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卖





  当胡子的大都不怕死,作为大柜占江东更不怕死,前提是因什么而死。弄死河下一郎是蓝磨坊主指使,为了十二匹速步马,不计后果的事做下了,算算账,十二匹马换一条命不划算。 
  小田持刀走近,占江东闻到铁器的腥甜味道。 
  “你是不是喝碗上路酒?”桥口勇马倒有几分人文关怀了,“喝我们的清酒,还是你们的小烧?”   
  《出卖》第十九章(2)   
  “等等!”占江东不怕死,但是不想死,说,“我卸掉黑锅。” 
  “哦?” 
  “我的确是替人背的黑锅。” 
  “巡防军?” 
  “不是。” 
  “蓝磨坊?” 
  “是。”占江东准备讲出实情。 
  “说吧。”桥口勇马道。 
  胡子大柜占江东讲出亚力山大指使他害死河下一郎的来龙去脉。 
  “河下一郎说什么没有?”桥口勇马问。 
  “说出他进山的任务。”占江东说。 
  桥口勇马放过了占江东,准确地说是接纳了他,信奉有奶便是娘生存哲学的胡子头做了一次出卖,投靠了日本人。弄清了河下一郎的死因,此次进白狼山的意图已经暴露,桥口勇马最为担心的倒不是俄国人,一旦巡防军知晓,和洪司令的关系不好处,假如在亮子里站不住脚,势必影响日后占领满洲的大计。 
  “会长。”月之香被叫来。 
  “你把蓝磨坊的人劫走河下君并杀害的消息,透露给洪光宗。”桥口勇马布置任务道,这样做是让洪光宗解除对日本人的怀疑,他为此一定恨俄国人。 
  “是。” 
  “要巧妙,不露痕迹。”桥口勇马说。 
  “没问题。”月之香说,“后天我的生日,洪光宗答应来喝酒。” 
  【49】 
  洪光宗独自一人去赴月之香的生日宴会,令他想不到的是,只他们两人。 
  “怎么……”洪光宗想到寒酸上去,没有第三个人来祝贺。 
  “本来我就没什么朋友。”月之香往可怜上说。 
  “你早说啊,我派几个弟兄来给你过生日。”洪光宗单纯地说。 
  “我们两人岂不是更好。” 
  月之香的美丽充满诱惑的暗示,很快被他领悟,说:“好,我俩好。” 
  茶社关了门,洪光宗的卫兵在前厅喝茶,没人打扰他们,月之香热情中夹杂着暧昧,洪光宗逐渐放开,防御的底线崩塌,欲望之火从眼睛里蹿出,她把自己当成诱饵却不急于让你咬钩,这无疑给后面的咬钩增加魅力。作为一个出色的间谍,更是一个美丽女人,她知道怎么做效果最佳。 
  “司令,你是我最亲的人啦。”月之香最动情的话往外掏,衣服一件件往下剥,“在这里,我没第二个亲人。” 
  “黑龙会……” 
  “别提他们,那些商人哪里讲人情冷暖,只顾自己赚钱。”月之香怨怼的口吻道。 
  洪光宗想起小田欺负她的事,问:“他没再来找你麻烦吧?” 
  “对司令他们不敢放肆。”月之香说。 
  日本清酒洪光宗喝得并不习惯,心不在酒上,便没喝出酸辣来,因为是酒,一样醉人。民谣曰: 
  酒是气流水, 
  醉人先醉腿, 
  嘴里说胡话, 
  眼睛活见鬼。 
  这一刻,洪光宗虽然没如民谣描绘的那样醉态,也着实有几分醉了。 
  “啊哟!”月之香突然惊叫了一声,急忙捂住耳朵。 
  “怎么啦?” 
  “虫子飞进我的耳朵里。”月之香显得慌措。 
  洪光宗一旁搓着手,不知如何帮助她。 
  “司令,”她凑过脸来,整个身子差不多盖住他的腿,女人的气息春雨一样浸透他,娇嗔地说,“你看呀!” 
  握枪的手捏住肉乎乎的耳唇,洪光宗触到令其浑身颤抖的东西,与其说是一次机会,不如说是女人的小伎俩。 
  “司令,”湿润润的气息扑过来,所谓的虫子早跑到爪哇国去了,她鸟一样落在他的身子上。 
  那个下午他他密上发生了一件美丽的事,无论对当事者,还是旁观者,都是可以当故事来讲的。 
  “你很凉。”他事后说出特别感觉。 
  “我在家乡下过水田。”她解释她的凉。 
  日本女人的凉成为洪光宗的一种美好的记忆,以后的几房姨太太中,都没碰到凉的,因为她们没下过水田,冷水没长期浸泡过,他只能如此理解了。   
  《出卖》第十九章(3)   
  “司令,你和黑龙会的人有仇?” 
  “哦,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呀?”他觉得奇怪道。 
  “是这样,”月之香编造说,“昨天有两个人来喝茶,他们低声议论,说蓝磨坊的人从巡防军手中劫走黑龙会的河下一郎并杀害。 
  “你信我们会抓黑龙会的人?” 
  “我当然不信,”月之香说,“所以我才问你与黑龙会是否有仇。” 
  洪光宗特别牢记蓝磨坊的人劫走河下一郎这句话,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惊讶和在意。 
  风放出去了,月之香转向一项计划上,她说:“司令愿不愿意学日语?” 
  “中国话我都说不太明白,还学啥东洋话啊。”洪光宗谦虚得恰如其分,她见他凝望着自己,“你说我有学你们日本语的必要?” 
  “是啊,你不学,你儿子应该学。” 
  “对,对呀!”洪光宗忽然开了窍,将来把儿子送出国去读书会有更大的出息,留洋回来能做官,例子比比皆是,陶知县就是留学日本的。 
  “送你儿子去我们国吧。”月之香说。 
  “你的建议不错,我可考虑。”他欣然接受道。 
  “如果司令信得过,我可先教少爷日语。”她主动道。 
  请洋老师教洋语,连朝廷都这么做,皇帝皇帝:指末代皇帝爱新觉罗?溥仪。的老师是外国人呢。洪光宗心思全在儿子身上,丝毫没想月之香怀有其他目的。 
  “可是……” 
  “可是什么?”她问。 
  “我儿彪刚冒话(幼儿说极简单的词语),学日语早了点儿。”洪光宗说。 
  “不早,胎教……” 
  “啥?在娘肚子里就能教他?” 
  月之香说出学日语越早越好,于是洪光宗同意,他感兴趣的是她名正言顺到司令部里去住,他们两人直接来往方便了。 
  “你的茶社怎么办?” 
  “不开了,为教好少爷……”月之香愿意牺牲自己的利益,说。 
  她这样做足以使他感动,为自己儿子人家舍弃买卖不做。他说:“我给你补偿。” 
  “看来司令没拿我当朋友啊。” 
  “当,当了啊!”他急忙说道。 
  “还要给什么补偿?” 
  “你为我……好好茶馆不开,损失那么大,不做补偿我于心不(忍)啊!再说,总该给些报酬吧?”洪光宗说,“你不肯接受,我另请别人。” 
  “如果司令执意……好,我接受!”月之香说。 
  一件事情就这样说定了。 
  【50】 
  “郝秘书,”洪光宗吩咐道,“你叫人在二进院内打扫出两间屋子,一间给少爷做教室,一间给先生(老师)住。” 
  “是,司令。”郝秘书应声道。 
  司令部共四进院,最里边的是他与环儿的院子,外人一般进不来,徐将军在世时也是这样格局住着。三进院仍然住着枝儿等家人,娶过来二姨太住在三进院,将作为家庭教师的月之香安排在二进院,属常理的事情,大部分办公设施都在一进二进院子里,司令经常处理公务和会见宾客的白狼厅、黑貂厅全在二进院,副官及议事大厅在一进院。司令部的外院,还有马厩、警卫部队的营房什么的。 
  “郝秘书,先生住的房间尽量选择背静一点的地方。”洪光宗说,“是一位女先生。” 
  “女老师。”郝秘书至此才知道请来教少爷的是位女老师。 
  “日本人,你认识。”洪光宗说。 
  “我认识?” 
  “月之香。” 
  茶社老板来司令部做家庭教师,事先几乎没人知道,贴身的郝秘书也不知道,洪光宗牙口缝没欠。 
  “司令,可是少爷……”郝秘书闪烁其词道。 
  “年龄太小是不是?孤陋寡(闻)!”洪光宗鹦鹉学舌,说他现买现卖更贴切,他说,“胎教,胎教你懂吗?孩子在娘肚子做胎儿后,就教他……”下面是他的发挥了,“好比鸟吧,出蛋壳就得教它,啥鸟教它,它长大随啥鸟叫唤。”   
  《出卖》第十九章(4)   
  郝秘书不敢恭维司令的理论,他也没心思去恭维。月之香到司令部来,可不是做什么家教那么简单啊! 
  “两天内把老师住的地方安排好。”洪光宗说。 
  郝秘书遵命去办,白狼厅里只剩下洪光宗自己,他把自己放松在椅子上,军靴担在桌子上,这个姿势谁都感到舒服。人舒服了,就往舒服的事情上想,惬意的“凉”感觉重新虫子一样爬上心头。 
  “你过去碰过日本人?”月之香问。 
  “没有,只碰过俄国人。” 
  “什么感觉?” 
  “嗯?”他没明白她问什么。 
  “是凉,是热?” 
  “热,火炭一样。” 
  “你喜欢热还是凉?”她问。 
  洪光宗怎么也想不起来是怎样回答的,当时激动在冰面上,说什么都忘记了,有些印象的是她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用肢体语言表白了。 
  冰凉的日子即将来临!他渴望冰凉,月之香住进司令部,享受冰凉的机会多多。 
  孙兴文进来时,洪光宗思维正在幸福之冰上行走。 
  “司令。” 
  “唔,兴文。” 
  “黑龙会的人找到了河下一郎的尸体。”孙兴文说。 
  收起腿,洪光宗坐直身子。 
  “靠近镇子的河段,摸蛤蜊的人发现的。” 
  “有人说蓝磨坊的人杀了他。”洪光宗说。 
  “我也听说了。”孙兴文没说消息的来源,显然不是一个渠道获得的,在街上遇到桥口勇马,他亲口对他说的。 
  “桥口勇马没说别的?” 
  “唔。”孙兴文难以启齿的样子。 
  “说吗!” 
  黑龙会长对孙兴文说,月之香有点粉,请司令加小心。 
  “粉?”洪光宗皱起眉头,粉在东北话中,与黄同义,如粉戏,粉词儿,总之沾了粉的边儿就是淫秽。 
  “司令,你不必把桥口勇马的话当回事。”孙兴文解劝道,说时暗暗观察他的表情。 
  “煮豆烧豆秆的诗怎么说?” 
  “哦,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这还不是猪八戒啃猪爪——自裁骨肉嘛。”洪光宗没那么多文化,“他们都是小鼻子(日本人)啊!” 
  归结到相互残杀的窝里斗上面去,孙兴文不敢苟同,他听说司令请月之香到司令部来,想阻止已来不及。 
  “兴文,你说月之香是那样的人吗?” 
  孙兴文未置可否,他婉转说出自己的看法道:“我们离日本人远点为好。” 
  “嗯,你说我请月之香做先生不对?”洪光宗表情不悦道。 
  “不是,少爷学点日语对劲儿。”孙兴文没回避他问询的目光说,“不过,我们毕竟对月之香了解得太有限。” 
  “你是说她的来路不明?”洪光宗觉得当头给人泼下一盆凉水。 
  “日本人进白狼山收集木材和金矿的资料,可见其野心勃勃,司令,在此关头,月之香弃店来教少爷,不能不让人生疑啊!” 
  这不只是一盆冷水了,是反对的声音。洪光宗历来重视孙兴文的话,细想想月之香和自己一见钟(情),上床也快……他说,“要不然我辞退她?” 
  “出尔反尔不好,她的底细没摸清楚前,一切照常进行的好。” 
  “万一是引狼入室?” 
  “不能这么说。”孙兴文目前没有证据证明月之香是黑龙会派来的线人,一旦怀疑错了不好交代,所以他留有余地。“先让她教少爷也无妨,搁在眼皮底下……” 
  洪光宗蹬不开套的是迷恋,是对月之香的缠绵。 
  “冒昧问司令,是谁提出的做家庭教师?” 
  “当然是她啦。” 
  孙兴文几乎认定自己的判断没有错,月之香仅仅是和司令有那层关系,也不至于做这样大的牺牲吧,动机令人生疑。 
  “兴文,你我应该无话不讲,你说,月之香会不会有问题?”洪光宗说的绝对私下话,“我再糊涂也不能因一个女人误了大事啊!”   
  《出卖》第十九章(5)   
  能说什么,目前不能说什么,警钟敲了,事情要看发展,但愿这个日本女人不沾政治、阴谋的边儿。孙兴文说:“只要她不是黑龙会的人,司令和她相好无可厚非。” 
  “人心隔肚皮,谁能钻谁的心里看去啊!”洪光宗仅剩一点点冰凉的幸福烟一样飘走,他和孙兴文这次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