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日明晶





  一个人,失去了所有的生机,就算还活着,又怎么能算是活着呢? 
  也许他之所以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大概只是他的身体内的细胞还没有死绝吧。 
  “怎么样?”寒风焦急的问,而寒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虽然同样很焦急,但是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希望,若不是土卫极力保证,他们绝对不相信一个小小的孩子真的可以救活自己的父亲。 
  他们心里其实早就已经失去了希望的,他们只是希望拖一天是一天。 
  这样的生活,是多么的痛苦。 
  有些时候,他们会想,就算是看起来毫无知觉的寒老爷子也非常痛苦吧。或许他也想早点解脱呢。 
  生命是美好的,但是生命邻近结束的时候,是那么的痛苦,不论是自己还是亲人,都会因此而变的很痛苦。 
  风言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要怎么说。 
  但是仅仅是看到了他摇头,寒津和寒风就已经觉得如同五雷轰顶一般。 
  风言并没有立刻宣判寒老爷子的死刑,虽然他早就已经注定死去了。 
  他看向窗外,虽然已经深秋,却依然灿烂的鲜花。心中闪过了什么,却怎么也抓不住。 
  “还……还有一个方法吧……”土卫吞了吞口水,干涩的说。 
  他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他已经没有任何的希望了。 
  那个人,也是他的父亲啊…… 
  记忆中父亲的形象已经很模糊,因为有他填补了父亲的位置。 
  记得,当初父亲也是这么说的。 
  当祖父去世了之后,就是他填补了在父亲心中,父亲的位置。 
  他看起来一直是那么年轻,就像真的父亲一般……这已经延续了多少年,多少代了? 
  只是,为什么到了自己这一代他就老了? 
  当自己有什么不测的时候,谁来替代自己的位置? 
  而谁又来当自己的父亲,让自己孝敬,自己挂念? 
  还有安王,历代的安王都好像是他的儿子。 
  这个人,是如此的神奇,他简直就是上帝,就是神。 
  只是,他终于要倒下了么? 
  一个挺立了几百年的图腾,一棵遮挡了几百年风雨的大树,就这么倒下去了么? 
  “什么方法?”寒家兄弟已经叫了起来。 
  “是……”土卫吞了吞自己的口水,尽管如此,他的嘴依然有些干涩。 
  “是当初救活我的方法……”土卫的声音低不可闻。 
  “不行的……”风言叹息了起来:“当初的你虽然……但是体内的生机还没有断绝,因为你被冰冻了……但是他……” 
  他体内已经没有生机了……那是复活术,而不是死灵魔法。 
  “我父亲……他怎么了?”寒风追问道。 
  “他一直如此么?”风言重新把目光投在了寒老爷子身上,他依然纹丝不动的躺在那里,连呼吸声都细不可闻。 
  “不是……以前比现在差……”寒风道:“那天他突然醒来了一会儿,虽然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醒来,却比以前好了许多,面色也好了许多……” 
  风言无法想像他以前是什么样子,这样竟然算是好的? 
  “是哪天?”风言觉得自己心中似乎有什么挣扎着,想跳出来,却偏偏抓不到。 
  “是……是……”寒风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他在意这件事情了,竟然无法清楚的回忆起来。 
  “那天花突然全开了,就是那天!”寒风努力回忆着,而寒津显然也一时间无法想起来到底是哪一天。 
  “花全开了……”风言抬起头,命运啊,我对你无限的崇敬,因为你总把一切安排的如此恰到好处…… 
  他并非完全没有生机的,因为那一天,有一个强大的力量,把无数的生机注入了他的身体……虽然这几天他已经把那生机消耗光了,但是更多的生机存在与我的身体里啊…… 
  水之竖琴似乎想要把自己所有的生机都释放出来,都注入自己想要保护的,和必须保护的人身体里,让他不再受到伤害…… 
  就算是纯体质的风言,也被这强大的力量治愈了。 
  而更多的生机却涌入了风言的身体,修复他已经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的身体和细胞。仅仅是泄露出来的力量,就已经让整个风都大地回春了。 
  既然生机可以注入,自然也可以输出,既然水之竖琴可以做到,那为什么我不可以做到? 
  风言的手再次覆盖在了寒老爷子的手上,这次,风言终于看到了他的面孔。 
  尽管他已经瘦的皮包骨头,甚至可以说,身上除了骨头,几乎什么都没有,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坏死了。 
  但是,风言依然可以看出他一定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 
  他的眉毛也是雪白的,很高的眉骨让他的眼睛显的格外深邃……当然,那是在可以睁开的情况下。 
  现在他的眼窝深陷,风言几乎怀疑他的眼睛都已经干枯了。 
  轻轻的把自己的小手放在他的额头上,风言轻轻的在他的耳边弯下了腰。 
  不论你现在在做什么……深深的陷在多么深的恶梦里,或者你的心里已经只剩下空白,只剩下无尽的空虚……或者你挣扎着想感觉到什么,却什么也感觉不到……不论你多么痛苦……都不要担心……不要担心…… 
  因为…… 
  因为我一定会救你,一定会把你救醒过来…… 
  坚持住,不论你沉浸在多么恐怖的梦里,无法自拔…… 
  我一定会把你解救出来,我以我自己的生命发誓…… 
  我发誓,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绝对不让你死去的…… 
  绝对! 
  “怎么样?”看到风言的面色似乎没有刚才那么恐怖了,好像有点希望了,寒家兄弟和寒铁等人立刻再次发问。 
  “应该还有希望吧……”风言叹息一声,道:“但是我手头没有足够的材料……” 
  “什么材料?”寒家兄弟回答的很自信:“我们一定准备好,请您不要担心!” 
  “这个……”风言看向了土卫的方向,眼中泄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意:“一颗水系的异阶晶石……我的力量不够,只能借用异阶晶石的力量……” 
  “好!我们来准备!”寒家兄弟对望一眼,一咬牙道:“请问什么时间可以进行治疗?” 
  “当然是越早越好……”风言无奈的摇头道:“但是我还需要做一些其他的准备,至少也要在三天以后。” 
  说着,风言走了出去。 
  但是,在风言说出来需要一颗异阶晶石的刹那,土卫的脸变的灰白。 
  他知道,如果风言真的那样做的话,那就不是救寒老爷子,而是杀了他啊! 
  风言刚来的时候,的确想着要不要在寒老爷子的身上做手脚,因为对风言来说,想在一个虚弱到快要死掉的人脑袋里做些手脚,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 
  甚至,风言想着是否要直接把他杀掉,然后使用精灵复活术…… 
  但是,风言还是放弃了这想法,他不知道是被什么改变了想法,就像有人对他的大脑施加了最强大的精神魔法。 
  是什么改变了他呢? 
  风言走出去的时候,还不怎么明白…… 
  威伯看看躺在床上的寒老爷子,再看看头也不回的离开的风言,心中复杂之极…… 
  他能感觉到风言心中的想法,当风言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只要他不想隐瞒,自己好像总能感觉到风言的想法。 
  现在的风言,才是真正的风言啊。 
  虽然肩膀上依然压着很重的担子,但是至少,他比较像一个普通的孩子了。 
  他不会仅仅想着如何更好的控制一个人,而是想着如何让自己的心感到满意…… 
  以前的风言,到底做过多少唯心的事情呢? 
  威伯想不出来,他已经被自己回忆起的点点滴滴所震撼了…… 
  记忆中,风言一直在委屈自己,一直在委屈自己啊…… 
  寒家兄弟默默的注视了一会床上的父亲,他们心中的想法是最复杂的。 
  突然,寒风惊叫起来:“你看!” 
  寒津睁大了眼睛,奇迹真的发生了…… 
  被风言接触过的地方,竟然奇迹般的变的光洁丰润了,他本来枯瘦的手掌上有一个清晰的白色的小小的手印,他的额头上也有那么一个小小的手印,而这手印的边沿渐渐的模糊,扩散开来,渐渐扩散到了全身…… 
  天啊,这真的就是奇迹吗? 
  真的仅仅是触摸一下,就可以引发这样的奇迹吗? 
  寒家兄弟对望一眼,同时向外追去。 
  他们离开的太快了,并没有看到当那雪白的手印渐渐扩散到寒老爷子的眼睛时,在那干瘪的眼皮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鼓了起来,然后那一双紧闭了几个月的眼皮突然颤抖了一下,睁了开来。 
  白色的印记继续扩散,那是来自风言的,充满了生机的力量啊…… 
  白色的印记渐渐爬过了鼻梁,漫过了嘴唇,滑过了脖颈,和左手的白色印记会合,跋涉过了那满是肋骨的胸膛,跌进了干瘪的腹部…… 
  虽然每传播一寸,那白色就变的黯淡几分,但是它却顽强的,倔强的覆盖了寒老爷子的全身…… 
  覆盖了他每一个细胞,每一根毛发。 
  寒老爷子就这呆呆的看着天花板,虽然他什么也看不清楚…… 
  这微薄的生机只能勉强激活他的身体器官,却无法让他们完全运转起来。 
  他的脑袋里依然存在着大量的空白,他的眼睛看到的图像也不能全部传递给大脑,他的眼睛转动着,只为搜捕一个人的影子。 
  他的嘴唇张翕开合,想说出来什么,但是他却说不出来。 
  他的肺早就已经坏掉了。 
  但是,一个声音却在他的耳朵里,脑袋里,胸腔里,全身的每个细胞里回荡。 
  不论你现在在做什么……深深的陷在多么深的恶梦里,或者你的心里已经只剩下空白,只剩下无尽的空虚……或者你挣扎着想感觉到什么,却什么也感觉不到……不论你多么痛苦……都不要担心……不要担心…… 
  我不会担心的…… 
  因为…… 
  因为你出现了…… 
  因为我一定会救你,一定会把你救醒过来…… 
  坚持住,不论你沉浸在多么恐怖的梦里,无法自拔…… 
  我一定会坚持……我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我一定会把你解救出来,我以我自己的生命发誓…… 
  我发誓,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绝对不让你死去的…… 
  绝对! 
  我相信你……相信你…… 
  因为我要看看你,我要看看是谁对我说出了这句话…… 
  虽然我的皮肤已经干枯,但是我的骨头能感觉到你的手覆盖到我的手上时的那灼热…… 
  虽然我的耳朵已经腐朽,但是我能听到,当你把你的手放到我的额头上时,向我传递的消息…… 
  我要看看你……我要听你的声音…… 
  我要看着你长大…… 
  我知道……我知道你还是一个孩子…… 
  我要知道你的样子,听着你的声音…… 
  只是……为什么你的心里有那么多的痛苦…… 
  你还是一个孩子吧…… 
  我能感觉到……因为我本来就快死了,人们都说,快死的人的感觉是最敏锐的…… 
  所以,我能感觉到你内心所有的想法……我知道你内心所有的痛苦…… 
  请……让我来保护你……就算我现在还只能躺在床上…… 
  就算如此…… 
  风言登上马车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他似乎感觉到,有一双眼睛穿透了围墙,穿过了树木和花丛,穿越了生与死的界限,在某个地方看着自己…… 
  是他吗? 
  还是……还是我那在天堂的母亲…… 
  风言闭上了眼睛,却抬头看向了上方。 
  就像上方不是车顶,而是白云上方那辉煌的城。 
  你……在那里还好吗? 
  我会一直记着你……永远也不会忘记…… 
  因为你的一切,都在我的心里,在我的身体里,在我的血肉里…… 
 
 
 
  
 ~第四章(上)~
 
  风言默默的走在那繁花盛开的花园中,走在那如同树林般挺立的幕家男儿中,走在那满是崇敬与恭顺的目光中,只是,他并不觉得高兴。 
  本来打算用一天的时间完成对寒家的拜访,但是因为某些事情,风言和威伯上午就回来了。 
  因为心里有事,又有一些计划要完成,风言就提出下午就来拜访幕家。 
  对幕家的拜访,只是一个形式,不管是风言还是威伯,都知道幕家早就已经站在了自己这一边了。 
  所以,这拜访也比上午的拜访要轻松很多。 
  就算如此,威伯还是准备了一份比之寒家丝毫不差的厚礼,在门外,别人的视线中,也是非常正经的来了一套非常正式的礼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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