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王
由此想来,恐怕是艾里终於知道了光炮造成的伤害,开始觉得当黑旗军的首领不是什么好事了。
只是责任已经揽上了身,不得不继续保持着平日那副轻松的模样撑下去,他的言行非是出自本心,不够自然,方才会让自己觉得怪异……
心口好像有些痛痛的,沉甸甸的。她用手轻轻按住胸口。
“萝纱,你怎么了?”与她同行的战士留意到她神色动作的异常而讶然探问。
“我没事。”她回以粲然一笑,不让心中因为艾里的消沉而生出的阴霾在神色上泄漏出半分。
在这一刻,她决心让自己也有所改变。既然当黑旗军首领对艾里来说,已经开始变成沉重的负担,那么自己也该试着多承担起“圣女”
的责任,这样应该能为他减少些许压力吧!
……呃,虽然凭自己帮倒忙的不俗功力,别的事或许还没办法帮得上忙,但至少可以先从培养“圣女”的威仪,帮圣剑士凝聚军心做起吧!
萝纱很有自知之明地想着。
萝纱她知道了么?
突然被萝纱没头没脑地摆了一道,艾里暗自纳闷着她平日应该不会说这么冷的笑话啊?略一思忖,他便意识到这一点。
想到自己烦恼了许久的事,被人家小姑娘三下两下就搞明白了,这让他不知道该是哭自己头脑太过简单,还是该高兴有人如此瞭解自己的好?
回想起来,这一阵青叶亦有几次投来关切的目光,问自己是否有什么心事。自己不想让周围的人多担心,始终推说无事,她便不再多问,只是比往日更温柔地陪着自己,谈一些开心的事。现在想来,她其实也该看出了几分自己掩饰在表相下的真实心情。
这些日来习惯性地挂在面上,几乎有些发僵的笑容中,渗透出真正愉悦的笑意。虽然事情并没有任何改变,不过知道还是有人能瞭解自己真正的心情,还是让艾里感到轻松了些。
第三章~踌躇~
因为与奥瓦鲁军的战斗而陷入迷惑的人,不仅艾里一个人。与他立场相对的阵营中,也有人置疑起自己的信念。
“克里维,你在想什么?”
有些不悦的声音唤回了走神的克里维的注意。他猛然想起自己竟在和队长的谈话中走神了,有些慌忙地应道:“对不起,我……昨晚没睡好。”
哈尔曼皱眉看他一眼,没在这件事上多作纠缠,继续原先的话题。
待到谈话结束,克里维转身离开时,他才以阴沉难测的视线紧盯着克里维的背影。
“克里维最近未免太经常走神了……”
不只是克里维,队中不少人的表现也越来越异常。
他最初所带领的那支队伍,是一支精悍而冷峻的队伍。每个成员都是已经做好了为任务牺牲的准备。
平日和黑旗军其他人在一起时还没什么,当没有外人在场时,队上便会显出一股压抑阴冷的气氛。
而近来不知是不是和黑旗军的疯子们混太久了,还是长时间没有行动,被妖精领域和这个城里的人给宠坏了,抑或是两个都是原因,他发现有不少队员和克里维一样有点变了。
神色变得轻快,言行变得活泼,原本身为死士的阴冷气息渐渐消失,时不时地走神发怔……这些都是令人不安的徵兆。
哈尔曼神色沉郁,若有所思。
克里维也知道身负重任的自己不该有任何动摇,但是心态变了就是变了,不是单凭自身意志就能改变这个事实。
在黑旗军与奥瓦鲁之战中,他被艾里战斗时的英勇姿态震慑住了。
之后,想法便脱轨了。
混入妖精领域后,所见到的事实血淋淋地戳破了他对“圣剑士”的幻想。
邋遢、懒散、没有责任感,基地中的人对他的态度也绝对称不上敬仰、尊敬这类字眼。见识过圣剑士这真实的一面后,他的认知便转向相反方向──所谓圣剑士不过是黑旗军为了自身的壮大,刻意塑造出来的假象而已。
所以,像艾里那样软弱无能的男人,应该只是因为他的某些经历能够被黑旗军利用来造势,才会被选中塑造成“圣剑士”,拱上黑旗军首领的宝座吧!
他笃定地确信,只有因为这种原因,艾里这样完全悖离一般英雄人物的人,才会得到现今的地位。这只是侥倖而已,绝对不是实力的证明。
然而在与奥瓦鲁人的战斗中,他不得不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因为他看到的艾里,简直像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虽然艾里的部下平素时常数落调侃他,在战时却没有任何人对艾里下达的命令有半分轻慢。
突然显出的巨大威严,与平日的状况形成强烈对比,几乎令克里维怀疑起是不是黑旗军将士都把对首领的尊敬积攒起来,直到关键时刻才全部用上。
在战场上与敌军兵刃相交时,艾里不像一般军队的领导者多半是坐镇大军后方,或是在众多下属的护卫下上阵冲杀,他展现克里维从所未见的强悍威势,凭藉无人能敌的战斗力,他毫无畏惧地孤身冲入敌阵之中,所到之处望风披靡,彷彿根本没有任何敌人能阻止得了他。
豪勇的行动洋溢出一股常人无法比拟的壮烈气势。而受到首领的鼓舞,黑旗军将士亦上下一心,焕发出远胜一般军队的战斗力。
明知他是自己对立面的人,更是自己受命要刺杀的对手,但在看到这场面时,克里维仍是热血上涌,不由自主地涌出钦佩敬慕之感。
他无法否认,这样的艾里完全够格担当起“圣剑士”这个名号,更足以统领黑旗军!
就是那个平日懒散随性,对什么都随随便便,毫无威严可言的傢伙!那个一开始就被自己认定是弱者,不会有什么的男人!!
事实就摆在眼前,克里维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既然艾里这种随性自由生活的男人,也能成为如此的强者……
这么说来,自己过去认定必须遵从的规则、自我牺牲和服从,岂不就没有遵行的必要?
甚至连黑旗军里的生活,也越来越吸引克里维。而无论是在妖精领域,还是现在的洛茨城,黑旗军所在的地方总显得生机勃勃,被一股轻快欢乐、无拘无束(或者说无法无天)的气氛包围着。
与这里的生活相比,过去在凯曼军中沉闷单调的日子简直僵硬得令人窒息。
只是,他从小所受的教养不可能那么容易轻易抛却。一方面,克里维在情感上,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倾向黑旗军那方;另一方面,过去笃信的信念则不断告诉他,自己正在不断滑向错误的方向,必须克制情感的异动,回复成过去那个忠诚服从的凯曼战士。
这些日子来,他的心便在其间挣扎不断,十分苦恼徬徨,时不时神游物外,试图在满脑子的迷雾中找出哪一条才是正确的道路。
“真神啊!难道是我和黑旗军在一起混久了,连思想都被他们污染了吗?我真的堕落了?”
走出哈尔曼的房门,克里维无精打采地把头靠在门板上放松一下自己,心中无声地哀叹。
立直身打量打量周围,虽然同来的队员也有不少人似乎和自己一样有所改变,不过队员住处的气氛还是像凯曼军中那样沉闷。
因为在哈尔曼面前失态,克里维有些心神不宁,待在这里让他更觉得透不过气来,便踱出门去到城中闲逛。
他并不指望能借此将冲突的想法理出个头绪,只求能稍微排遣几分心中的迷惘。
然而胡乱转了几圈,心情却没有多少改善。忽地,他看到艾里的身影。他正懒懒斜靠在一道缓坡边的老树下,悠然望向坡下远方风景,不知在想着什么。
便在此时,郁结在胸的不安如同碰到了触媒般猛然爆发开来。
克里维再无法忍受继续一个人毫无方向地思索,他冲动地走到艾里近前,直接问道:“你们这样什么忠诚、自制、服从、尊卑规矩都不管,只按自己的心意生活,真的是对的吗?”
把世人所推崇的美德全部抛到一边,这是不应该的吧!
艾里茫然地回望他,眼神的焦点未落在克里维身上,像是并没有完全从自己的世界醒过来。
默然半晌,他才低声轻叹:“我不明白,我们的忠诚为什么理所当然地应该献给王室或是其他什么坐在权利顶点上的人物,让他们享受着我们的供奉,压制我们?我没去想过这样的生活方式算不算得正确。但我想,如果每个人都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活得开开心心,这就已经是个理想的国家了……”
这一句话并不是针对克里维问题的回答,只是艾里神思恍惚之际,因克里维的问题而触发的感慨。
他建立黑旗军的初衷,便是想要得到一块给如自己一般不喜欢受战乱压迫,想得到安定自由生活的人们的容身之所。
然而现在明白要实现它,先会让无数无辜者流血痛苦,这个理想便彷彿遥远得可望而不可及了。
不过,听到这不是回答的感叹,克里维却如醍醐灌顶,双眼大睁,怔立当场。
希望大家都能快乐地生活……这不是自己自小便立下的愿望吗?
不是正为了这个心愿,才立下当一个守护故乡和平生活的光荣骑士的决心吗?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每年为了磨砺武技,建立功勋而奔忙,竟不知不觉地淡忘了最初的初衷。
期望着成为军队需要的战士,人们眼中的英雄,自己渐渐完全只以世人对英雄的标准作为自己行动的指引,而忘了用自己的头脑思考自己到底想要做的是什么。直到现在听到艾里的这句话,他才猛醒过来。
回忆起最初的那份心情,再看现在的一切,便发现自己对很多事的坚持都是无谓的。
年幼之时,并不知道什么是国家,什么是爱国,什么是忠诚,只是单纯地希望自己身旁的所有人都能过得开心。到长大后,才渐渐被国家灌输了忠君爱国等种种观念。
可是现在凯曼君王为着野心贪欲而向外发动战争,不单是东部联盟的这些国家,就是在凯曼国内,人们也被战时徵收的沉重赋税和没完没了的徵兵压得越来越吃力,田地日渐荒芜,日子日益难过。就算凯曼捷报频传,也无法抹消人们眉间越来越浓的忧色。
现在自己对国家和君王的效忠,已经和自己一开始想要的目标背道而驰了。而这次潜入黑旗军所担负的任务如果成功,凯曼便能够更顺利地突破东部各国的反击,对整块大陆上民众的伤害将会更进一步!
明知如此,难道还要继续坚持着压抑对黑旗军的认同,去给这一块为自己带来许多欢乐的土地招来灾祸吗?
心中的答案已然十分明确。克里维自觉萦绕心头多日的迷惘豁然开朗,终於知道自己该如何取舍了。
克里维本就是心性比较单纯的人,从以前便是认定怎样是正确的,便会不计牺牲地认定这条路走下去。
意识到哈尔曼带领的队伍肩负的任务会造成黑旗军极大威胁,他在强烈冲动的驱策下打算向艾里吐露实情,以让黑旗军尽早做好防备。
没有思考太多厉害关系,也顾不得说出身分会不会让自己被惩处,这一刻盈满他心中的只有身为奸细并曾几度试图谋害艾里等人的惭愧。
强烈的愧疚感,让他无法坦然面对艾里。克里维低头望着脚下的石子,攥紧了拳,憋得满面通红。
“艾里首领,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挣扎良久,他才做好心里准备,怀着必死的决心大声喊道。正想趁着勇气还没消失前,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说出来,忽然有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克里维紧张得差点跳起来。
抬头看去,站在他身前的人却不是艾里,而是在寻找黑旗军的路上结识的维洛雷姆。
“艾里?艾里在哪里啊!”维洛雷姆指着远处道。
望向维洛雷姆所指的方向,艾里正在那里和几个部下谈着什么。大概是在克里维漫长的心理建设的时间里,有人有事情託维洛雷姆来找艾里,把他叫走了。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坦白,对方却早已走得没影,克里维的气势立时一泻千里,只差没瘫坐在地,满面的错愕失落。
维洛雷姆见他神色如此反常,看起来他要向艾里说的似是一件极难以启齿的事,一挑眉,面上立时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戏谑促狭之意。
“奇怪!克里维,你怎么满脸通红呢?难不成……”兴致盎然地凑近纯真的青年,维洛雷姆以恶魔般的声音在他耳边道:“你刚才是要向艾里告白吗?”
在克里维因为听到超出他认知范畴的话而呆愣着没有反应的时候,他还煞有其事地评论起来。
“克里维,你看起来,不大像是有那方面兴趣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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