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王
破损和裂痕。
斑驳的青苔石藓悄悄侵佔了阴暗处的石面。倒塌断折的柱子间的空隙,已经成为杂草的乐园。大概用不了太久,这里就会完全成为一片废墟了。
有人轻轻打了个呼哨:“果然够破的。会在这里出入的,恐怕也只有幽灵了吧!”
“这种地方,倒还真适合这“厄运之子”哪!”
士兵们笑了两声,想想又有些发毛,纷纷收了声。
被那人抱在怀中的弗兰克,全然不知自己成了别人讨论的话题,迳自紧闭着眼呼呼大睡。为了不让他在路上吵闹引人注意,伊格他们给他喝了些麻醉药,足够让他睡到天黑也不会醒转。
“别废话了。走吧!早点摆脱了他,我们也可以放心去喝酒。”
伊格当先而行。爬完了长长的石阶,穿过杂草丛生的庭院,主殿出现在他们眼前。殿堂的窗户、天窗,要么早已被藤蔓遮挡,要么积着厚厚的灰尘,殿堂内显得很昏暗阴沉。
一个士兵小声道:“好黑啊……”
“赶快把小鬼丢了,我们就走。”伊格不耐烦地催促道。
看着众人往殿门内走,他随后跟了进去。
从明亮的露天踏入阴暗的殿堂,每个人的眼睛来不及调适,都有短暂片刻看不清东西。就在这瞬间,他们遭遇了预料之外的突袭。
从角落处的阴影中,突然间窜出一条黑影,飞扑向那抱着弗兰克的士兵。那士兵未料到神殿里头竟然有人潜伏,眼睛又还看不清东西,根本来不及防备,才叫了半声:“怎么回……”,手上一轻,抱着的小孩就被袭击者劈手夺过。
那黑影夺得小孩,便要从他们身边闯过,冲往殿外。而在经过伊格身边时,伊格及时反应过来,回手抓住了那人影的臂膀猛力往殿内拖。
那人虽扭转身卸开力道不致摔倒在地,随即挣动手臂甩脱伊格的禁锢,但去势终究是被缓了一缓。
反应过来的士兵们立刻纷纷回转过来,堵住出口包围了那人。
那人见无路可逃,只得摆出了防禦的架式。士兵们的视力也恢复了正常,作好了与袭击者对峙的准备。骚动的场面一时间静止下来。
“巴德莱?”看清来人的面貌,几个士兵失声叫道。
伊格也显得十分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会比他们还更早到?
“莉洛亚……你们竟然把她……”巴德莱咬牙应道,眼光中透射出火焰一般灼烈的恨意。
“哦?想不到那女人竟然还能活着把事情告诉了你。这就难怪了……”伊格颇觉惊讶地啧了一声。
他们担心莱文会从基洛口中问出自己这些人的衣着,据此来追踪,因而带走弗兰克后便另找地方换过衣服。
这一路上为免引来他人的注意,也不敢快跑或是用骑马之类速度较快的方式出城,时间上耽搁了不少。那女人把地点告诉了巴德莱,巴德莱一路紧赶,反倒赶到了前头。
伊格等人并没有因为他们所做的事而显出什么愧疚。看到巴德莱仇恨的目光,他耸耸肩:“别这么看我们。厄运之子留在军中,我们迟早得死。那女人要破坏我们的计划,本身又和我们没多少交情,只好除掉她了。我们也只是为了保自己的命而已。”
眼光落到被巴德莱抱着的孩子身上,他示意其他五个士兵一同踏上一步,缩小包围圈:“巴德莱,别再坚持了。放下那个小鬼。”
巴德莱不语,只是一手将孩子搂得愈紧,一手将配剑抽出鞘来。
“这一次不比上次,不会有莱文来救你,也没人会帮你!”
“被我们包围,又抱着个小孩,你怎么和我们打?巴德莱,别再自讨苦吃了。”
其余士兵纷纷出言规劝巴德莱放弃。巴德莱却一概置若罔闻,环掠过包围着他的众人的眼神,仍是涨满敌意。
伊格正面对着他,距离也最近,盯了巴德莱一阵,忽道:“巴德莱,别逞强了,你做不到的……你的手在发抖呢!”
其余众人一见情况果真如此,都道巴德莱果然是色厉内荏,更加卖力地劝他放手。
巴德莱只是毫无表情地听着,却始终没有任何动作。他们只看到了巴德莱握剑的手的颤抖,却没注意到他抱着孩子的另一只手却是稳稳的,并没有丝毫放松。
巴德莱自己也知道这一次的局面比上一次和莱文在一起时更要糟糕许多,真的被他们杀死在这里,也确实是相当可能的事。
他当然也怕死,恐惧和紧张并非没有在他身上发挥威力。
只是,怕归怕,“保护怀中的弗兰克”的念头还是不会因此而生出动摇。
如果说过去守护弗兰克,只是出於他个人对弗兰克的感情以及正义感,这一刻弗兰克身上又更增添了一层意义。
“救他……你……你们好好地……生……活……”
他耳中彷彿还回响着莉洛亚临终的最后一句话。她在说完之后阖眼长逝的画面,在记忆中仍是那样鲜明。
在那一刻,巴德莱像是能亲身感知一般,真切地体会到她那最后的想法──她将自己没能等到的幸福,都寄託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实现了……
就算真的死在这里,他也绝不会放开弗兰克!
等了好一阵,众人始终不见巴德莱有什么表示,伊格终於不耐地喝止其他人:“看来巴德莱只是在拖延时间,并不打算接受我们的好意。还是别再浪费时间指望他放手不管了!”
一众士兵不再枉费口舌,纷纷抽出各自的兵刃,从各个方向朝巴德莱冲了上去。
被围在中心的巴德莱显得是那般势单力孤,然而,他却坦然而立,站得笔直。敌人反正不在自己应付得来的范围,自己已经有了豁出命去的觉悟,那么与敌人力量的差距究竟有多大,往往就变得无所谓了。
随着时间一分分流逝,弗兰克的去向仍没有什么头绪,艾里越来越焦急。而在得到消息之前,他能做的也只有等待而已。这让他愈发坐卧不宁。
一看见青叶等人快步赶往自己这边的方向,似乎有所收穫的样子,他心急地跳起身迎上前去。
“怎样?”
“我们并没有查到你所说的那样穿着打扮的六人和一个小孩的消息……”
艾里还没来得及觉得失望,青叶接着又道:“不过,我们倒是听说今天早上,一个像是巴德莱的男子似乎很紧急地向人打听城外一处废弃神殿的位置。被问的人注意到他的手上有血,所以印象比较深。”
“废弃神殿?”艾里深思地重眩艘簧婕醋飨铝司龆āK肺实溃骸坝形食瞿欠掀竦钤谀睦锫穑俊薄?br /> 没有别的方向,这总是一条可能的线索。或许是巴德莱不知如何知道了伊格他们会去的地方,所以才向人打听位置。这么说的话,他和伊格那些人很可能会在那里廝斗起来!必须立刻过去!
见青叶等人点点头,他向伊萨姆道:“伊萨姆,我们两个都会飞行,速度比较快,你带我先去神殿那里。其他人也尽快赶去。”
迅速传下命令,他便拖着伊萨姆沖天而起,两人的身影如流星般往城外疾射而去。
“噢……”
巴德莱躺倒在地上,浑身伤痕纍纍,血迹斑斑蜷缩着身子发出痛苦的喘息。
他已经再没有力气握住剑,佩剑被远远地打落在一边。弓起的身子仍是绷得紧紧,承受着雨点般不断落在他身上的拳脚。
虽然无力还击,巴德莱却拚命以身体挡住来自各个方向的攻击,不让护在胸怀中的孩子受到半分伤害。
服了迷药的弗兰克虽经历了许多变故,仍没受惊扰地沉沉睡着。
单方面的施虐持续了一阵,看到巴德莱仍是不放弃,不要命一般地用身体护着弗兰克,看样子除非一并取了巴德莱的命,他们是没有办法碰到弗兰克一根汗毛的……伊格挥手示意其他士兵暂停下来。
“巴德莱,我已经厌倦一次又一次的劝告了。这是最后一次。”
绕着巴德莱周围走了几步,他继续说道:“说老实话,我们始终曾是生死与共的战友,在战场上这里也有人被你救过性命,实在不想动手伤你的性命。但我们今后还想活下去,厄运之子是绝对不能放过的。可你这样,明明已经被打败了,还是死撑着用身体来挡,让我们实在很麻烦……你真的不肯放手吗?”
巴德莱像是没听到一般,身子仍是一动不动。显然,他甚至连对话的意愿也欠奉,被说服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了。
伊格无奈地摇摇头,眼光向四周张望着,似乎想从所见之物上找到什么解决问题的办法。
伊格平素在队伍中脑子算是最灵活的,行事比较有魄力,长官不在时他便自然而然地变成队员的头领。
因此,弗兰克的事才多是由他主导。此时也不例外,在场其余人都望着他,等他下决定。
伊格的视线落到殿外庭院中一口枯井上时,眼神忽地闪动了一下。
他转回头,轻轻笑了起来,看来似乎是拿定了什么主意。
随即,他便向其他士兵道:“把他们放到那口井里。”
想起了什么,他又补上一句:“对了,把他身上多余的衣物扯了。”
先前进来时,大家有看过那口枯井,里头只有长年堆积的污土和腐叶罢了,掉下去淹不死也摔不死人。扯衣服什么的,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军中虽免不了有些同性相奸的传闻,不过他们倒都没那种兴趣,而巴德莱也非什么动人的美少年。
不仅是巴德莱,其他士兵也搞不懂伊格的用意。不过他们还是遵从他的话,搬动起巴德莱的身体。
巴德莱已经没有了战斗的力气,纵然知道伊格要做的事对自己绝不会有好处,也无力反抗,只能死死搂紧弗兰克,任由他们施为。
不一会儿,他和弗兰克便被投入井中。枯井中积了厚厚的污泥,他摔下去倒是没有摔痛哪里,弗兰克也没受伤。
阳光照不到这井中,显得阴森昏暗,腐烂的气味也让人很不舒服。
巴德莱抱着弗兰克坐在井中,不安地望向上方唯一的光亮处。
虽然之前被伊格等人重重围住时,已经有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免不了感到恐惧。
听到上头几个人的脚步声来来去去,似乎在忙着什么,一时还不知道对方会有什么新的行动。这种怪异的平静,似乎让人的神经更加紧张。
巴德莱不由得开始猜想伊格究竟是要如何处死自己和弗兰克?是要投入木柴树叶,纵火烧死?还是直接封死井口?
“别担心,我并没有想马上杀死你们。”正在胡思乱想,上头忽然响起话声。
巴德莱抬头望见伊格将头探了出来,像是猜到自己的不安一般安抚地笑笑,说道:“现在我让他们从附近搬来一截断折的石柱,用一段绳子绕过井旁那棵大树的横枝,把石柱竖直地吊在井口上方。”
为方便巴德莱理解,他移开脑袋让出井口,巴德莱果然看见一段石柱正在被缓缓拉起,正垂在这口井上方对准了井口。
如果那绳子断裂,落下的石柱定会当场把自己和弗兰克砸成一滩血肉!虽然也不知道这和烧死、困死相比哪个会更痛苦,巴德莱还是变了脸色。
“放心!我试过了,这绳子牢靠得很……不过待会儿就难说了。”
伊格的笑容,让巴德莱更是脊背发麻。
他又道:“你或许有些奇怪,要杀人的话,容易的方法多的是,为什么我还要这么大费周章地安排?”
“我懒得去设想要杀我的人的想法。”巴德莱哼了一声。反正横竖都是一个死,对方爱怎么安排是他家的事。
“这可都是为了你才这么辛苦安排的啊!”伊格不以为意地自顾自说下去:“吊住石柱的绳子旁边,我会点起一枝蜡烛。当蜡烛烧短一定长度,便会烧到绳子让石柱落下。在那之前,你有二十多分钟的时间,可以做出最后的决定。”
他的话终於引起了巴德莱的注意:“什么决定?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始终不愿亲手杀死自己的战友,”伊格道:“所以,我把你的生死交给你自己来决定。”
“这口井说深不深,说浅也不算浅。如果你肯放弃这小鬼,就算是受伤不轻,这段时间应该足够你爬出这个枯井了。而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没办法自己抱住你,你又没什么衣物可以绑住包裹他。如果你非要带他走,就必须腾出一只手来抱他。而只有一只手,是不可能爬得上来的。如果死不放弃,那就只有一起死喽!”
伊格颇觉得意地笑了笑:“所以要不要继续活下去,全看你自己的了。这样一来,就算你执意要做蠢事,也不能算是死在我们手上了。”
他的神色忽转为凌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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