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卖





  这时,孙兴文走进来,洪光宗如遇救星道:“兴文你回来得正好……” 
  “司令,我出去啦。”黄笑天离开。 
  “草料场……”孙兴文刚开口,洪光宗打断他的话道:“过会儿再说草料场,有个火烧眉毛的事儿,你给出出主意。”他讲了到女子师范学校,“一水水(色)的俊姑娘,我能不挑花眼吗。最后花大了,选了个瘸了嘠叽的,你说我怎么整?” 
  这种事不是孙兴文立刻能够回答上来的,挑选姨太不是相马选兵,司令心里究竟是怎个想法尚不清楚,还需听他表述。 
  “话我还给说出去了,收不回来啦。”洪光宗不愿谁说他讲话不算数,他认为男人的嘴不能像小孩屁眼儿似的没收管。 
  “司令,当着师生的面不是只说了‘她行’,没说别的。” 
  “没说别的。” 
  “没说别的就好办。”孙兴文发现有机会,说,“‘她行’这句话怎么理解都行……司令,我看你传话给丁校长,说本司令帮贫济困,选定那个受伤女孩子作为扶携对象,三年的学费司令部全包啦。” 
  打赖?洪光宗琢磨,陶知事的嘴堵不住,丁校长也知道此事……更重要的是,那个女学生太招人稀罕(喜欢)了,如果将来瘸得不厉害,娶过来作姨太也无妨。   
  《出卖》第十三章(27)   
  孙兴文看出洪光宗不肯放弃那个女学生,问:“司令是不是……” 
  “兴文,那学生就是你见了也拼死拼活娶到家的。” 
  “这样吧,我去那个女学生家一趟,了解一下她的腿到底咋回事,然后再作定夺。” 
  “中。”洪光宗沉吟片刻,说,“兴文,女学生的事叫笑天去办,你说说草料场的事吧。” 
  巡防军部队横着挡着,俄国人的铁路没再往前修,北沟镇近日出现了日本人,迹象表明他们也要修铁路,这是一个重大的动向,孙兴文赶紧回来向司令报告。 
  “日本人手也刺闹(痒)啦?”洪光宗说,“我们建立军事禁区拦住了俄国人两条冰冷的大家伙伸过来,这小鼻子……” 
  “他们的野心不比俄国人小。”孙兴文说,“支线铁路修到三江,显然不是目的,眼盯的是白狼山。” 
  “军事禁区划定,他们休想往这边修铁路,我就不信他们能把山里的木材扛出去,把金子给我挖走。”洪光宗说。 
  “如今国家软弱,外寇才肆无忌惮,你来占领,他来侵略。”孙兴文忧愁道,“令人忧虑的是,国门给外寇撞开,俄国人日本人以外又有蓝眼的红头发的……” 
  “姥姥个粪兜子的!国家他妈的肾不好,没有尿,大鼻子小鼻子才敢来咱家门口来撩骚(招惹人)。”洪光宗很激动地说,“好在我们有枪,有枪怕谁?鬼都不怕,还怕这群驴马烂子?兴文你记住我的话,咱巡防军,时刻牢记这个防字,防什么,你我心里都有数。白狼山在咱们的防区内,要像看着自家的东西一样看着它,外人别想拿走一草一木。只有这样咱们才上对得起老祖宗,下对得起老少爷们儿。” 
  “司令所言极是。”孙兴文比喻道,“狼咬上羊就不会轻易撒口……我们拦截了去路,他们不会消停。” 
  “咬上,即使咽到肚子里也要给我吐出来!”洪光宗说得硬气,让人听来兴奋,他说,“兴文,出了一件怪事。” 
  孙兴文接过洪光宗递过来的手令,阅览。 
  “你最熟悉我的字,仔细看看是我的手令吗?” 
  “是司令手令。” 
  “兴文你肯定?” 
  孙兴文没发现任何破绽,说:“没错。” 
  “噢,连孙兴文的眼睛都能蒙蔽,谁还不相信啊!”洪光宗慨叹道。 
  “司令你说这不是你写的?有人模仿你的手迹?” 
  “天衣无(缝)哟!”洪光宗说,“它是假的。” 
  “归终还不是给司令识破。” 
  “多亏我留了一手。”洪光宗诡秘地笑,从抽屉里拿出另一张手令说,“兴文你比照一下,看两张手令哪疙瘩不同。” 
  孙兴文分看两张手令,洪光宗一旁抽烟。他左瞧右看,没见两张手令有差异,说:“司令,我没看出来。” 
  “轻而易(举)叫你们看出奥妙还行啊。有的人看我的字写得什么稚气,像小孩写的。” 
  “童稚气。” 
  “是那意思,我怕居心叵(测)的人打主意,嘿嘿,和我白尾巴尖的老黄皮子耍心眼儿,不灵!”洪光宗夸耀自己外愚内智时,用了一句俗语贴切而生动,他说,“别看我衣服破,肚子里有干货。” 
  “没人斗得过司令。” 
  “啊,连你孙兴文也会在我面前唱喜歌了啊!还没人斗过我,我是诸葛亮?不是!充其量是吃亏多啦,学聪明啦。” 
  “吃亏也是财富。” 
  “兴文啊,你鞍前马后地帮我,对我耿耿忠心的,你是我最信任的人,甚至于超过我的儿子彪。”这种比喻不知是否恰当,至少表露他一种真实想法。“兴文,你伸出手来!” 
  孙兴文不知司令做什么,伸出手掌,洪光宗拿起担在砚台上的毛笔,在孙兴文的手掌心上点一下。 
  孙兴文哎哟一声。 
  “咋地啦?” 
  “像似给针扎了一下。”孙兴文说出感觉。 
  “没错,是针。”洪光宗道出玄机,“我在笔尖里藏了针,一根纳鞋底的马蹄针,签名时我使劲按一下,纸上戳穿个小眼儿。”   
  《出卖》第十三章(28)   
  孙兴文分别拿起真假手令,对着阳光一照,一张有针眼儿,另一张却没有。 
  “我这笔里藏针的秘密你给我保守着,千万别泄露出去。”洪光宗说,“钱钱物物的我批条子。” 
  “司令请放心。” 
  “你嘴最严。”洪光宗信任地说。 
  “是什么人伪造你的手令,出以什么目的?”孙兴文望着假手令道。 
  “安连长说像黑龙会的人,持它过的关卡。”洪光宗肯定地说,“甭寻思,小鼻子干的。” 
  黑龙会的人进山干什么?倘若不是有重要的事情,怎会选择封山时期进山,又冒险伪造司令手令? 
  “我也是木头眼镜——没看透,黑龙会是一些日本商人,他们来三江经商做买卖。”洪光宗眼里,黑龙会是一帮尖头梢脑的买卖人,他们与铁路不着边儿,进山做什么? 
  “此事不那么简单。”孙兴文说。 
  “那你说这长砣短钩的买卖人,还另有图谋?” 
  “很难说。” 
  “难说个六!黑龙会到镇上经商多年,他们的头头桥口勇马屁眼有几块疤我都清楚。”洪光宗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拿秤杆子的人有多大尿水? 
  “虽然说不上深不可测,难排除他们心怀叵测。”孙兴文观点与司令不同,或者说站得更高一些,看得更远一些。 
  “那几个手无抓鸡之力的钱串子(买卖人),他们能有什么大闹?别醑互(在乎)他们。”洪光宗说。 
  令人生疑啊,凭桥口勇马和司令的交情,有什么事需要进山直接找他,为何出此下策?这是孙兴文的疑点。 
  “呜呜,有些蹊跷。”洪光宗说。 
  眼下最打紧的是找到那四个进山的人,弄清他们确切的身份,才能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兴文,这件事还得你亲自去办,别人我不放心。” 
  “是,司令。” 
  “此事只你我知道。”洪光宗叮嘱。 
  孙兴文秘密进了白狼山。 
  【26】 
  桥口勇马来到三江县衙门,两个门岗见他是日本人,拦住问道:“找谁?” 
  “找陶知事。”桥口勇马操流利的中国话说。 
  “你等着。”士兵转身进去,另一个士兵神情威严地拦着桥口勇马,他等候放行。 
  “桥口勇马先生,知事请你进去,请!”士兵出来说。 
  “请用茶。”陶知事亲手端杯茶给桥口勇马道。 
  “大红袍,武夷山岩茶,好茶,好茶。”桥口勇马呷口茶,赞赏道。 
  “桥口勇马先生果然厉害,一口便能喝出来。” 
  “陶知事可是我的茶道老师,我喝茶完全和你学的。”桥口勇马谦逊地说。 
  “哪里,哪里,您是中国通,天文地理,风土人情,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连我这个土生土长的人也自愧不如啊。” 
  “陶知事总是谦虚。哦,今天来,有一件事情请你帮忙。” 
  “您请讲,不必客气。”陶知事说,至今桥口勇马还是自己的地下高参外脑,许多事情要他出主意。 
  “我有一个老乡来镇上,想开一家茶社。” 
  在陶知事看来这是区区小事,开茶社,随便开。出于至交他说:“贵国的茶道博大而精深,只是亮子里镇地处偏僻,很少有贵国人来此,恐怕……” 
  “开一家地道的中国茶馆。”桥口勇马说。他说面对的顾客不是日本人,而是中国人。 
  “噢。” 
  “喝茶带看表演,买卖一定火。” 
  “我懂了,桥口勇马先生要把茶社办成可以听评书、大鼓的小剧场。” 
  “还有二人转。”桥口勇马补充道,“宁舍一顿饭,不舍二人转。有了二人转,何愁茶社不红火。” 
  “有道理。”陶知事佩服桥口勇马精明的商业头脑。 
  “关键就是选址问题啦。”他说为选址请知事帮忙。 
  “选址没问题,相中哪块地方吱声,亮子里镇上,你随便挑。钉子、难题,我给你协调。”陶知事没打奔儿,一口答应。   
  《出卖》第十三章(29)   
  “因此我来找你,还真物色了块地方。” 
  “哪儿块?” 
  “税捐局胡同。”桥口勇马说。 
  税捐局胡同是块特殊地段,说它特殊对面就是司令部,原来的几家店铺不明原因关张闭店。 
  “税捐局胡同我看不太合适。”陶知事说,“最好到别的地方……” 
  “为什么?” 
  “有个典故,桥口勇马先生知道否?狗凶酒酸。”陶知事婉转道。 
  “狗凶酒酸?”桥口勇马摇摇头。 
  古时有一酒馆开得很红火,挣了不少的钱,老板惟恐遭贼偷,养了条特凶的大狗拴在酒馆门前,食客害怕那条狗不敢进门,渐渐地酒馆生意萧条。老板纳闷,百思不得其解。有人点破:狗凶酒酸。 
  “可我还是不明白陶知事的意思。”经陶知事这么一讲,桥口勇马明白了狗凶酒酸的道理,可是为什么茶馆不能开在司令部的对面不明白。 
  “你选开茶社的地方,紧邻司令部,那地方骑马挎枪的人出入,老百姓避兵如避虎,兵凶茶凉啊!” 
  “喔,这些当兵的,长年累月在兵营,苦熬干修,寂寞无聊。茶管开在他们眼前……自然红红火火。” 
  “洪光宗带兵管束很严,你即使把茶社开到司令部里,兵们也未见敢去。” 
  “这我早想好了。如果司令经常光临惠顾呢?情形大不相同。”桥口勇马胸有成竹道。 
  “理是这么个理,问题是怎么样让司令光顾。” 
  “投其所好。” 
  陶知事惑然。 
  “我忘对你讲了,”桥口勇马道破天机,“开茶社我的那位老乡月之香,可是绝代美人。用你们的话说,国色天香。” 
  “哦,司令爱美人。”陶知事幡然大悟道。 
  桥口勇马不便也不能说出真正的动机,那是特务机关的绝密行动——“啄木鸟计划”,只是说同乡开茶社如何招徕巡防军官兵来喝茶,他说:“第一步,我请司令给茶社题匾。” 
  “可是洪光宗的字,实在不敢恭维。”陶知事说。 
  “只要兵士认出是他们司令的手迹,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桥口勇马讲明请司令题字的目的,看的不是字,而是题字人的权势地位,和他的字带来的效应。 
  陶知事表示全力支持他,桥口勇马回到黑龙会,对月之香讲了找陶知事的过程。 
  “陶知事靠得住?”她问。 
  “陶家两辈人,都是我们的人,而且早在我们掌控之中。” 
  “会长,东京指令我配合你,尽快啃下洪光宗这块骨头,他在三江的势力太大了。”月之香说,他们商定的“啄木鸟计划”得到东京的批准,她接到一个特别命令,全力配合桥口勇马。 
  “一个时期以来我接近他,找到了下口的地方,其实他的骨头也没那么硬,软肋是……”他瞥眼月之香的胸部。 
  月之香挺了下胸脯,说:“爱好这一口的男人都好攻破。” 
  目前洪光宗只有大夫人,正张罗娶二姨太。缝隙已经张开,桥口勇马研究如何钻进去。不久的将来要把白狼山的木材运回国内,过不去洪光宗这一关不行。 
  “只要计划周密无懈可击,没问题。”月之香说。 
  “我们的人已进山。”桥口勇马说。 
  “公开进去,还是潜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