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香
孙老爷子不好意思的笑笑,连忙拧上密封瓶盖,道:“好好好,不吃了,不吃了,呵呵。”
罗马时间晚上六点三十分,电影开始了。
为了表示对主办方和欧洲同行的尊重,更是为了表示对伟大的意大利电影大师费里尼的敬意,孙老爷子特地换上了隆重的燕尾礼服。
宝叔一身白西服,坐在孙老爷子沙发包厢的左手边。
电影才放到三十分钟,宝叔就昏昏欲睡了。在他看来,这种所谓的艺术电影就是拍了来治疗失眠症的,简直还没有易青的《两个人的奥运》水平高,也不知道好在哪里。
宝叔隐约觉得,刚才孙老爷子还时不时的揉着胸口,可这会儿却不动了。他心里暗暗佩服,老爷子就是老爷子,只有他这种艺术家才会看这种电影都看到完全入迷,全情投入……
宝叔一边想着,一边转过头去,借着银幕上投射出的那一点光,他看了孙老爷子一眼。
忽然,宝叔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试探着碰了碰孙老爷子——
“老爷子!老爷子……孙老师!孙教授!你怎么了?”这个魁梧的汉子惶急悲痛的声音一下子打乱了会场的秩序,金发碧眼的绅士淑女们纷纷望向中国包厢……
孙老爷子平静的正襟危坐着,脸上还带着他欣赏电影时特有的思索表情。
这位中国电影的一代大师,将生命终结在电影院里,终结在银幕前,穿着一身高雅的礼服,走的象一位真正的绅士……
……
易青再见到孙老爷子,是在他的追悼会上。
望着冰棺材里那位熟悉的老人,易青的心一直狂跳不止。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想些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
孙老爷子穿着自己最喜欢的中山装,平静的躺在那里,脸上还带着慈祥的笑意;他那双为中国电影辛勤操持了一辈子的大手,一劳永逸的放在大腿的两侧。
孙茹无力的坐在一边,眼睛里干干的,可是眼圈却已经红的肿了起来。从前天晚上她接到宝叔的电话开始,她就在哭;哭到现在早就没了力气,所有的事情都是易青在帮她筹备操办。
孙茹的父母也从美国赶了回来,有他们二老陪着女儿,易青也对孙茹放心了许多。
外面,来参加追悼会的人已经陆续来了。
追悼会的现场从四五百米开外就开始塞车。人山人海,车山车海,整条阜外大街挤的水泄不能。
人死盖棺,恩义乃现。
直到这时,易青才真正对孙老爷子在业界的地位和影响力有了一个全面直观的认识。
恐怕任何一个电影节,都没法把一个国家的著名电影从业人员请的这么齐。
从四百米开外的地段开始,所有因场地有限摆不进去的花圈排了整条街。
到处是哭泣的人群和举着照相机、摄录机的记者;间或有几个维持秩序的警察在人群中走来走去。
在孙老爷子的遗体回运的途中,韩山平先生就放出话来,追悼会当天,只有中国影协批准地几家媒体可以入场采访拍摄;其他媒体一律挡驾,有私闯的或者偷拍的,一律请出去。并且号召全行抵制这家媒体,以后不给他们任何消息。
幸亏韩大董事长机灵,要不就凭这场面。凭今天到场明星之多,追悼会现场非变成记者制造八卦,捕捉名人丑态地小丑剧舞台不可。
可即使如此。仍然有许多“敬业”的媒体千方百计混入悼念的人群进入会场捕捉八卦线索,毕竟这场面实在百年难遇。
能够摆进礼堂内的花圈,全是鼎鼎大名的人物;除了国家电影局、广电、中央台的几位领导外;就是电影学院主任一级的老教授,还有张一谋、冯晓刚、江文、陈道明、思琴高娃这些知名的影坛大腕。一般的一线青年明星们地花圈根本进不来。
易青在花圈里发现了一个署名“李恩华”的大花圈,居然堂而皇之的摆在韩山平的旁边。这人既不是亲属,也不是什么知名人士,怎么他的花圈给弄进来了?
易青问了一下工作人员,人家告诉他是宝叔亲自安排地。易青想了想,反正都摆进来了。也不可能再给拿出去,万一送花圈的人看见了多尴尬。这么一想,也就作罢了。
易青站在孙茹父女两人下首,不停的和来鞠躬的客人握手、鞠躬回礼,他这一天握过的明星的手。可能比他以后一辈子握的都多。
人们都这个代表主家在这里答礼的年轻人,当做孙茹的未婚夫,更当作孙老爷子生前选定地孙女婿,一点不觉得奇怪。
孙茹的父亲也坚持易青以孙老爷子的关门弟子身份帮忙他们招呼客人。
追悼会进行一半,外面唱名的人大声说道:“下一位……美国哥伦比亚影业集团亚洲寰球公司行政总监玛吉娜·贝莱斯小姐、寰球公司著名导演孔儒先生!”
易青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自己一直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他早就想到,老爷子地遗体告别含义孔儒这位三师兄不可能不出现。
易青打定主意,万一孔儒今天再发疯失控,对自己挑衅辱骂。自己今天绝不还口,任辱任骂,说什么也不能影响到孙老爷子的追悼会这么严肃庄重的场合。
谁知孔儒今天的表现跟他从前的不理智简直判若两人。他平静的走近遗体,瞻仰鞠躬,然后和孙茹的父亲握手。
他走到孙茹面前的时候。孙茹明显的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伸出手去。谁知孔儒并不和孙茹扬,而是像一个兄长一样拍了拍孙茹的肩膀,长叹一声,眼泪潸然而下。
接着,孔儒连看都不看易青一眼,径自回头扑通一声跪在了孙老爷子遗体前,突然失声痛哭。
今天参加追悼会的人中,哭泣的人很多,但是这些名人都很有节制,知道注意自己的仪态,只有孔儒哭的最伤心。
他佝偻着身子,整个额头贴在地上,放声痛哭,大滴大滴的泪水落到了地上。
周围旁观的人无不惊讶于孔儒对孙老爷子的感情之深竟到了这种程度,闻者无不动容,观者莫不心伤。
随着孔儒的痛哭,追悼会现场的哭声也渐渐大了起来,受了感染的人们纷纷想起了自己和这位可敬的老人的渊源,都忍不住发自真心的哭了出来。
玛吉娜一脸不屑的嘲讽,低头看着哭成一团的孔儒。她一点都不相信,整天骂孙老爷子是“没眼光的死老头”的孔儒会真的对孙老爷子有感情。
其实她并不知道,孔儒此刻复杂痛苦的心情。
反而是易青和孙茹更了解孔儒为什么哭。
孔儒一直想在电影上赢过易青,向孙老爷子证明他比易青更强,并且希望孙老爷子能改变主意,把他选定为事业接班人。
可是现在不行了,孙老爷子竟然早早的离开了人世,就算有一天他孔儒赢了,他也永远证明不了什么了。
上次岁末争档事件,由于玛吉娜的失误。孔儒被迫走了一条先海外销售,然后回到国内市场的弯路。
三千万的电影只收回来二千多万票房。幸好海外市场和音像制品还卖了一点钱,总体算打平保本。不过比起易青的一炮而红。他当然是远远的落了下风。
鉴于中国大陆市场的不成熟和无法介入地现况,玛吉娜和她父亲绝定把公司下一步的市场重点放在香港和东南亚一些有华语、英语双重传统的小国;同时等待时机,等待大陆政府在经济体制、政治体制上地改革和变动。再进入中国市场。
所以,孔儒今天是怀着一个失败者而非复仇者的心态而来的。他知道,只要跟着玛吉娜去了香港,就很难有和易青交手地机会了;再得到孙茹的机会更是渺茫——换句话说,这一次的失败就是永远的输了,再也没报复易青的机会了。
试孔儒怎么能不痛哭悲忿?他并不是对孙老爷子没有感情,只是以他的胸襟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到底什么地方不如易青,到底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让多年来一直器重自己的老师忽然把自己逐出门墙。
俱往矣。人死不能复生。孔儒收泪而起,无视满堂身份显赫的宾客,凄然长笑三声,扬长而去。留下满场的疑惑和猜测议论。
玛吉娜紧跟在孔儒背后,经过易青身边地时候。满眼怒火的瞪了他一眼。
易青理都没理她,他一点也不担心这个淫荡的女人;但是,恢复了理智的孔儒却令他心寒。易青从不相信孔儒是个无能的人,能被孙老爷子中地门人,岂是易与之辈?
他那时的冲动、幼稚的不理智举动,其实恰恰说明了孔骨子里有种艺术家特有的感性和理想主义,一旦这种人将他的才能归于现实,用来冷静的对付一个人时,所爆发出来的能量比那种常见的城府极深的阴狠小人要巨大地多。
中国人的红事白事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过程之烦琐之复杂,很容易使操办的人忘记了个人的欢乐和悲伤,机械而麻木地进行着仪式。
劳累了一天,礼堂里终于只剩下几个人。易青望着冷清的礼堂,才忽然感到深深的失落和悲伤。这个器重、疼爱自己的老人竟这么就去了。
想起多少次在孙老爷了面前的高谈阔论。想起他老人家无数次的叮咛教导,易青的心头隐隐做痛。
正是这位孙老爷子,向他打开了一扇能往艺术之路和成功之路的大门,使得一个南方海边长大的大男生,能够脱胎换骨,能够从一个宏观的角度来思索自己的人生。
现在,当年易青向他许诺的那篇改革中国电影的策论还没有完成,老人却已经永远看不到了。
易青想到这里,悲从中来,不禁仰天唏嘘长叹。
门外,火葬场的车,来了……
……
第二天,易青在孙茹家的客房醒来,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管家上来告诉他,用过早点之后,请到客厅去。孙老爷子生前有遗嘱留下,要在今天向有关的人宣读。
易青起来洗漱了一下,换好衣服,下楼吃早饭。
孙老爷子孤骨灰盒还没送到八宝山,像他这样的人大代表、政协委员、退休的国家干部,照例是要送到烈士陵园旁边的革命者公墓安灵的。
易青站在灵位前拜了几拜,才走向餐厅。
孙茹和她的父母,正坐在餐桌上等他。易青有点惶恐,连忙上来道歉道:“伯父、伯母,对不起,让您二位等我。”
孙茹的父亲孙云傅道:“不用客气,以后就都是自己人了。”说着让保姆给易青盛粥。
易青哪有让人伺候的习惯,连忙站起来自己盛了一碗。
早饭吃的是千层薄酥饼和粥;易青和孙云傅吃的是黄酒鳝糊鸡丝粥,孙茹和她妈妈吃的是椰奶糯米燕窝甜粥。
易青尝了一口,虽然心情不佳影响到胃口不好,但是粥味的鲜美却依然使他心情为之一振,看来这位孙老爷子的独子孙大董事长,也是一位在饮食上特别讲究的吃家。
易青一边喝粥。一边偷眼打量了孙云傅几眼,但见他地阔方圆、相貌堂堂,浓眉大眼。双耳垂轮,做派威严,颇有几分官态福相;虽然人过中年。但是腰杆却依然挺拔,模样精明,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而且相貌相当英俊,眉眼间和孙茹有几分相似。
易青怎么看怎么觉得实在眼熟,幸亏他的记忆力天下无双,仔细一起,立刻恍然,原来他是在宁倩华那里见过这位富商。
易青和依依经常和宁倩华在一起。有时易青闲着无聊也会翻翻宁倩华成堆的香港财经杂志和财经报纸,这位孙云傅先生正是经常在封面或者彩页中出现地华尔街大亨之一。
孙茹从小和父母很少见面,依附爷爷长大。孙老爷子的去世对她打击非常大,从宝叔顺来到今天,这么多天来她已经瘦了两圈了。
今天孙茹的胃口显然还是不好。才吃了两口,就站起身来。她刚要向父母告罪先离开,突然听见易青嘟嘟地敲了两下桌子。
孙茹一向身材高瘦,不但没有杨娴儿那种健康匀称,甚至比依依都不如。主要是她的嘴巴从小被孙老爷子惯坏了,东西有一点点不好吃她就宁可饿着,经常半饱不饿的。
易青经常嫌她太骨感,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尽量逼她多吃一点。孙茹一挑食,易青就敲桌子,大小姐只听易青一个人的,只好乖乖的坐下把饭吃完。
孙茹见易青又用这种方式表达对自己不满,只好委屈的噘噘嘴。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耷拉着脑袋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粥。
孙茹地妈妈在外国呆惯了,一点不了解女儿的包含习惯,她只是觉得女孩子吃燕窝粥比较滋润,哪想到孙茹根本吃不惯这种甜腻的东西。
易青拿了一个空碗盛了一碗咸粥,递给孙茹道:“你吃我这个。”说着对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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