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卖
“二爷,我们去踢坷垃吗?”一个胡子问。
“多嘴!”黄笑天斥责道。
《出卖》第七章(2)
徐将军再次迈入议事厅,孙兴文立刻站起来道:“将军。”
“你们商量完了吗?”徐将军问。
“时间定在五天后,他把人带到校军场……”孙兴文说,五天后是农历初七,洪光宗喜欢七,民俗正月初七为“人日”,古人诗曰:幸陪人胜节人胜节:即人节、人生节、七元日。汉东方朔《占书》载:岁后八日,一日鸡,二日犬,三日猪,四日羊,五日牛,六日马,七日人,八日谷。,长愿奉垂衣。每月逢七,都称为人的日子。
“人日你们过来好啊!”徐将军同意,问:“洪光宗,我问你,起局几年啦?”
“七年。”洪光宗答。
“三江地面上的胡子绺子,你是否都熟悉。”徐将军问。
“不敢说都认得,大概(其)吧。”
“捣嘎子绺子你听说过?”
洪光宗拊掌大笑。
“你笑什么?将军问你捣嘎子。”孙兴文觉得莫名其妙,问。
“我笑捣嘎子也敢称局称绺啊!”洪光宗道。
“你认得捣嘎子?”徐将军惊喜,见到一线曙光,正寻找毫无头绪之际遇到一个知情人。
“邪杈子。”洪光宗鄙视地说。
“邪杈子?”孙兴文不懂土匪黑话所指。
“这是我们帮道上的规矩,三五个人也对外自称绺子,不成气候。我们每年都要打邪杈子,清除他们。”洪光宗牛皮哄哄,说,“他们是啥?啥也不是!”
“捣嘎子现在在哪儿?”徐将军问。
“我不是说了吗,屁崩的几个人,居无定所。”洪光宗说。
“噢,是这样。”徐将军颓然道。
“将军有事找他们?”洪光宗有意无意地问。
徐将军是说还是不说真相,迟疑不决。
“将军真要找他们的话?”洪光宗愿意效劳,道,“我给你拎来就是,小事一桩。”
“你别说大话。”孙兴文说。
“大话?”洪光宗拍着胸脯道,“逮他还不如同逮只蚂蚱似的。”
徐将军沉吟半晌说:“实话对你说吧,我家大小姐给捣嘎子绑去……”
“啊!”洪光宗表情惊诧道,“吃了黑瞎子胆?胆儿也太肥啦!小小的邪杈子,竟敢做惊天大案。”
“洪光宗,”徐将军几分期待了,说,“你能找到他们救回我女儿吗?”
“应该没问题。”洪光宗假惺惺地说,“难是难了点儿,不过,我头拱地……”
“叫孙副官带人配合你。”徐将军说。
“行,当然好。”洪光宗假装一转念道,“这不妥,将军你想啊,我们在明处,捣嘎子躲在暗处,见我们明明晃晃地来了,他还敢露头吗?”
“也是,也是。”徐将军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道上有道上的规矩,我放出风去,说徐将军是我黑貂的蛐蛐(亲戚),他会乖乖地交出人来。”洪光宗说。匪道上像黑貂这样的大柜有一定声威,一般小绺子不会得罪他。
“有那么灵?”孙兴文将信将疑道。
“江湖有道……”洪光宗说,狼有狼道狗有狗道,匪亦有道。
“就拜托你啦。”徐将军也算有病乱投医了,指望道,“等你好消息!”
“将军,我把绺子和小姐一起带给你。”洪光宗夸下海口。
洪光宗出将军府见到从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个穿戴不俗的青年人,他不知道这位就是新任三江县知事的陶敬泽,有几个戴枪人保护着,猜到不是草根人物了。
“给将军请安。”陶知事谦恭道。
“客气了不是陶知事,你上任几天了吧。老朽事务缠身,没去府上道喜,很是失礼。”徐将军说。
“敬泽是晚辈,哪有劳前辈之理。”陶知事谦虚道,“小辈乳臭未干,才疏学浅,将军德高望重,还请多提挈教诲。”
“不敢,不敢。”
“小辈为答谢家乡父老,”陶知事说明来意,“明日特在寒舍备薄酒素菜,恳请将军赏光。”
《出卖》第七章(3)
“哎呀,真是不巧啊。”徐将军推辞道,“我家里出了点儿事,恕不能前去。”
“前辈不方便,改日专门请您。”陶知事也知趣,说。
“不必客气。”徐将军说。
“冒昧问一句,外面传言将军的大小姐,给胡子绑架……”陶知事问。
“汗颜啊,胡子绑票绑到将军头上。”徐将军说。
“土匪也太猖狂了,藐视县衙!”陶知事假装气愤道,“将军,解救大小姐本知事责无旁贷啊。”
“自家事,怎好惊官动府啊,我自己解决。”徐将军谢绝道。
“也好,将军,告辞了。”陶知事悻然而去。
孙兴文给徐将军倒上一杯茶。
“陶敬泽比他老子圆滑。”徐将军说,陶敬泽毕竟留学日本,比他土财主爹有文化。“请我去他家赴宴。”
“我猜将军没有答应。”
“我凭什么答应,陶家饭碗我不能端。”
“为什么呀,将军?”
“兴文啊,说起我们两家的事话很长喽,以后再对你说吧。”徐将军不愿说原委,“陶知事主动帮救环儿,我给拒绝了,咱们等洪光宗的消息。”
“为确保万无一失,洪光宗找他的,我们的寻找也别停下来。”孙兴文说出自己的主见道。
“行,但有一条原则,不能激怒捣嘎子,以免对环儿不利。”徐将军叮嘱道。
亮子里镇还有一个大宅院,其规模与将军府不相上下,陶敬泽父亲是有名的金把头,他的故事不是金沙堆起的万贯家产,而是他最传奇的一次经历,为将金子带出卡子,将金豆子、金疙瘩、金皮子装入病死的父亲肚子里,尸首运到亮子镇,他从此就发啦,后开了多家买卖,至今人们称他陶老板。
此时,陶老板半躺在椅子上,长长的旱烟袋斜向一边儿抽烟,责备儿子道:“说你不信,徐大杆子不会给你面子。怎么样,遭白眼儿了吧?”
“爹,徐将军的势力范围何止一个小小的三江县,儿想当稳这个知事,非得徐将军认同啊。”陶知事比老子认清形势,事实上也如此,兵荒马乱的,枪杆子尤为重要。
“恐怕很难,”陶老板啯口烟道,“陶徐两家是世仇,三代人五代人化解不了。给你提媒吃了闭门羹,你亲自登门拜访,请他赴宴不给面子。你说说,明摆着记我们的仇吗。”
“尽管是这样,我们还是主动缓和……”陶知事说。
“下辈子吧,即使你管他叫爹,他也不会与我们和好。”陶老板说得绝对。
“照爹的说法,我这知事没法当下去了。”
陶老板将烟袋交给女佣,轰她下去,而后诡秘地说:“天无绝人之路。爹给你搭咯(联系)上日本人。”
“日本人?”
“时前眼目下你也看着了,日本人一天一天比俄国人强大,说不准哪一天东北日本人说了算。徐又是个啥?充其量是个草头将军。”陶老板说,在他眼里,充其量是大杆子,关东民间蔑称当兵的为大杆子。
“那是很遥远的事情,还没见日本人有什么大动作。”
“孤陋寡闻,孤陋寡闻啊!”陶老板蘸着茶杯里的水,往桌子上写了一个字,问儿子:“他是干什么的?”
“黑龙会会长啊。”陶知事回答父亲的话。
“嘿嘿,黑龙会有戏啊!”陶老板神秘地说。
《出卖》第八章(1)
【8】
洪光宗鞭马赶回老爷岭天已大黑,匪巢大窝棚里灯火通明。
“怎么像过节似的,里外都掌着灯。”洪光宗疑惑道。
“大哥下山,我怕有不测,准备了一下。”黄笑天说。
“去将军府救我?”
“唔,现在看来用不着了。”黄笑天悦然道,“瞅大哥春风满面,事儿一定很顺。”
“顺,特顺。弄壶酒,咱哥俩喝个痛快。噢,对了,也给众弟兄摆两桌,搬火三(喝酒)。”洪光宗说,“后天大煞落(日落),我们……枪响几声,待我进窝棚抱出大小姐,你们边放枪边喊叫,像似追杀。”
“没问题,大哥。”
洪光宗细致布置道:“我跑进山洞后,你们要不时地在洞的外围弄出声响,制造没有离开的假象。第二天我带她冲出山洞,你们追赶,将我的左臂打伤。”
“如果那夜你俩生米煮成了熟饭,没必要打伤你。”黄笑天反对道,“打伤左臂的苦肉计要不就不搞了。”
“打,一定要打这一枪。”洪光宗态度坚决地说,“二弟,我相信你的枪法,擦破一层皮,流血,要流血。”
黄笑天心没底道:“如果子弹打偏……”
“我自认倒霉,大不了多养几天伤。”
“关键在于山洞里的那一夜,大哥能不能得手,得了手一切迎刃而解。”黄笑天含蓄地说,“头喷儿菜(蔬果第一次成熟)大哥能不能吃到嘴呢?”
“没冒儿(没问题)!”洪光宗胸有成竹道,“她大不了是一匹马。”
“生荒子(未驯服的牲畜)哟!”
“你大哥驯马是老油子(阅历多、见识广且狡猾的人)。”洪光宗嘟哝道,“是菜吃头喷儿,是马骑生荒子!”
大荒沟夜晚格外寂静,此地离废弃的金场并不近,为何在此修窝棚?这是一个坑头——负责一个坑口的小头头——的住所无疑,人们有两种猜测:和一个女人住在一起;和一口古井有关。窝棚旁的确有一口填死的老井,旁边长着刺儿松,可以断定井水有了毒被填死的。有一句俗语云:旁边长着桦杨没毒,生刺儿松有毒。至于井是怎样先无毒而后有毒的,无从考究。
窝棚里点一盏马灯,环儿躺在采金夫的铺位上,仍旧蒙着眼睛,双手捆绑着。
“今晚你老实睡觉,别找不自在(麻烦)。”胡子警告加威胁道。
“啥时候放我回家?”环儿问。
“回家?你一个黄花大闺女,还想囫囵个儿地回家,做梦吧。”胡子说。
“你们想干什么?”环儿惶恐起来,胡子的话她听明白了,非要把她怎么怎么地才肯放她走。
“不是我想干什么,大当家的要压裂子。”
“压……”
“睡你!”
“不要,不要啊!”环儿哆嗦起来。
“冲我喊叫啥,也不是我要压裂子,是大当家的捣嘎子要压裂子。”胡子故意这样说,是二爷授意他这样讲的。
砰!砰!骤然响起的枪声传进窝棚。
“妈的出事啦。”胡子扎呼,又是故意扎呼。
环儿听到拉枪栓和慌乱跑出去的声音。
“顶住,别让他劫走徐小姐!”胡子煞有介事地叫嚷。
枪声、人中枪惨叫,时时传来。突然,窝棚门打开,带进一股风。
洪光宗到环儿面前,三下两下扯下眼罩,说:“小姐,我来救你。”
“你是谁?”环儿的眼睛一时看不清来人面孔。
“别问了小姐,赶快跟我走,一会儿捣嘎子带人追过来可就走不了。”洪光宗急火地催,“快,麻利走!”
环儿努力站起来,又跌倒说:“我腿麻筋儿(木),走不了道。”
“我背你走。”洪光宗获得一次机会道。
“这、这……”面对虎背熊腰的陌生男人,环儿迟疑着。
“快呀,小姐。”洪光宗半蹲下身,环儿爬上洪光宗的脊背。一股冲天的力量朝上一蹿,山石在他身下飞走。
《出卖》第八章(2)
洪光宗蹿出窝棚,背着环儿在密林间猛跑,黄笑天带着两三个人远远地虚张声势地追撵,放空枪。
“追呀!朝林子里跑了!”
“抓住他们的影儿啦,在那儿呢!”
环儿胆战心惊,身子紧紧地靠着洪光宗,不停地颤抖。洪光宗腾出一只手,不时地回身射击。枪声越来越近,喊叫声近在咫尺。
“他们追上来了,放下我你跑吧。”她惊恐万状地说。
“不,我不能撇下你,即便是死也要和小姐死在一块。”
生死攸关时刻,听到这样感人话语,环儿很是激动,在洪光宗背上流泪。
一条河横在面前,月光在河面闪烁。洪光宗有了第二次机会,其实这是整个计划的一个环节,遇到河是计划的组成部分。
“快追!他们到了河边。”胡子喊叫着,让气氛更紧张,他们需要这种效果。
“他们过不去河,水深淹死他们。”
“我不会水。”环儿说。
“我背你过河。”
“河水很深啊。”环儿恐惧,她晕水,望颜色深一点的水她就头晕,连自家的水缸都不敢瞧一眼。
洪光宗不容她再往下说,背着她下河。水很深,瞬间没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