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大娘子 作者:李李谭雅(晋江vip2014.6.30完结)





  没想到峰回路转,吴先生这个老学究顾不上君臣大义了。
  如今各地都是粮荒,人都要饿死了,哪里还管什么礼义廉耻,就连乡下也不少人家被抢被杀。
  吴先生自己就是掉脑袋也要从容赴死的,但总不能因为自己就将谭庭芝的小命搭上吧。
  更何况刘氏又诊出来有孕。这回还没等他说话,吴家老娘就死活不肯去乡下了。
  就是侥幸不被乱民哄抢,那乡下地方毕竟苦寒,孙子生下来可不是要吃苦头?
  儿子这般大年纪,要个孩子可不容易,再说小儿家家本就难养,再去那乡下地方。。。
  老太太大手一拍,没等吴先生张嘴,赶紧让人搬家去寨子,一刻都不肯留。
  自从听阮小七说姐妹们都被人接到了庄子上,谭雅就以为也如自己在乡下般舒服,谭家姐弟俩算是彻底放下了心。
  而远在京郊庄子上的三娘子此时正一个人呆站在屋檐下,茫然地盯着垂下的溜冰子出神。
  站了这么久,手脚都冻得发麻,也不曾有人将她拉回去。
  没人再大呼小叫地好像出了不得了的大事,没人再给她端姜汤送热水哄着让她喝,没人管她是不是冷、会不会病倒。
  她们几个虽然被九皇子救下接到了庄子上,但因为总是罪臣之女不好张扬,只能隐姓埋名,对外只说是孤女。
  就连庄子上的下人都没几个,还是又聋又哑的。说起来九皇子也是好意,怕人多嘴杂平添了事端。
  但却也再没了谭府家里的舒适,粗活虽不用自己动手,但小来小去的,却没有下人服侍,更不要说这引导谈心的事了。
  毕竟不是官家小娘子了,没人前呼后拥的服侍,这种巨大的落差非但没让三娘子懂事明白事理,反而变得越发尖酸刻薄、怨天尤人。
  她恨谭玉,无缘无故搅到了皇家之争,没有为自己安排好出路;恨崔氏,说好救自己出去的,结果走了就再无音讯;恨谭雅,觉得她必是得了消息才肯低嫁,现在说不上怎么笑话自己;甚至连谭庭芝也恨上了。。。
  娇憨蛮横的三娘子从此再没了娇憨只剩下蛮横,越发惹人厌。
  本来就与四娘子和六娘子不和,如今那两个庶女虽明面上没怎样,但早没了在谭府的恭敬顺从。
  这种种不愉激得她仿若爆炭一般,时不时因为一点儿小事也要吵闹起来。
  唯有李瑾来时才能让她一展笑颜,可惜李瑾既有差事,又有家眷,还要避人耳目,能来庄子之时少之甚少。
  三娘子的脾气越发暴躁,终于四娘子一天忍受不住,回嘴与她吵起来,六娘子又帮着四娘子说话,从此这三姐妹真正撕破了脸,那两人与三娘子再都不说一句话。
  冻得受不了,三娘子跺跺脚回了屋。庄子上的屋子虽多,但炭火有限,不能间间都烧暖,只好姐妹们挤在一间住。
  四娘子和六娘子两人趁着日头还在,屋子亮堂,都在低头做绣活。虽然李瑾派人也送了些银子给花销,但毕竟容易被人说嘴,总不如自己动手。
  自从上次吵架,两人再不与三娘子说话,倒也一劳永逸,少了很多服侍三娘子的活计,见她进来两人头都没抬。
  李瑾已经足足一月没来了,这要过年了,他总该来这里一次,看看她有没有缺什么东西啊。三娘子难过起来,窝在自己床上,哀哀地哭泣。
  李瑾还真是打算来庄子了。九皇子出面救出了谭家三姐妹已是极限,剩下的就交待给了李瑾去办。
  李瑾总是心中有愧,对于谭玉,自己在元洲老宅呆过,也算是自己半个老师,自然要对其家眷加以照料;
  更何况,要不是因为自己,谭家大娘子也不必孤身一人远嫁,听说那人极不成器,从此杳无音讯。
  这么一来,就是九皇子没有交代,李瑾也要尽心尽力的。只是到底不敢明目张胆地帮忙,银子东西也只能将将够而已。
  这些日子朝中大事频发,小事不断,也有一月没去庄子上照看。李瑾打算趁着年前去一趟,补一下缺的东西。
  还没出门,就听到妾室小产的信,又赶紧过去瞧看。
  李瑾阿娘早已到了。只听阿娘话里话外地就是崔四娘捣的鬼,要不好端端的,侄女这胎怎么就没了。
  李瑾也心痛,就算没有期待,这也是他第一个孩儿。但如今却也只能拦住阿娘说话,毕竟没拿住证据是崔四娘下的手;再说,让二房先有孕,总是他们李家不占理。
  崔四娘随后也跟着来了,还没进门,那妾就哀叫起来,李瑾阿娘也跟着道:“孩子已经没了,难道你还想要她的命不成?”
  崔四娘却像没听到一般,径自进屋来,口中道:“婆婆伤心太过才会这么说奴家,这也是奴家的孩子,哪里能不心疼?”
  又对着那妾室柔声道:“这小产也是小月子,得好好养才行,这么哭眼睛还要不要了?快别哭了。
  这次你不小心弄掉了孩子,按说要罚你才对;不过我禀告了曾阿翁,念你初次有孕,也就不罚你,只好好养身子就是了。”
  这话说得那姑侄两人都住了嘴,再不吭声。
  看着柔声细语的崔四娘,李瑾仿佛又看见了那当初表面和气大度,背地里派人对付张数的狠辣;
  想到李太傅嘱咐自己的话,心中一叹,只对那妾室说了一句“好好听夫人的话”,转身就走了。

  ☆、第73章

  履行完正房娘子的职责;崔四娘回到了主院,不再强撑;卸了披风,无力地坐靠在椅子上。
  身边的侍女马上给她端茶倒水,崔四娘摆手示意侍女下去;一个人右手支着腮;左手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来划去。
  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划的竟是李瑾歌三个字。崔四娘不由心中一酸;想到了自己的新婚之夜。
  当时只等着李瑾挑开盖头;偏他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僵住了一般,喜娘催了好几次,才肯动手。
  当时自己只觉得眼前一亮;顾不得害羞,抬眼想确定到底是不是他。
  待看到他一身红衣那么英气勃勃地站在自己面前,这才放心那高悬了几日的心。
  她真的很怕李瑾最后还是不肯来,好在他来了,自己终于如愿地嫁给他。
  这么一想,崔四娘的心中就像有条夹杂了蜜汁的溪水在流淌,甜蜜地都想哭。
  她甚至恨自己的心细,她那么柔情蜜意地注视他,结果发现他老神在在的,根本心不在焉。
  她知道李瑾心里有人,可就像八娘说的,那又怎样?这正房娘子的名头只能是属于她崔四娘。
  便是以后那人进了李府,也得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
  要是有个孩儿,那就更好了,庶子庶女的算不了什么,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正好用来拿捏她。
  再说,那时的她,心中还是有把握将李瑾的心慢慢掰过来的。你看后宫三千佳丽,不还是得敬着崔皇后吗?
  李瑾挑了盖头就出去待客了,回来却醉得一塌糊涂。
  这新婚之夜不成事可不行,又是醒酒汤又是丸子药的,他终于醒过来了,却还是呆呆的。
  崔四娘不禁埋怨外头的人不知深浅,哪有这么灌新郎官的。
  好容易要安置了,李瑾却死活不让她脱衣服,可能也是喝醉了,张口就来一句:“你要是脱了我怀疑就真个圆不了房了。”
  崔四娘不明白这事后的缘故,但这话就算是醉话也太难听了。强忍着泪,心里跟自己说了千百遍醉话不能当真,真个就穿着衣裳睡的。
  也是从第一天开始,两人以后就一直和衣而睡,就是碰触也极少,根本没有自己所期待的甜蜜新婚。
  崔四娘不恨李瑾,反而觉得他是个痴情人,她只恨他心中的那个女人不要脸,勾搭自己郎君。
  所以等到她打听出他心中的人竟是谭家大娘子时,这才失了冷静,不管不顾下了狠手。
  其实这真是冤枉,李瑾新婚之夜那番话,以及后来不碰她纯粹是张数使的绊子,所以才有了阴影。
  婚前那次喝酒,张数有意无意透漏出,说是崔四娘的身上像男人一样,毛重!
  李瑾本也不信,就是亲戚,也不能随便看哪个小娘子的身上啊。
  偏那张数一脸猥琐地,话里话外,就是他偷了崔四娘身边的侍女,那侍女亲口说的,每日要帮她剃毛的。
  这可就不由李瑾不信了,不管怎么说,他真是怕崔四娘打开衣襟,本来她就有些个粗糙,再浑身如男人一样。。。
  这么一想,李瑾□立时就软了下来,第一夜还能借着酒劲成事,以后却再难展雄风。
  等两人因为谭大娘子吵闹,崔四娘去了家庙,回来以后又有了一妾两通房,两人亲热的时候真是用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崔四娘指甲抠断,恨道:你儿子不近我的身,我怎么可能有孩子?你想让你侄女先生下庶子,做梦,我没孩子,谁也别想!
  再想那乡下,郎君也没怎么去,到底有谁呢?前些日子准备冬衣又准备吃食的,这两天又弄上年礼了。算了,我先把家里的捋顺,再腾出手来收拾外头的。
  赶早不赶晚,既然决定了搬去水寨,就打算年前就整理干净。虽说是搬家,但手下人手脚利落,不声不响地,几天就收拾干净搬了个空。
  剩下小樊氏一个在院子里住,派了哑婆子守住,好久没人守门,哑婆子突然又回来了。小樊氏主仆两个不免心下犯嘀咕,两人商量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个结论,出门却是想都别想了。
  腊月二十三,小年。冬日的太阳总是这么含含糊糊的,说是晴天,却始终不曾真正透亮起来,天空仿佛老是蒙着一层灰纱一般。
  不管外头世道怎样艰难,寨子里的生活实在是不差的。如今越发壮大起来,既有银钱,又有人丁,一派生机盎然的气象。
  一早起来,阮小七就跟谭雅说了,今个吴大哥说头一个年节,让大家都一起聚聚,也认个脸熟。
  从搬来这里就再没见过小樊氏,哑婆子又离了自己身边,谭雅忍不住问道:“那小樊氏去哪里了?”
  阮小七想想道:“我过几天拿她有用。我还道你会心软,才没与你讲,只交代了哑婆子。”
  谭雅撅嘴,这是嫌弃自己没用了,就反驳道:“我就是心软,轻重总是知道的。”
  阮小七捏捏她的脸,笑道:“知道?那二哥家那个外室的孩子掉了,你怎么悄悄地给烧纸,当我不知道?总之,你别管。”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谭雅头一次在寨子里与百十号人一起过节,新鲜意外之余也才见识到原来还能过得这么热闹喜庆。
  她到底是新人,出身又是与这里众人不同,像她这般的大家闺秀,在这寨子的众人眼中就像是天边的云,可望而不及的。
  那种原来见都不曾见过的精致人,如今能从近处看到,大家难免好奇三品大员家的小娘子到底是什么样的。
  这偏厅里都是女眷,从开始招兵买马,寨子里的人激增不少,携家带口的过来,竟也有了百十号女眷在寨子里。
  等级差不多的坐在一桌,谭雅这一桌的都是寨子里面头目的娘子。
  只是大部分人只会说土话,有一两个会说官话的,与谭雅不熟,又因她是当家的娘子,只在那里偷偷看她。
  本就有些羞涩,兼之被这么多人打量,便是再大方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想到阮小七在寨子里的身份,吴魁几个又无女眷,只能自己撑住场面,谭雅强忍羞涩,学着娘娘的模样在开席之前说了几句祝酒话。
  元洲离河曲府虽然不近,但家乡话讲起来也有共同之处,谭雅就用元洲土话和她们讲,彼此之间倒是亲近了些。
  好在不多时,酒肉上桌,说话不是人人会,但吃总是会的。
  何况这里好多人竟也是能豪饮的,待敬完了一圈,也与这些人稍微熟络起来,慢慢地拉起家常来。
  待喝到半醉之时,大家仿佛打破了面上的拘束,还有别桌的人接二连三来到谭雅桌前向她敬酒。
  谭雅总不好头次见面就拒绝人家的好意,站起身来,一一陪人家喝了下去。
  她虽不是是一杯倒,但一下子喝了好几杯,也难免头昏眼花起来,再也站不稳、看不清人影。
  好在她就算喝醉也不曾失态,只是坐在那里笑嘻嘻的。
  本就长得得人意儿,这乖乖地坐在那里笑,更惹得几个年长的嫂子喜欢起来,纷纷逗她说话。
  阮小七在酒席上一直坐立不安,他虽交代了一个兄弟让他娘子照看谭雅,但那嫂子不会讲官话,性子又太绵软,他怕镇不住那些半老娘们,护不了谭雅。
  他在那里心神不定,喝酒也不痛快,其他几个兄弟看到就笑话他。新进寨子的胡头领不知缘故,见到此景就细问起来。
  这胡头领虽与男人家坐在一处吃酒,却实在是个美娇娘。
  她阿爹本有七个孩子,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