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王
总是一副无忧无虑模样的人身上偶尔显露出来的脆弱,尤为打动人心。艾里忽觉心中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怜惜,不愿见她继续徬徨不安下去,他靠近她伸手拍抚她的肩背。
“再说,魔族也不见得一定是凶横残暴吧?至少现在的罗炎和纪贝姆,都不是这样的人啊!除去魔族的血统外,他们也和我们一样有自己的人生、有感情、会思考,对他们我恐怕很难有什么恶感。相比那些为着一己私欲挑起战争的人,我还更愿意和他们亲近。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所以别把这事看得太重了!”
“是这样吗?”
好像很有道理……因艾里的轻拍而生的安心和依赖感,让萝纱放松地依靠向他身边,困扰心头多时的忧虑渐渐消散。
手掌下的纤细身子渐渐止住了颤抖,惶惑的眼神变得清朗起来,艾里心中亦涌出一股满足愉悦之感。他低头看她渐渐回复的平和安然之态,同时也注意到胸线起伏,腰身玲珑……咦?从何时起,萝纱已真正是个少女的模样,和初见时的平板青涩大不一样了?眉目间隐现清婉之气,萝纱孩童般偏於中性的清丽已经蜕变成了少女的妍丽?
过去日日见面,便不容易留意到她的变化,这次经过一段时日的分别才蓦然惊觉。艾里惊讶於她成长的同时,也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和她靠得太紧了些。
察觉艾里的眼光有异,萝纱亦意识到什么,杏眼失措地瞪大。白生生的面颊上浮现出的淡淡艳色,娇嫩得如同荷花瓣尖的粉红一抹。
怔怔望着眼前秀色,艾里一时间对靠在身边的纤秀身子产生异样的感觉,脑中濛濛然有些发昏,原本想说的话在脑中胡乱打起结来。
“所以,所以就是说……那个,不用太在意这件事……呃,我是说,还是顺其自然的好,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这……你,你的意思是?”萝纱的舌头好像也有些打结。
“别人会怎么想我不好说,但至少我依旧会像以前一样待你。如果我觉得你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对,我还是一样数落,不会因为知道你血统的事而对你有什么武断的认定。”
萝纱想了一下,眼中缓缓涌现出粲然笑意:“你是说,不管我可能变得怎样,你都会以平常的心来看我?”没有猜忌,不会歧视,也不束缚限制自己,他会以尊重和信任来包容自己的一切。
明白他的意思后,整颗心像是溶化了一般,全然松懈下来。身体彷彿被拥在暖融融的春风中,长久以来的忧虑疲惫一分分消失无踪。
情感虽已变得淡漠,她却很确定自己喜欢此刻的感觉。再多的宠溺,都不及尊重地留给她适当空间,只在恰当的距离处静静守护的那一份温柔。
萝纱克制不住满心的笑意,也不想克制。她向他靠得更近,笑容更加灿烂眩目,可爱无比。艾里终於忍不住,搭在她肩上的手微一使力,便要拥她入怀……
然而萝纱的身体才一动,胸口处响起一声清脆的低响。两人眼光下落,见是那水晶坠与萝纱胸口钮扣轻轻碰撞。顿时,所有的动作全然凝结,只有那水晶坠兀自左右摇晃。水晶折射的莹亮光辉,彷彿是修雅带笑的明亮眼眸。
艾里胆子再大,也不敢在人家母亲面前对女儿有什么亲近动作。萝纱亦然。两人面上同时浮现尴尬之色,一个讪讪收回手,一个乾咳一声挺直身子,转开眼光。片刻前的融洽气氛已无影无踪。
“现在时间还早,快点回去,还可以睡一觉。”
“是啊。那么,再见。”
“再见。”
两人眼光都不敢相交地交换了个淡而无味的安全对话,便分头走回住处,回到各自的床上,瞪着天花板到天亮。
这一年的冬天,对大陆上的众多国家来说,都是最寒冷的严冬。
大陆西部的塔思克斯帝国依旧陷於艰难的内战之中。叛乱的达鲁王领并不是如何强大,塔思克斯的国王并非无能之君,领兵的将领也非庸碌无能,统领的军队亦是训练有素的强兵,奈何叛乱的雷瑟夫亲王背后有凯曼王国在支持。
塔思克斯的工矿业相当发达,但国土大部分是荒漠和寒冷的冰原,粮食、生活用品等有很大部分需要依靠凯曼和神圣联盟进口。而凯曼处於大陆中部,广阔的幅员横贯整个大陆,隔断所有连通东方神圣联盟和西方塔思克斯的道路。就算是走海路,也不可能不在凯曼的港口停靠补给而直接到达塔思克斯。
凯曼不需要动用自己的兵力,只需发挥地理上的优势便足以令塔思克斯吃足苦头。它牢牢扼住陆路和海路的补给路线,塔思克斯国内日渐陷入物资匮乏的窘境。行军打战最重要的就是军需粮草的供给,缺衣少食的军队战斗力大减,与达鲁王领的叛军缠战近一年时间,仍不能平定战火。此时进入严寒的冬季,情况更是严峻,越来越多人沦为流民乞丐,冻死饿死在街头。
而在大陆东部,虽然凯曼利用索美维通道两面夹击敌对国家的计划不得不中途放弃,却还没有国家能够遏止它在东面正面战场上的攻势。
凯曼刻意在联盟核心国──圣爱希恩特帝国挑起王位纷争,取得了不错的效果。联盟核心国因为王位之争自顾不暇,联盟各国成了一盘散沙。各国间眩拥睦范髟埂⒗娉逋唬偌由峡行牡奶舨茫盍酥诠涫贾瘴薹ń岢汕苛Φ拿司说耐恋卮笃偃肟帧!?br /> 待到圣爱希恩特三王子夺得王位,想再重新组织联盟各国共同对抗凯曼已为时过晚。联盟超过二分之一的土地已被纳入凯曼的版图,中北部的大部分国家领土被佔领,只余下凯曼入侵路线距离较远的南方、沿海国家。圣爱希恩特新王登基不久,凯曼已荡平挡在圣爱希恩特之前的阻碍,不再只是以有翼魔人部队在边境骚扰,而是真正的交锋。
圣爱希恩特尽管是联盟中国力最强的国家,仍是远远不能和凯曼相较。更何况神圣联盟的国家较为富庶,人丁密集,凯曼从攻佔的土地中掠夺大量物资充实国力,进攻之势更加锋锐。虽然弗里德瑞克登基后拔擢了不少有才能的将领,军队也奋勇抵抗,圣爱希恩特的处境仍是不可扭转地恶化。到了第二年初,只剩下黎卢周围不到原版图三分之一的地方还掌握在圣爱希恩特手中,残存的圣爱希恩特军退缩在这里作着困兽之斗。
在圣爱希恩特最后的领土中,人们见的最多的就是从前线退下的伤残士兵。几乎每天都有坏消息传来。接到阵亡通知的人家的哭号声,在每个城镇都可以听到。随着时日的推移,越来越少人对夺还国土还抱有信心。百姓们想得更多的,是自己脚下的土地再过多久就会变成凯曼的?
“那么,各位军团长认为我们还能坚持多久呢?”
如同是替百姓问出他们心中的谜题,弗里德瑞克向环坐在会议桌前的将领们问道。
在圣爱希恩特前线的临时作战指挥部议事厅中,宽大的会议桌上摊着一大张地图。负责前线战事的将领围坐会议桌两侧,刚刚在几个月前登基为新一代圣王的弗里德瑞克则端坐於上位,双手交握,双腿交叠,神态轻松而不失王者的威严。
三王子的两位王兄死后,他便是最有资格继承王位之人,原本效忠另外两位王子的将领们多半改向弗里德瑞克效忠,一两个顽固地企图反叛的也被他以精明的手段压制住,撤换上他拔擢的人才。
在争夺王位与登基稳定政局的过程中,弗里德瑞克一直收敛起来的锋芒日渐发散出来。他所展露出的才干和远见卓识,令他的臣民们心悦诚服。虽然加冕时日未久,国家又面临大敌,但他仍是在国内确立了稳固的地位。
不过弗里德瑞克也并非全能,他擅长整顿政治、选拔人才等文治方面,行军打战之事就不在行了。曾有人进谏鼓动他御驾亲征,说是“必定能鼓舞全军士气,圣王的智谋武略世人难及,定能重挫凯曼气焰,重新平定战乱”云云,弗里德瑞克听都懒得听完,便嘲讽笑道:“建议我御驾亲征,等於是要把我直接送到凯曼的牢笼里。”
他直接差人调查进谏人的底细,果然查出那人与凯曼有所勾结。
圣王加封众军团长中最善智谋,也是他最信任的第四军团长──西撒为大元帅,把全权指挥作战的责任交付给他,自己可以说是完全放手。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后方协调规划,除了听取战况的进展情况,很少介入前线的事务。因而,当军团长们听闻圣王驾临前线驻地,还召集他们会谈时,都有些意外。
听取了前线将领对战况的禀报后,圣王问出了先前所说的那个问题。将领们便开始认为圣王是十分忧虑圣爱希恩特的险恶处境,而来探问情况的。
“陛下无需太过忧虑!虽然现在的战况确实十分不利,但我方尚有最后一个险地──马列塔高地可以据守。臣等拚死也要守住马列塔高地,就算付出再大牺牲,也不会退却!”
第七军团长横眉怒目地表示他的坚决战意,其他几个与会的军团长也发言附和。
“如果马列塔高地失守,便再没有足以抵挡凯曼人的险地!除非我军全员战死,绝不会让任何一个凯曼士兵踏上高地一步!”
“陛下且宽心,情况未见得已到了最坏的地步。我等必会全力保护黎卢,不令国都受凯曼人玷辱!如果支持的时间足够久,凯曼的情况或许会生出变化,令我们找到反扑之机……”
其他军团长纷纷向寡言的大元帅西撒使眼色,示意他也说些什么来安抚国王。然而西撒对他们的示意视若无睹,沉吟一阵后只冒出一声:“一个半月。”
愣了片刻,大家才醒悟过来他是在就事论事地回答“己方还能支撑多久?”的问题。而看圣王低头若有所思的神情,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答案。将领们先前的忠义表现,看来是表错情了。几个军团长不免有些尴尬。
弗里德瑞克忽地发出一声不合圣王身份的小小咋舌声,似乎刚刚做下了什么定论。他抬起头环视座上的将领们,眼光深邃。军团长们一时都揣摩不透他的心思。
“各位忠勇无畏,堪称良臣,实乃圣爱希恩特之福。”明白这形式上的夸讚只是开场白,下头的才是重点。众人凝神听着。
“只是眼下敌我力量差异悬殊,不是单凭个人豪勇与忠义能抹消得了。就算全军人人都不畏死地强撑下去,最终也还是不可能阻止凯曼人踏入黎卢,徒然消耗我国国力,增加我军将士的伤亡。”
几个性子急些的将领张口欲言,然而接触到圣王极端冷静的眼神,脑中的热血立刻被冷冻成冰条。虽不情愿,他们也必须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西撒是一开始就支持弗里德瑞克的人,对他的瞭解比其他众将更深,不过他虽知道圣王这些话应和先前那个问题有关,也不明白他究竟有什么打算,疑惑道:“陛下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我的想法很简单。反正是不可能守住黎卢,索性就不用守它。凯曼人想佔就让他们佔吧!”
弗里德瑞克似乎是原本就有这想法,刚才的谈话只是令他更加确定,话说得极是顺畅。但对这惊人的提议,在座的将领们却无法以同样轻松的态度回应。
首都是一国重地,历史上大多数的迁都事件都是因为国力孱弱,无法抵禦外国进攻,不得已而为,而更多的实例是首都被佔领,即代表这个王朝走到了末路,撑不了多久就完蛋大吉。现在……陛下他……他竟然这么轻松地说“想佔就让他们佔”?!更何况黎卢是濒海城市,如果被佔,也就等於所有的领土都沦陷,跟亡国无异了啊!
看到众将领的脸色变化得实在太诡异,弗里德瑞克终於好心地给了他们解释。
“城市土地只是死物,更重要的是人的存在。只要我们这些反抗凯曼的人还在,便有把它夺回来的机会。如果太过拘泥於这些死物,为了保住它而付出太多人力上的牺牲,未免本末倒置了。”
“陛下的意思是?”在座的将领都非蠢人,都能明白圣王所说的道理。可虽然话是这样说,但……
“可如果国土全数沦陷,不要说无法扩张人力和供给,大家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还谈什么反抗凯曼收复失地?”
弗里德瑞克伸手在摊开於桌面上的地图轻轻敲击,唇边的淡淡笑容似有深意:“谁说放弃了黎卢,我们就没有国土?”
众人讶然低头看着地图。圣王手掌覆盖之处,画的是大陆东南海面上星罗棋布的众多岛屿。有几个人脑中已隐隐闪现出灵光。
“东海上大大小小近千个岛屿,就是上天赐予我们的最后容身之所。”
被弗里德瑞克这么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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