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香
远处的天空。我不吃不喝,也不动弹的坐了一整天,一直坐到晚上我阿妈担心的出来找我……那天回去以后,我大病了一场,三天下不了床,家里穷买不了药,我阿妈就给我喝生姜水。我把生姜水泼了,大哭大喊,说我要吃糖丸药,还有带胶囊的,城里人生病一吃就好了。我阿爸冲进屋来,不顾我妈哭着求他,把我往死里打了一顿。这么一闹,我自己出了一身恶汗,病就好了。我病好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什么狗屁小组的人送给我们的那些漂亮文具、还有糖果、小人书……统统扔到村里的粪池里去……”
张建呆呆的听着孔儒的叙述,他完全惊呆了,没想到那么小的时候,孔儒还有一段连自己这个发小都不知道的故事。
“丝……”张建突然一声轻呼,原来他听入了神,香烟终于烧到了手指都不知道。
………从那以后,我就跟自己发誓。我一定要好好读书,考上县城的中学、高中,以后上大学!”孔儒一边说着,一边搓着手。眼里放射出一种热烈的莫名的光芒——
……自你也知道,从小到大,我就从来没考过第二名。倒是你,得了个‘二伢子’地称号,哈哈,你还记得吗?”孔儒扭头看着张建笑道:“你那时候老想考个第一,超过我一次,结果怎么考都差我一点,这么多年,你好象一次也没得过第一。”
……自我那么用功。那么拼命,就是因为我心里不服气,就是因为我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我要比所有人都强。我要比所有人过的都好,以后城里孩子有的那些东西,我全都要有,而且还要很多很多,永远也用不完!”
“张建!”孔儒突然提高了声音问道:“你说。我这么想错了吗?我这么想不对吗?难道我们就注定该一辈子受穷,我们也是人,凭什么他们城里的孩子就能锦衣玉食。能吃麦当劳、泡网吧,我们就该世世代代在穷渔村里受苦受穷?”
“咳咳……”不知怎么地,张建突然觉得喉咙口有点干渴,手脚有点冰凉凉的,他试探着问道:“所以……所以那次你让你阿爸去卖血,也是因为这个?”
“你是说考大学那次?”孔儒回忆道:“可不是吗!我多不容易,才在咱们县一中考了个年级第一的成绩,我那时候就羡慕那些大导演,大明星。他们一个出场费就是几万几十万,我想当上导演,就什么都有了;好过去清华北大那些华而不实的重点大学,毕业后还要自己找工作。”
……自整个村子,整个学校就咱们两个人考上了大学。可是我阿爸居然没有钱给我交学费!”孔儒忿忿的道:“人家养孩子,他也养孩子,他尽到了做父亲的义务了吗?他应该要供我上大学的,可是他就做不到。而且他居然还跟我说,让我不上大学了在家里跟他种田。我跟他说,张建家里四个孩子,他阿爸都能供得起他上大学,你只有我一个独生子,你凭什么供不起?”
“不能这么比啊!”张建苦笑道:“你也知道你们电影学院的学费是全国最贵的,艺术院校一年的学费够我念四年毕业地了。”
“我可不管那个!”孔儒撇了撇嘴道:“我天天跟他们吵跟他们闹,有一次,我拿着火把爬到房顶上,告诉他们,要是不让我上大学,我就把房子给点了。我阿妈看见我这个样子,大概是因为就我这一个孩子的缘故,一连哭了好几天,最后她也跟我阿爸闹,我阿爸才肯了。他把我家的四间瓦房买掉了三间,还出去打了半年工。等他回来,学费是凑够了,可是上北京地火车票和我在北京的生活费他却没赚够……”
“啊!所以后来他就去卖血了?”张建想起往事,忍不住问道。
“他才不会自己主动去呢!”孔儒道:“要不是我告诉他卖血可以赚钱,而且告诉他,如果他不去我就自己去的话,你以为他会对我这么好?他去卖了两回血,才凑够了钱。其实那些钱也根本不够什么的,我到北京没多久就花完了。其他同学都是花家里父母给寄的钱,我却知道我父母根本没那本事供我,指望不上,所以四年来所有地生活费都是我自己赚的。”
“恩,后来你就遇到了那位……你说的那位孙老师。”张建象逃避些什么似地赶紧岔开了话题,不知怎么的,他一想起远在家乡的孔儒爸爸那副瘦骨遴峋的样子,心里就一阵阵的揪紧,实在觉得有点听不下去。
“说起这位孙老师,”孔儒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刚开始的时候,我不知道多感激他,而且他那时候对我也是很好的。我知道他一直想物色一个继承人,我也尽力在他面前表现了。论才华、论聪明才智、论专业能力,论亲近、论感情,论忠心耿耿,他身边谁能比得上我?”
……自我真搞不懂,他对我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地。再说了,不满意他可以提出来啊,我又不是不肯改,”孔儒恨声道:“可是他呢,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有给我一个公平的机会!我把所有的青春都献给了他们家,为他当牛做马、照顾他和他那个小孙女的生活起居;可他呢,当着我的面整天考核和物色其他人,器重那些根本就不配和我相提并论的废物。”
………我不甘心啊!于是我设计,把一个个妨碍我发展的人从老师身边赶走。你说我这样错了吗?我不也是为了让他老人家省心,不要在一些无谓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吗?可惜功亏一篑,我最后还是让易青这个马屁精钻了空子。这种人多无耻,一上来就走的是孙茹的路子,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她懂什么,被哄得上了手,老家伙耳根子又软,最后大概是听了他们的挑拨,居然把我赶了出来……”
孔儒说着,气不过似的拿起一罐啤酒,直接一捏,迸开了口子,举起来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用力把罐子甩向大海。他跳下栏杆,对张建道:“不好意思,喝了点酒,今天这么多话,发了这么多牢骚。其实我说这些,并不是这次输给易景不服气。人家有本事傍上华云丰和李恩华这种大亨,我没话说,那是人家手段高明。”
……自可是我就是不服气!为什么我是这个命!为什么老天爷对我这么不公平!把我生在一个那么穷苦的家里,既没有个有出息的老爸,又没有家底产业;我从小到大,想要什么都要自己去争取,都要付出比别人更加倍的努力;可就是我做人做的这么辛苦,这么努力了,老天还是要跟我开玩笑,总有那么多人要害我,要抢走我的东西,要算计我,要挡着我的路……难道我做错了什么吗?难道我天生就该是穷命,难道我不该追求富贵名利和权势?凭什么别人有的我就不能有,不能比他拥有的更多?我就是不服这口气,谁也不许比我好,谁也不许凌驾在我头上,谁也不许让我羡慕他,谁也不许让我仰视他……谁也不许,谁……”
孔儒歇斯底里的指着大海,一口气说了七八个“谁也不许”,终于累得带着酒意靠在栏杆上,突然放声嘎嘎大笑。笑声中那带着浓郁的抹不去的凄苦,在无边的大海上荡漾开来……
其实孔儒的这些心事,张建一直也是隐隐约约有所了解的。如果说,以前听他说这些话,张建还只是模模糊糊有些想法,却并不清晰的话,那么今天在经历了中午易青和孙茹对他所做的那件事之后,晚上孔儒的这番话就真可谓令他感触良多了。
旁观者清。孔儒自己看不到自己一生的悲剧命运所在,其实源自于他自己的这种自私的性格。
同样是孙老爷子调教出来的学生,易青心胸如海般的宽广和大度,和孔儒这种心胸狭隘的自私自利,形成了多么强烈的对比啊!
张建的看着孔儒颓废悲愤的潦倒模样,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他欲言又止,欲言又止的反复了几次,几句话到了嘴边,最后忍不住又收了回去。
“如果我是孙老爷子,试问我又怎么会把自己的事业和家财放心交到一个这么狭隘的人手上呢?”张建默默的想道,其实此时在他心里嘴边一直萦绕着的,是他不知从哪里看来的两句诗,他真觉得,是孔儒的人生写照——
“一生性狭岂怨命,半世乖戾不尤人!”
第四集 第四十一章 指掌群豪戏
“阿儒,”不知怎么的,张建突然非常非常同情这个儿时的总角之交起来,他看着孔儒,忽然问道:“你有几年没回去了?”
“回哪儿?回北京?”
张建怔然看着他,无奈的笑笑,一个连自己的根本都忘记了的人,怎么可能获得别人的认同呢?
“我是说咱们的老家。”张建叹道。
“哦……好多年没回去了,那穷地方,交通都不方便。”孔儒默然道:“我从没想过还要回去,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这穷命,为什么还要去提醒自己是什么地方出身的?”
“有机会的话,回去看看吧。”张建目光炯炯的看着孔儒,慢慢的道:“我今天过年的时候回去,听说你阿爸的身体很不好。村里老人说,你上大学那年他去打工,为了赚多点,去给化工厂洗烟囱,吸了不少不好的东西,把肺弄坏了,现在整天咳嗽……”
听见这话,孔儒的身体明显的颤动了一下,接着,神经质似的迎着海风剧烈的咳嗽起来。
张建连忙跳下栏杆,过去帮他拍起脊背,薄责的道:“你看你,知道自己小时候得过气管炎,就少喝冷酒,少站在风口上吹风了。”
孔儒苦笑着顺匀了气,摇头道:“还说什么回去不回去。能过得了今晚再说吧!”
张建看着他,心里有句话实在是憋的狠了,想说出来,又怕刺激到孔儒这时候的情绪。想了良久。他还是觉得不说出来心里难受极了。
“阿儒,”张建尽量语调平缓的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次咱们哥儿俩来香港,,你不是一心要和易青比个高低,而是专心做自己地事的话……就凭你的艺术天分和我的管理才能,咱们两个肯定能在香港这地方大展拳脚地!”
孔儒蓦然抬起头来,沉声道:“好啊!我懂了!是易青让你来找我的!今天晚上,是易青让你来的对不对?”
“唉!你还是那么聪明。可惜……”张建叹道:“阿儒,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多年。究竟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是让自己和家人过好日子,还是为了证明你比所有人都强,还是为了踩低别人来抬高你自己。以此逃避你自己心里的自卑感呢?”
孔儒听了这话,突然尖利的吼叫起来,他几乎是踉跄着扑向了张建,一把揪住张建的衣领,眼睛里迸射着仿佛要杀人的火焰。大吼道:“连你也出卖我!连你也被易青洗脑了!说吧,说!易青这个伪君子给了你多少好处,是年薪百万。还是华星的股份,还是部门主管的职位!”
话音未落,孔儒一拳挥在张建地脸上,打得张建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孔儒冲上前去,揪起张建,紧盯着他的眼睛大吼道:“真没想到,我最好的朋友居然也帮着我地敌人来嘲笑我!这些话是易青教你说的吧?他派你来看我的笑话,看我的下场。来给我个机会让我向他摇尾乞怜,好让我看清楚他多高尚,他多优雅,好让我去仰视他?我呸!”
张建木然的冷笑着,双手自然下垂,既不挣扎也不还手,只是这么冷冷地,冷冷的看着他,直看到孔儒心里发毛。
“你……你看什么?你心虚了吧?”孔儒色厉内荏的吼道。是你心虚了,阿儒。”张建缓缓拨开他地手,淡淡的说道:“天要使一个人灭亡,必先使他疯狂!”
这一句话犹如一记重锤,一下砸的孔儒眼前发黑,他踉跄的向后退了两步,颓然坐倒在地上,喃喃的道:“为什么……为什么全世界都支持他,为什么全世界都说我错了……连我最好的朋友也……”
张建整了整衣襟,刚要走上前去扶起他……突然,一声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带着轮胎和地面剧烈摩擦产生的尖叫,蓦然打断了一切!
“吱……”
“嘎——”
两辆大面包车象闯入黑夜的鬼魅一样,带着巨大地怪声停在了隔海栏杆的两边,堵住了孔儒和张建所有逃离的路线;然后,三辆黑色的小轿车紧随其后,驶入孔儒和张建的视线。
“啪!”
猛然亮起的车灯刺的张建和孔儒睁不开眼睛。
猛然醒悟过来的张建连忙一拽孔儒,沉声喝道:“不好!阿儒,还不走!跑啊!跑到大路上去,大路上有警察!”
孔儒一把反抓住张建,摇头道:“阿建,你快跑!这事跟你没关系,他们要找的是我!”
没等他们纠缠个清楚,啪啪啪几声车门响,所有的车门打开了,从大车小车里跳下来几十号人。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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