,径直朝京中街驰来。马上的韩王,大红斗篷兜风飘扬,朱明朝袍迎风撩荡,在白皑皑的世界里像燃起的一团火苗,那一团火苗在白茫茫灰蒙蒙的天幕下飞速流动,尽显翩翩少年的飒爽英姿,风流王家的豪迈飘逸。他此刻已深切体味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话的深意了。他遵父皇之旨只在宫里寂寞一夜,对鹅鹅的那份至深至烈的思念之情,就甭提有多么难耐难挨了。偏赶上今日早朝议事冗繁,他虽身在朝堂,而那颗不安分的心儿,未及散朝早就飞到怡香斋去了。他知道刘娥今日要到大相国寺为潘娇儿禳灾做佛事——做佛事之前已斋戒三日以示虔诚;上午做佛事清晨又不进食,他担心将心爱的鹅鹅饿坏了……
韩王扬鞭催马驰至怡香斋门口飞身下马,早有门卫迎前接驾。他将缰绳扔给门卫,正要进院,就听得袅袅琴声从怡香斋正房传来。他踏雪走进宅院,方听出琴声的调子凄凉且悲哀。《昭君怨》!他心头一颤。是何事令她如此忧思绵长?……他心生疑窦边暗忖边前走,忽然琴声转弱歌声荡起:
秋木萋萋,其叶萎黄。有鸟处山,集于苞桑。养育毛羽,形容生光。既得升云,游倚曲房。离宫绝旷,身体摧藏……虽得美食,心有徊徨……高山峨峨,河水泱泱。父兮母兮,道里悠长。呜呼哀哉,忧心恻伤……
他踏歌前进,循声而往。待歌声停歇,琴声再扬时,他胸腔里那颗激荡于缠绵柔情里的心,仿佛有些怅然茫然了。近几个月来,刘娥似乎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似为沉重的心绪缠绕羁绊,久久不能挣开。
他推门踱进屋来。刘娥仍沉浸于《昭君怨》的琴曲里,眼里饱含着清泪,玉面呈现哀婉凄楚之色。他悄无声儿地站在她身侧,静候她弹完曲子,方问道:“何事之扰?心情如此沉重?”
刘娥一时无语,亦不正视他。她平视前方,自是落泪。簌簌泪滴,滚过香腮掉在胸前,她仿佛不觉似的,任其如断线之珠,一味地流淌。他弯腰为她拭泪,边拭边说:“别这样,鹅鹅,有何难言之隐,尽管对昌哥讲。哥哥一定为你做主!”
她倏然转身双膝跪地:“鹅鹅求昌哥一件事。哥若不答应,鹅鹅便长跪不起!”
他慌了手脚,急忙探身搀扶她,吐出的语言亦似语无伦次:“这……这是由何而起么?快起来,快起来!哥答应你还不行么?”
她被他扶了起来。但她没有破涕为笑,仍是潸然泪下地哭道:“昌哥知道么?夏守赟来过了!”
“他惹鹅鹅生气了?”他盯着她的面庞说。
她摇首否定道:“是他带来的一个消息,使鹅鹅越发感到罪孽沉重了——王妃病笃,每次昏迷醒来总是问您回来过没有,今日前晌,她命燕燕去找陈尧叟,叫陈尧叟或者杨崇勋设法儿,一定要找您回去。鹅鹅亦是女人,以女人之心揣度女人之心,以女人之情揣度女人之情,她是多么需要您守在身边啊!设想她不是王妃,亦非将相之女,而是一位普普通通的民家妻子,在沉疴缠身的情状之下,依然得不到丈夫的呵护与疼爱,那将是何等的痛楚与悲哀呀!所以,鹅鹅恳求昌哥:您务必马上转回王府,恪尽丈夫应尽之责——为她去请太医院最好的御医诊视,亦多多少少赎回一点鹅鹅夺她之爱所犯下的沉重罪孽。”
韩王为情所动,长长叹了一个唉声,一屁股重重地在椅子里,说道:“她要有你一半的好心眼儿,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可她偏偏是小肚鸡肠,容不得你,甚至想置你于死地。每想到这些,我就一生一世不想见她。不过,既然鹅妹有求于我,我照办就是了。”说罢他起身便要辞去。
“昌哥稍等!”她叫住了他,从手包里取出一枚玉佛,小心翼翼递向他:“这是今日我为王妃做完禳灾的佛事之后,又花五十两银子特意为王妃捐来的护身佛。昌哥一定要代鹅鹅亲手为王妃戴上。让佛祖保佑王妃大劫转安,健康长寿!”
韩王表情凝重地接过玉佛,掂在手里玩味了片刻,方道:“但愿佛祖不辜负你的一片虔诚之心!”
他从刘娥手里捧起玉佛装入银袋,亲吻了她一下,便出门策马回府而去……
韩王府寝宫里,韶华二十有一的王妃潘娇儿,昏迷中终于翕动一下干瘪的嘴唇,眼睑眨了眨,声若游丝般地叫了声:“燕燕。”
“奴婢在这儿呢。”守在床头的燕燕,急忙将脸儿伸向躺着的王妃,同王妃几乎面贴面地轻声回道,“陈记室亦来多时了,正等着王妃有事吩咐呢。”
陈尧叟凑到床前,望着王妃枯黄瘦削的面容,心里亦禁不住升腾起一股浓浓的悲哀与同情。王妃拼力挣开眼睑,缓慢地转瞬了一下,当她的目光同陈尧叟的目光碰到一起时,嘴角处绽出几丝可怜巴巴的笑意。“叫您久等了——陈记室!”她喘吁吁地说,“王爷他……您找到了吗?”
“王爷就会来的。”陈尧叟道,“上朝议事未归,等他一回来,马上就会来看王妃的。”
她仿佛有些失望,闭上眼睛方道:“我……我还不想死。我想请太医……”因为声音太小太弱,下面的话便听不清了。
燕燕和其他三个侍女,都在偷偷地抹眼泪。陈尧叟心头涌起一股悲凉,又感无可奈何。他觉得站在这里是多余的,而王妃不说话他又去不得,自是有些心躁,便背手儿蹑手轻脚地踱起了步。忽然,窗外传来咕哧咕哧疾步踏雪的脚步声,众人立马支起了耳朵。“是王爷!”燕燕听出了这个声音,兴奋得扶床即起,径直迎出门去了。
果然是王爷到了,他披着一身雪花,带着一股寒气,怕寒气袭扰了病人,便随燕燕先到侍女的房间脱掉斗篷,扫干净身上的雪粉,这才悄无声息地踱进寝宫。“王妃!王爷回来了。”燕燕高兴得什么似的,咬着王妃的耳根儿,轻声儿说道。
王妃睁开了眼睛,见韩王正侍立床头垂首望着她,挺挺上身,欲要挣坐起来。“还是躺着吧。”韩王扶住她的肩头,复又将她放平,“我已吩咐张耆他们请太医去了。吃几付汤药,爱妃就会好起来的。”
王妃微微颔首,面容上泛起些许红晕和几丝欣慰的笑意。韩王取出了那枚用红丝绳儿串着的玉佛。在艳艳的烛光下,玉佛更加玲珑剔透,更加精致可人。他向燕燕示意一下:“你来帮帮手,我把护身佛给王妃戴上。”
在场的人们“唿隆”一声全围了上来。他们这时才看清王爷手上的玉佛,亦皆为王爷的良苦用心所感动。王妃久失笑容的面庞上,亦现出了久失的笑靥,激动的双眸里,闪烁着熠熠灼灼的亮光。“扶我起来。”她扭脸儿对燕燕道,“坐起来戴着方便。”
陈尧叟识趣地躲了出去。燕燕目送陈尧叟出屋,这才招呼同伴一起动手,稳稳、轻轻地将王妃扶靠在床头的锦被上。此时的韩王仿佛亦变得温柔、耐心了许多。他小心翼翼地将红丝绳儿套在王妃的脖子上,见丝绳儿长了些,又解开原来的扣儿,重新系了一次。
“谢谢王爷!”王妃深情地望着韩王的眼睛道,“有王爷的呵护与疼爱,妾身会慢慢壮起来的。”
韩王翕动一下嘴唇,想把刘娥为她捐玉佛、做法事禳灾的事儿和盘儿端给她,见她如此舒心愉悦,生怕扫她的兴致,便又咽住了。“这是从大相国寺花五十两雪花银捐来的。”他说,“佛祖保佑,比喝苦水好。等王妃康复之后,亦到大相国寺还个愿吧。”
王妃轻轻点头,无声地笑着。她攒足力气,启动双唇又要对韩王说点什么,窗外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是张耆带着两位御医冒雪赶来了。
“你领他们先到客厅用茶。”韩王目视着燕燕道,“等他们驱掉身上的寒气,这里亦准备好了,再带他们进来。”
燕燕应声而去……
凤歌龙吟四
16怒太宗挥泪废汉王慈韩王问策救王兄
一个小小的玉佛,竟使王妃如此心动,是韩王想不到的。加上御医的汤剂调治,王妃的病,渐渐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好转——一个久卧不起的病笃之人,不几天居然能站起身来,由侍女们搀扶着,同王府的上下人等,共度一个欢乐团聚的除夕之夜。这件事,不仅为王府带来了吉庆祥和的气氛,亦令刘娥的悔疚之心获得了些许满足与安慰。韩王见府内府外的两个女人都开心,亦暗自欢心。
然而,大年初一的节日之夜,皇宫大内便燃起一把宫火,风助火势,火借风威,由东宫烧起,还漫延至周围的宫闱殿阁。情急之下,太宗动用了皇城司的禁卒。大内的几百名太监在蜂拥而至的禁卒协助下,一直救至五更时分,方把大火扑灭……
韩王赵元侃,是在大年初二的黎明才得知宫火消息的。他拉过芦花驹,就往皇宫急奔。但已为时过晚,不仅大火已被扑灭,纵火犯亦被中书捕获,正在御史台大堂按问呢。他赶到大堂一看,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原来纵火犯竟是他的大王兄——汉王赵元佐。只见大王兄面色蜡黄,身躯似乎愈发显得瘦弱矮小了,低头垂肩立于大堂之下,时不时就浑身瑟瑟发抖,一副很惧怕的样子。
“元佐你可知罪?”堂上的御史大声喝问。
“知罪。”大王兄的声音低弱。
“所犯何罪?”
“纵火焚宫。”大王兄供认不讳。
“你身为亲王,富贵已极。为何还要纵火焚宫?”
“因为我为父皇所弃,我恨……”
“嗡”的一声,韩王听到这里,脑袋顿时涨大如斗,他再听不见皇兄的供词,于晕眩之中,眼前又呈现出了昨日——大年初一的一幕幕——
原来,大王兄汉王元佐狂疾初愈,又逢新春佳节,堪称双喜临门。父皇一高兴,便普降德音,大赦天下;赐近臣宴饮于宰相府,召诸王宴射苑中。但父皇念及大王兄大病初愈,体质尚弱,就未通知元佐参与宴射。
大雪初霁,专为皇家狩猎的西郊苑中,白雪皑皑,林木萧萧,山丘隐形,鸟兽潜迹。在如此静寂肃穆的氛围中,太宗及其七子,八匹骏马突然驰骋而入,霎时之间将偌大的一片山林,搅得雪尘弥漫,棘折草飞;犬吠兔蹿,鹿奔雉鸣。太宗乃行伍出身,四十七八岁,身体尚健,七个儿子个个俊逸潇洒,英武善骑。父子八人皆是一身戎装,背挎箭囊,手挽强弓,一路追逐,一路射杀,将近二百亩宽广的一片山林猎场搅成了一锅粥。午餐是自猎的野味,虽然作料不足,倒亦松软鲜美。太监送来一坛儿御酒,原以为足够享用,不料还未尽兴便喝了个坛底儿朝天,一滴儿未剩。餐后继续狩猎,父子兄弟一年能有几次欢聚?自是欢乐无比。
至暮,皇兄皇弟各自回府。韩王经过东宫时,正好顺便去看望汉王,向皇兄恭贺新春之喜。方行至宫门,恰遇汉王正于宫门前漫步。他迎前施礼道:“王弟元侃向王兄请安,祝王兄新春健康快乐!”
元佐原本就个子不高,由于病魔经年缠身,便更显得羸弱瘦矮了。他见王弟戎装轻骑、尘埃敷面,甚觉惊奇,问道:“皇弟这般打扮,何往而归?”
韩王据以实相告。最后还加上一句:“王兄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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