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卖





  “哦,让你当太监。”亚力山大说。 
  “是那意思。” 
  “太监,你还如何和大雪梨……”亚力山大说起玩笑话来,蓝磨坊主真正的中国通。 
  常喜久迷上一个艺名叫大雪梨的妓女,雪用在女人身上不用想,那女人长得一定很白。一白遮百丑,她长相并不好看,他感慨说,我的媳妇与你比,她也是梨,只不过是黑不溜秋的冻秋子梨。结识大雪梨得感谢亚力山大,是他带军需官到心乐堂,堂子是俄国老鸨子开的。 
  “马料我想办法给你解决,去找大雪梨吧!”亚力山大说。他投其所好,总让军需官高兴。 
  “呀,常爷来啦。”俄国老鸨子卡娅扭动腰肢,声调肉麻道。她一定在中国的妓院进过修,完全中国老鸨子模式。 
  “少跟我发贱!”常喜久说,常来常往,说话也随便,在那种地方太文明说话还真不是那么回事。 
  “常爷今晚在这儿住局(留宿),还是带姑娘出条子(带走妓女)?”卡娅问。 
  常喜久将几块大洋甩到桌子上说:“当然住局,爷要在这儿吃花酒!” 
  “要哪位姑娘陪常爷啊?”卡娅明知故问。 
  “废话,我要哪位姑娘你不知道?” 
  “大雪梨。”卡娅挤出不真实的笑,随后朝楼上喊,“大雪梨姑娘,常爷来啦!” 
  “哎,来啦,来啦!”大雪梨应声扭动腰肢过来,花手绢在常喜久眼前蝴蝶翅膀一样翩飞,他随香风而去。 
  常喜久斜身大雪梨房间里的椅子上抽旱烟,大雪梨一旁伺候道:“常爷呀,妹给你唱曲儿,听哪儿段?” 
  “随便你。” 
  “……五呀五更里呀,酣夜唱晓鸡。为哥披戎装呀,挥泪惜别离!铁马冰河路千里。盼哥哥,千里明月照凯骑。”大雪梨抚琴唱道。 
  蓝磨坊里今夜点着电灯,尼古拉的脸显得阳光一些,没那么阴丝忽拉的,他问:“此人身世是?” 
  “他叫常喜久。徐将军生前启用的军需处长,洪光宗还用他当军需处长。在巡防军里军需处长举足轻重,我对他下功夫有几年了。”亚力山大说的下功夫,大雪梨算其中一个细节。 
  “现在掌握了他?” 
  “基本到手。此人有一大爱好,我投其所好。” 
  “又是那个大雪梨吧,她充其量是个青楼女子,别误了我的事。”尼古拉自然对烟花女子信不过。 
  “我叫卡娅培养她……她和常喜久睡觉,给她双倍的钱,她为我们收集情报。”亚力山大承认日本人在情报方面比他们做得好。 
  “陶知事和日本人交往甚密。” 
  “我们应该警惕日本人在巡防军身上……”尼古拉说。 
  “他们没有雨蝶,我们有雨蝶。”亚力山大骄傲地说,“我们无疑抢在日本人前面,再把军需官常喜久抓到手,巡防军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视线里。” 
  巡防军成为日俄两国情报机构争夺的焦点,桥口勇马带回月之香,她暂时住在黑龙会里,“啄木鸟计划”不能马上实施,还要做些准备工作。他召集手下人开会。 
  河下一郎、小田、古贺董三人进来道:“会长。” 
  “你们坐吧。”桥口勇马说。 
  “你先说吧。”河下一郎向小田道。 
  “会长去哈尔滨后,遵照会长的指示我们三人分头行动,我负责调查蓝磨坊,尼古拉没走,整日不露面,深居简出。”小田说,“此人身份神秘。”   
  《出卖》第十三章(18)   
  桥口勇马认真听小田讲完,目光落在古贺董身上。 
  “我负责监视司令部,近日没有生面孔进司令部,一切照常。”古贺董说。 
  “部队有没有调动的迹象?”桥口勇马问。 
  古贺董答:“孙参谋长骑马离开司令部,至今未归。” 
  “他一人?” 
  “只带两个护兵。” 
  “还有什么情况?”桥口勇马问。 
  “司令夫人生下一个男孩。”古贺董说。 
  河下一郎最后一个汇报道:“三团驻守白狼山,进山路口共设置了六个卡子,临近亮子里镇这一个更加严密,派了一个连兵力把守。” 
  “有人进去吗?”桥口勇马问。 
  “除了军方的人马,外人一律不得进入。如果进山,得拿洪司令的亲笔手令。”河下一郎说。 
  桥口勇马若有所思。 
  小田、古贺董、河下一郎汇报完,静候会长指示。 
  “你们三人做好进山的准备,司令手令我来解决。”桥口勇马说。 
  在哈尔滨,接到东京密令,后年天皇造墓需要大量红松,命桥口勇马及早进白狼山探明木材储存量,掌握第一手资料。 
  俄国人、日本人紧锣密鼓地在巡防军身上下功夫,洪光宗丝毫未察觉,近日来他接受了副官们的建议,练起毛笔字,做了司令,日后免不了批批公文什么的。 
  司令在书房灯下习毛笔字,笨手笨脚。 
  “司令,习字呢?”黄笑天进来说。 
  “给我儿子起个名字,连练习写字,搂草打兔子,一捎带!”洪光宗说。 
  “洪福?”黄笑天凑近看字,说,“大少爷叫洪福?” 
  “呜,”洪光宗顺便写一个洪贵,问:“这个名字咋样?” 
  “一般,没气魄。” 
  “警卫长二弟,你帮大哥起一个。”洪光宗说。 
  “那我说几个,供你参考。穿山甲,常胜好,小白龙……” 
  “得了吧,”洪光宗打断道,“像似拉杆子时的报号。不行,不行,还是等兴文从牤牛河回来,他肚子里有墨水。” 
  “怎么的,俄国人又起屁儿(捣乱)?”黄笑天问。 
  “大鼻子老是在禁区边上晃荡,我放心不下,叫参谋长去看看。”洪光宗说。 
  【22】 
  清晨,孙兴文策马驰近亮子里城门,守城士兵打开沉重的大门,他直接进入,士兵给骑马远去的孙兴文背影敬礼。 
  晨曦在戒备森严的司令部门前石狮上闪烁,孙兴文在下马石上下马,持枪站岗的一个兵士马上过来接缰绳。 
  “长官。”一个内勤的军官走过来招呼道,“这么早啊?” 
  “我从北沟镇回来。”孙兴文说,“哦,司令起来没?” 
  军官目光向正房飘扬道:“在夫人房里。” 
  穿睡衣的洪光宗半靠半坐在床上,夫人环儿往烟袋锅里装旱烟,然后送到洪光宗嘴上,划火点着。 
  洪光宗深吸烟,吐出。 
  “我今天进山。”环儿说。 
  “你上天都行,就是不能进白狼山。” 
  “一个破白狼山有什么?你看得那么紧。” 
  “白狼山可是座宝山,有五样皇贡品呢。人参、貂皮、鹿茸、飞龙,红松。”洪光宗吐口烟,补充说,“六样,在早还有金子。” 
  环儿说皇帝是下三儿下三儿:下三滥的隐讳说法。,什么都是好的,连松木都要。 
  “懂啥?白狼山里的红松世界出名……你说我军守在三江干什么?守山,我的一个团长年累月呆在山里,为的是看山。” 
  “我进山去采蘑菇,又不是碰那些皇上贡品。” 
  “封山期间任何人不得进入。” 
  “连我……” 
  “别说是你,就是我亲爹都不行。”洪光宗话说得挺绝。 
  哼!环儿生气、撅嘴道:“不用你手令,我也进得去了白狼山。” 
  “吹!没我手令你过得去关卡?不信你就试试。”   
  《出卖》第十三章(19)   
  “咱俩轧东(赌输赢)。” 
  “轧什么?” 
  “我要是进得去白狼山,”环儿说她想了很久,都给司令挡住的事,说,“你让我去獾子洞,下一趟瓜园。” 
  去年,出了五服的堂哥徐小楼——将军府田产的租种者——送来新开园的瓜,一吃上瘾,萌生自己亲自摘瓜吃一定更香的想法。所以今年瓜子刚下地她就打听,出苗没?伸蔓没?坐瓜没?直到前不久听说瓜要开园,动身要去给司令拦住:要吃瓜叫徐貂壳儿送来,送一牛车瓜都行。徐小楼有一个外号,是将军给起的呢!徐小楼经常戴着貂皮帽子,准确说貂皮帽壳。环儿说自己亲手摘瓜吃着味儿不一样。司令最终没准许。 
  “你看你老太太胯骨惦(垫)心上啦!好,轧东你赢了你就去下瓜园。”洪光宗说,“你输了,可总也别提亲手摘瓜吃。” 
  “瞧好吧,”环儿自信地说,“你擎等我给你摘回红糖罐儿(瓜名)。” 
  “报告!”孙兴文站在门外道,“司令,我是兴文。” 
  “嚄,兴文回来啦。”洪光宗坐直身子,“到议事厅等我。” 
  议事厅里,洪光宗说:“坐,兴文你坐下说。” 
  “俄人的铁路绕过牤牛河,朝我们修来,快到北沟镇啦。”孙兴文说。 
  “姥姥个粪兜子的,大鼻子胃口不小,有点儿得寸进。”洪光宗瞪大眼睛道。 
  “尺。”孙兴文补上后一个字。 
  “尺,尺什么尺,字能省还是省,听懂就行嘛!”洪光宗不高兴道,明显狡辩。 
  “是,得寸进。” 
  “大鼻子铁路离北沟镇还有多远?” 
  “估摸三十里。” 
  “铁路修的比狗撵的还快。不行,不能让大鼻子再往前修啦。兴文,拿地图来!”洪光宗说。 
  孙兴文取过一张地图平铺在桌子上,地图两边上翘,他用双手按着,洪光宗用烟袋寻找位置。 
  “在这儿。”孙兴文腾出一只手,指某一点说。 
  “大鼻子要是把铁路修到北沟镇,可就到了我们眼皮子底下。” 
  “司令,据可靠情报,日本人的南满铁路,也往咱这个方向修来。” 
  “小鼻子也跟着凑什么热闹啊!他们都相中了三江县?” 
  “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啥?” 
  孙兴文伸出三根手指,洪光宗迷惑不解:“嗯?” 
  “山,白狼山。”孙兴文说破道。 
  “错翻眼皮(极为看错)!”洪光宗忧郁的脸给弥漫的烟雾笼罩着,形势愈加严峻。 
  “俄人昼夜不停地铺路基,测量……” 
  “火烧眉毛,事不宜。”洪光宗霍然站起来,磕去烟灰道,“水不来先叠坝。” 
  “事不宜迟,司令我们该……”孙兴文说,“未雨绸缪。” 
  “兴文,别吐词儿啦,什么毛不毛的,咱要抢先一步,把大鼻子挡在北沟镇,死活不能让他们把铁路修到北沟镇。” 
  “俄人不是棉花,没那么软囊。” 
  “咋地?他们敢妄为?”他用脚尖杵杵地,傲慢地说,“在咱们家的地盘子上,洋人比咱还牛?” 
  “明目张胆他们不敢,背地里难免……”孙兴文担忧道。 
  “放量让他们捅尿窝窝(捣鬼、使坏),别勒他们。”洪光宗吩咐道,“兴文,你立马返回北沟镇,和九团刘团长一起把北沟镇以东二十里以内的草原圈上,挖壕沟,架刺鬼(铁蒺藜),对外宣布此地为防军的草料场,任何人不得进入。” 
  “是。司令,俄国人会不会提出抗议?” 
  “听拉拉蛄叫还不种黄豆了呢!在北大荒,我们愿圈哪儿块地就圈哪儿块地,你尽管去办,有什么娄子我顶着。”洪光宗有股不管不顾的劲头。 
  “司令还是写个手令的好,我带给刘团长。” 
  “嗯,也对。”洪光宗说,他在砚台上蘸墨,龙飞凤舞地写。 
  “我去北沟镇得许多日子,蓝磨坊加工的那批马料,司令还是派人催一下,白狼山里的薛团长说草料快要断顿。”孙兴文说。   
  《出卖》第十三章(20)   
  洪光宗将写好的手令递给孙兴文。说,“马料的事我叫常处长去办,你一门心思办好圈地的事。兴文也别光盯着圈地,留心点大鼻子小鼻子动静。” 
  “兴文明白。” 
  “司令,”黄笑天进来说,“马鞴好啦。” 
  “喔,我们去遛马。”洪光宗起身说,每天司令早晨都出去遛马,这习惯还是当胡子时养成的。 
  “司令,我返回北沟镇啦。”孙兴文说。 
  “不忙,明天回去。”洪光宗挽留说,“看看我儿子,你给起个名。” 
  【23】 
  白狼山已加强了看守,士兵日夜守卫进山的关卡。究竟防守得怎么样,今天环儿进去进不去便知。 
  通向山里的路上,蒯筐提篮子的村妇走着,说笑着,村妇的对话让人听来,刚拱出土青草一样鲜活。 
  “昨晚的这场大雨,树林子里的蘑菇冒烟长(疯长)。” 
  “昨下晚儿雷打的,咔嚓!咔嚓!雷震蘑一定厚(多)。不过,听说看山的兵很不开面,不让进山。” 
  “那还不好说,只要解开裤腰带……当兵的成年守在山上见不到女人,都馋红了眼睛,苍蝇见血似的。” 
  “谁说见不到女人,镇上不是有窑子。” 
  到了关卡前,健康的乡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