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王
“克里维,你看起来,不大像是有那方面兴趣的人啊……不过人不可貌相,这种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艾里收拾收拾,也算得上是个高挑纤细的金发美人了,只是年纪稍微大了一些。我还以为美少年会比较吃香,原来现在也流行大叔型的啊!咦?你怎么了?”
维洛雷姆的手在克里维眼前晃晃,发现这可怜的傢伙目光呆滞,全无反应,他嘿嘿笑道:“克里维你还真是个靦腆的人呢……”
由着维洛雷姆在一旁继续胡说八道,刚弄明白他在说什么的克里维,已经完全陷入石化状态。
这次之后,克里维一时便再没有机会与艾里碰面。第二天,艾里和萝纱便踏上了前往亚布尔的旅程,去参加南方各国联盟会谈。
虽说要让黑旗军知道哈尔曼队伍的事,不一定非得直接告诉艾里本人,不过那次没能向艾里倾吐实情,克里维的冲动褪去,他开始冷静下来。
他突然意识到,如果把事情捅出去,自己或者可以将功折罪,同来的哈尔曼等其他战友恐怕全部难以脱罪。
尽管他心中的天平已经完全倾向黑旗军,只想把凯曼的任务抛到天外,却仍无法眼睁睁看着曾经同生共死的战友因为自己的背叛而面临悲惨命运。
错过了一开始在冲动驱使下吐实的机会,克里维便再无法把这件事说出口了。
克里维好不容易才因艾里的话而摆脱了笼罩在心头的迷雾,情况却仍没有什么改善。他只是从陷入迷惘转变为陷入另一种迷惘而已。
保护黑旗军,与不能背叛战友令他们陷入危险,这两种念头在他心中展开了另一场拉锯战。
黑旗军还没有因为哈尔曼等人的行动面临真正的危机前,克里维便没有必须与昔日的战友们决绝相对的理由。在事情未有新的突破契机之前,情况只能继续这么胶着着。
克里维虽是郁郁不宁,也不免有些姑息的想法。如果日子就这样一直继续下去也好,自己既可以继续留在黑旗军,又不用与昔日同侪决裂。
然而,克里维没有想到,改变的契机会来得这么快。
艾里等人走后不过数日,哈尔曼便秘密召集队中大部分成员密谈。
除了安排几个人在外头晃来晃去当幌子、望风,以免被黑旗军发现,队中其他能够抽身的队员都避开旁人注意,陆续潜入城中一座被废弃的荒宅之中。
自从混进黑旗军后,这还是头一次进行这么大型的集会,队员们均感事情不大寻常。在哈尔曼开始讲话之前,到场的队员们窃窃私语,都在暗中猜测队长是否终於要採取大的行动了?
果不其然,众人到齐后,哈尔曼也不多啰嗦场面话,没说几句便直接切入主题。
“今日召集大家来,只想说一件事。我们进入黑旗军内部,也已经有几个月了,不能再无所作为下去。”
哈尔曼淡漠地环视场内,各队员面上的反应或兴奋,或紧张,或犹疑,或不安,他都看在眼底,却毫不动摇地继续自己的发言。
“大家放心,我并不会盲动躁进。我想到应该怎么对付圣剑士的办法了。”
场中众人都为之一震,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所有的人,不管是一心要完成任务的,还是已经产生挣扎犹豫的,都不能不被哈尔曼话中之意所吸引。克里维亦不安地挪了挪身子。
“圣剑士虽然本身很强,难以下手,不过观察了这么长时间,我可以确定黑旗军十分顾惜民众的安危。所以,我们不妨便从这里的城民下手!”
队中擅长制作火器炸药的一个队员在哈尔曼的示意下,拿出包得严严实实的四个尺来方的包裹,剥掉外头的布面,里头竟是制作得相当精良的炸药包。
“奥瓦鲁军撤得仓促,在这城里留下不少当初准备用来攻城的硝石火药。入城接管时,我们私自扣下了不少火药,这些天我便用这火药制成这四包强力炸药。如果埋设的位置得宜,四个炸药全部引爆的威力,应该足以毁掉小半座洛茨城。”
那队员说明完毕,哈尔曼接过话头。
“我们可以利用这些炸药,来挟制许多城民!眼下圣剑士和圣女都已经离开,黑旗军全军也因为这一个月来的休息而有所懈怠,正是最没有防备的时刻。我们又是从内部发难,胜算应该相当大。届时,我们便以这些城民的性命相胁,逼圣剑士就范!”
哈尔曼这番话还未说完,场中的气氛就已经变得激扬起来。
一部分人是为了长时间的沉寂将告结束,终於可以放手施为而燃起斗志,兴奋不已;另外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则表现出了明显的不赞同。
只不过这支队伍向来纪律严明,没有人会在队长结束发言之前鹵莽地插话表示意见。
“属下不赞同这个计划!”哈尔曼的话刚告一段落,便有队员立刻起身,语气强烈地表示反对:“我们身为骑士,就算是为了完成任务,也不可以危害普通百姓的生命!这样做的话,我们和一般的盗匪有什么区别?”
“那么你可有什么别的办法,能够取圣剑士的性命?”
哈尔曼的神色并没有因为部下激烈的口气而显出不悦,只是很理性地反问那部下。
那人一时语塞。艾里有多难对付,经过之前几次失败的行刺队员们都已瞭解。如果他能想得到怎么对付艾里,事情也不会拖了这么长时间还未有进展。
这人气焰一窒,不过仍是毫不退让。
“属下一时还想不到该如何达成任务,但是就算要花费再多时间,也不能採用伤害平民的办法啊!陛下派大军出征东方,不是为了让东方的民众也能归附明君,分享我国的恩泽吗?”
不少和他持相同态度的人亦同声称是。如果艾里在场听到这些人的话,大概会笑他们居然还真的相信仁明王那套听来冠冕堂皇,实则自大兼鸡婆的说词。
不过在凯曼军中,确实是大部分士兵都对此坚信不疑,以为自己正在进行的是正义之战。
此时,那些赞同为了完成任务应该不择手段的队员也开始鼓噪起来,指责反对这计划的队员们不知变通,不懂事情轻重。
一些本身还犹豫不定,拿不定立场的人试图平息纷争,却被牵扯进去,把场面变得更加混乱。
克里维记得身为副队长的责任,本想要起来镇压住场面,却在无意中瞥到身旁的哈尔曼面上的神情。
对於队内首次爆发的大分歧,他并没有在情况闹大之前进行遏止,反而是安坐位子上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每个人的反应,太过平静的表’情,像是在冰冷地计算着什么……
哈尔曼个性冰冷固执,从来都不算很好相处,不过克里维还是第一次觉得队长竟是个可怕的人物。
克里维不由自主地打个寒颤,动作亦停顿下来。他也因此目睹了哈尔曼接下来的行动快过闪电的那一瞬间!
修长坚实的手掌瞬间筋骨紧绷,以强大的力量握住剑柄,随即便就着拔剑之势从座位上弹射出去,冲向那发言反对的队员。
沉得极低的腰身,微弓的身姿,令拔剑的力道与前蹿的冲势完美地结合到了一起,哈尔曼的去势快捷无伦。
哈尔曼冷厉的面孔虽是低俯着,那双眼睛却向上直直逼视那队员,流动着凌厉如冰剑的寒芒,一股浓烈杀气,从他身上喷发出来。
从杀人的技艺来说,哈尔曼本就是队伍中最强之人。那队员别说拔剑格挡反击,连闪避都没办法。
与其说是因为哈尔曼动作太快,他反应不及,不如说是他完全被那股震慑心神的杀气逼得身体僵直,全然动弹不得。
就连周围的人都觉得身体像是被什么无形的重物压住了,一时难以行动。
只在眨眼间,哈尔曼已冲至那队员身前。周围的任何人都来不及阻挡,眼睁睁地望着两人之间蓦然闪现像极品雪绸上的反光一般银亮透明的光芒,没入那队员的身躯。
一声切割人体特有的浑浊声音之后,浓艳的血红喷洒而出,零落洒在横切入那人胸腔的钢剑上,淅淅沥沥地沿剑身滴落。
哈尔曼侧身避开,没让血雨沾染上身。黑旗军中让各军维持原制,极少监察干预,只要部下不泄露消息,杀死一名部下还不甚要紧,不过身上如果沾了血,回去时若被人看见生疑,倒有些麻烦。
将剑身上的鲜血甩落,在屍身衣物上擦拭乾净,哈尔曼还剑入鞘,冷冷环视周围神色大变的一众部下。
“怎样?我出手杀他,你们不服吗?”
站在被杀之人那一边的队员们本已显出愤愤之色,一些人的手甚至已握住了武器向哈尔曼围了上去。
哈尔曼身为队长,虽然在队中享有绝对的权威,但是肆意杀害部下乃是超越了他职权范围的事,他的行为足以激起众怒。
然而此时和他的冷洌眼神接触,众人的气势反被压过,一时没有人说话。
“任务一拖再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如今我找到了方法,他提不出其他可行的办法,只一味反对我的方法,便成为任务的阻碍者了。”
哈尔曼无视周围隐现戾气的众人形成的压迫,泰然自若地说道。
“你们应该记得吧?在出发之前,我们都曾发誓,将会拼上生命来完成肩负的任务。既然他非但不帮助完成任务,还试图阻碍我们,便应该付出生命作为补偿。身为队长,我有剷除队中离心者的责任。现在,你们……”
他再次环视众人:“还有异议吗?”
全场一片寂静,众人无法指责队长什么,也没有人敢再因为道德而反对这计划。
不过,另有部下迟疑地问道:“可是……圣剑士真的会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换那些平民吗?”
哈尔曼停顿了一下,方道:“不见得非得直接要他自裁。不过,如果以此为胁,要诱他进入我们做好完全准备的陷阱之中,应该不难。那时必定有办法取他性命。”
哈尔曼言之成理,队员们再无异议,会议随即进入了商讨行动具体安排的进程。
未料到哈尔曼这次的计划竟是指向了这里的平民,克里维心下惶惑难安。暗地里希望能一直维持下去的暧昧局面终於被打破,自己将不得不在团队和黑旗军之间作出抉择。
过去无法取舍而姑且丢在脑后不去管的问题,现在重新摆放在眼前,再无回旋余地。
心底在逃避的情况竟一夕成真,克里维脑中一时间混乱得很,不知究竟该如何抉择。而在这之外,他心底亦隐隐浮现出另外一种怪异的不安感。
他的位置正是在哈尔曼的旁边,哈尔曼的表情看得最是清楚不过。
在哈尔曼回应部下的质疑前,曾微妙地停顿了一瞬,克里维没有忽略过他这一瞬间的神情,怪异之感便是由此而生。
如何布设厉害到可以捕杀艾里的陷阱,该是这个计划最困难而且关键的一部分。可是哈尔曼那时的表情,却不知为何让克里维有种他没放多少心思在这上面,被人一提才想起来的感觉……
不过他很快忘记了这微不足道的怪异感。因为哈尔曼等人讨论的计划渐露端倪,超出众人原先的预想,这计划足以令数百平民的生命陷入危境。
不论是继续原本的使命,还是改换立场,克里维知道自己都不能漏过这个计划的每个细节,於是抛开杂念全神贯注地倾听。
第四章~三月春祭~
洛茨城一带自古有着“三月春祭”的风俗,当三月初五那天夜幕初降时,民众盛装登上城东的东山山顶举行祭典,以美酒、牛羊肉脯祭祀春之女神,祈求秋季得到丰收。
随后大家便通宵歌舞同乐,以花枝沾着清水轻轻抽打彼此身体以传达祝福之意。可以说三月春祭是这一带一年中最喜庆欢腾的节日。
而哈尔曼等人最后确定的计划,便是选定在三天之后的三月春祭发难。
庆典上大量民众离开守卫较严的城内,集中於东山。
这种欢庆场合一来场面混乱,容易下手;二来,大量平民聚集在一起,一次行动便可以控制住大量人质。
另外,那里不是黑旗军控制的城区,得手后黑旗军就算想营救也相对困难许多。
可以说正是最适合他们展开行动的大好良机。
换句话说,三月春祭散会之后,队员们分头分批陆续离开,以避免被人察觉到蛛丝马迹。
克里维等了好一阵,方才轮到他翻过荒宅靠着无人僻巷的一面围墙离开宅子。
当他钻出昏暗小巷,再看到人流熙攘的大街,发现天色已然昏黄。
各个住家的烟囱飘出淡蓝的炊烟,大人们呼喊小孩回家吃饭的声音到处都听得到。
街上的人们各自匆匆忙忙地往自家方向赶路,怀中手上多半带着许多为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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