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王
趁着国王走过来的时间,艾里淡漠地看着他,同时在心里剖析他的心态。不过不管对方看上去有多悲惨,他都没有同情敌人的意思。
自己做过的事,就得自己承担后果。如此而已。
“我是拉夏王国国王罗德尼亚特五世。两位一定就是黑旗军的圣剑士和圣女了?”罗德尼亚特五世走到黑旗军之前,仰头望着当先的两匹马上的艾里和萝纱。
形式上的自我介绍过后,果然一张口便是一串的马屁:“久闻二圣高洁端方,气度超凡,远非寻常草莽枭雄可比。今日有幸亲睹两位风采,果然……”
“客套话就不用多说了,”自己都打到他家门口了,还说什么“有幸”?
艾里也懒得听,直接截断他话头:“难得陛下移动贵躯亲自过来,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呃,”国王的尴尬神色只维持了一瞬,随即又细眼笑得挤成了一线:“黑旗军的各位勇士远道而来,我理当出来迎接,应当的、应当的。另外……”
听他话声微顿,显然后面要说的才是正题,大家都打起精神,看这拉夏国王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我们拉夏也准备了些薄礼作为慰劳。如果圣剑士、圣女允许的话,请让我叫人呈上来。”
从一开始的普洛汉将军,到这一路过来,都不知道打过多少场仗了,现在来慰劳,不嫌太迟也太矫情了吗?看来,关键在於这份“薄礼”究竟是什么了。
黑旗军众人不由都被挑起了好奇心。艾里暗道不管拉夏国王的礼物是什么,既然大夥儿都在这里,量它也掀不起多大风浪,便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应许了。
罗德尼亚特五世侧身向城门下候着的臣子们一击掌,便有一队侍从向这里行来。每个人手上都捧着一个尺来方的小箱子,看起来倒有可能是装着财物。侍从从城门内鱼贯而出,一个接着一个地拉成长长一队,竟是走个没完没了的。好不容易城内不再有人出来,看前头那一队长龙,起码有七八十人了。
黑旗军的人当是看戏般看得兴致盎然,艾里身后已有人在小声猜测箱子里究竟是什么宝贝了。埃夏把身边大个子德鲁马的头拉低,凑在他耳边窃窃私语。
“一定是拉夏国王知道打我们不过,只好破财消灾,送上财宝来求饶啦!这趟我们可发了!!”想到将有钱入帐,埃夏眼中光彩灿烂。身为黑旗军财政的管理者之一,他似乎有朝着见钱眼开的歧途上滑落的趋势。
“可是,就算这些箱子里装的都是金银……如果是送给我的话,当然算很多了,不过用来换一个国家的存亡,就不大够份量了。”德鲁马提出他的猜测:“我猜这里头是比金银值钱千百倍的珠玉宝石。”
听他这么说,埃夏眼中的拜金光芒一时间几乎比最明亮的宝石还耀眼。可惜,这光芒旋即黯淡了下来,他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可是……
看他们的步子不是很沉,箱子里就算是钱,该也多不到哪里去呢!”
青叶在一旁听他们猜来猜去,心中不由暗暗好笑。若这些箱子里真的只是财物,那么只要黑旗军攻破路瑟安的话,这些东西本来就会成为黑旗军的囊中之物,还用得着他们拿来贿赂?假如拉夏人不是太傻的话,便该不会指望靠这么蠢的手段来救命。
众人猜测间,捧着箱子的侍从已经来到近前。知道这些人太过靠近,恐会引来黑旗军的顾忌,罗德尼亚特王命他们在自己身后停下,整齐地排成几列。
艾里下马走上前几步。仍是存着防备,他没有靠得太近,只是问罗德尼亚特王:“罗德尼亚特王陛下客气了。不知这里头都是什么?”
艾里和青叶一样,一开始便否定了箱子里装的是财物的可能。不过除此以外,他一时也想不出会被国王认为可以化解黑旗军怨愤的东西是什么。
罗德尼亚特王恭敬地侧开身子以方便艾里他们看清那些箱子,随后向众侍从发出简短的命令:“打开。”
侍从们应声打开各自捧着的箱子,微微将箱子前倾,方便黑旗军的人看清箱内之物。
一瞬间,带着嫌恶排斥感的浅浅惊呼声在看到箱内事物的黑旗军人中间蔓延开。
那些箱子中,摆放的竟全都是用石灰处理过的头颅,里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虽然后排的侍从被前面的人影挡住,看不到他们手上的箱子,不过想来里头放置的东西应该也不例外。
这里有七八十个侍从,便意味着有七八十颗头颅。艾里快速扫视过能看清的头颅,就算死人的面貌会和在生时有所差异,他也很肯定这其中并没有自己认得的人物。
站在较前的萝纱反射性地掩住鼻头,露骨地显露出噁心。
艾里挑了挑眉,讶异道:“这是什么?”
“这是敝国大胆冒犯黑旗军的罪臣普洛汉族中八十三人的头颅。”
罗德尼亚特王强忍着恐惧陪着小心道:“除了普洛汉潜逃未归外,他全族人的头颅都在这里了。愿这份薄礼能平息各位的怒气。”
“普洛汉亲族的人头?”
拉夏国王是想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普洛汉头上来为自己开脱,让普洛汉的这些亲族来承担黑旗军的愤怒?
艾里终於弄明白罗德尼亚特王的用意。而此刻,他的心思却忽然抛开了眼前的拉夏国王的事,飞到了另一个方向。
这些就是普洛汉将军全族亲人的头颅。比尔最恨的人,最终也遭到灭族的噩运,竟是和比尔境遇没有多大差别!
这或许就算是报应吧!而如果比尔人也在这里,看到这一幕,他又会作何感想?
怔怔望着这数十颗头颅,艾里一时说不出话来。
普洛汉正沉溺在美丽的梦境中。眼眶下有着浓重的暗影,憔悴苍老了许多的脸上,浮现出恍惚的笑容。
在梦中,有温暖豪奢的华宅,那是他在王都路瑟安中的府邸。恍恍惚惚间,普洛汉看见自己走进家门,家人和仆人欣喜万分地冲出来迎接。
洗过一场畅快的热水澡,身上的黏腻异味一扫而空,乾净柔软的新衣服顺地贴在皮肤上的感觉是那么清爽舒适!桌上摆放着许多自己喜欢的珍馐佳餚,热烘烘的香气闻着就让人觉得踏实。
一边大口填塞着热烫的食物来温暖冰冷乾瘪的胃袋,一边把这次出征所受的劳累和得到的经验向长子索林姆,还有乖巧地随侍在旁的几个儿子一一述说。
最疼爱的小女儿就坐在膝上,不时噘起小嘴送上甜吻。美丽的姬妾环绕在身边,殷勤地服侍着自己。冶艳柔媚的眼波,丰润欲滴的红唇,若有若无地诉说着她们的渴切……
多么舒适美好的一切……太过舒适美好了,所以普洛汉很清楚自己只是在一场梦境中。这一切,恐怕这一辈子是再也没机会重新拥有了。
现实世界中盖在身上的薄毯挡不住深重夜露,丝丝寒意钻入骨髓,被未散的梦中温暖反衬得更加刺骨。心伤悲苦的感觉,一点一滴地从绮丽温暖的梦境表面下渗漏出来。
第七章~应对之方~
当早上从梦中醒来时,普洛汉发现自己仍然是身处城郊偏远僻静处一座年久失修,久无人居住的荒宅之内。
宅内处处蛛网密结,残余的破烂傢俱看上去一触即垮。堆积在屋中每个角落的尘土年代太过久远,已经凝结成灰暗粘腻的污渍,其中还不时有鸟雀猫狗之类的腐败动物屍体。
空中的霉味和灰尘,令所有踏足於此的人喉头发痒。
这样的地方,一般人只要稍有别的选择都不会想待在这里,就算是乞丐,也会嫌弃这里太过偏僻荒凉,难以找到行乞的对象。
但是,普洛汉却像是把这破屋子当作了舒适的豪宅,终日都窝在这屋子的角落里。
自昨天进了这个宅子,他便一直无力地倒卧在那儿,除了偶尔拿出乾粮吞嚥外就没怎么动弹过。
僵直的身体、灰败肮髒的面容、涣散无光的眼神,如果有认识他的人在此,必定会震惊於原本声名赫赫的大将军,怎会变得这般萎靡潦倒?
短短时间里,他的容颜像是憔悴苍老了数十年,昔日的霸气更是不剩分毫,像是什么人从他身上抽乾了生命力。在这里的,只是一具徒有几分普洛汉过去形貌的躯壳。
对自己身体的变化,将军自然清楚,同时他也很清楚是什么令他憔悴至此。
就算是在白日,被人抓住杀死的梦也时时纠缠着他,有时他甚至分不出那是梦境还是现实。这让他的精神急遽耗弱。
还有那个少年领队冷冷的话声。
“在让你用性命偿罪之前,我会先让你沦落到穷途末路,众叛亲离的地步,尝到最悲惨淒凉的滋味。”
平淡的语气,却更反衬出话语间渗透出来的刻骨憎恨和决心,如噩梦般时时在普洛汉脑中萦绕。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胸口冰冷得无法呼吸,身体也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普洛汉大半生周旋於战场上以及凶险的官场上,听过的比这恶毒凶险的威胁也不知有多少了,却是从未如此惧怕过。
因为现在他已山穷水尽不复权势,也因为从那少年的眼神中,他看得出来他心意的坚决,也看得出来他的胸有成竹!
这句话不能算是威胁,而是对即将成真的现实的一个宣告。
现在,他的话已经可以算是实现了。从高高的将军之位跌落下来,成为被母国和敌国共同通缉的战犯,连跟随自己的骑士团也打起了捉住自己献给黑旗军来自保的主意,身边再无可用之人,真的是众叛亲离了。
从骑士团那里逃出来后,他甚至变得害怕接触人群。到处都挂着自己的通缉画像,连自己一手培养出来、跟随自己多年的队伍都背叛了自己,还有什么人能够相信?
而且,在他逃离洞窟没多久后,便又被那使双镰的少年领队跟上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也是孤身一人,没有带着别的黑旗军士兵,但光是他一个人,已经足够具有威胁性了!
普洛汉也曾全力偷袭於他,却都被对方轻易化解。不过对方并没有反击,只是以讥诮的眼神让他体会到自己在他面前,根本没有能力自保。越来越意识到这少年之可怕的普洛汉,只能选择逃走。
不熟悉当地地形的他,想尽办法好不容易才甩掉了他。也是害怕再被他找到,普洛汉便一直龟缩在不会有人去或是不被人注意的阴暗角落里,除非必要绝不露面,过着除了吃、睡等必须生理活动外就是整日发呆的生活。
随着日头升高,阳光忽地跃上了普洛汉的脸,僵卧的躯体终於有了些许动弹。他抬起手遮挡直射眼睛的阳光,玻ё叛鄞诱葡碌囊跤跋蛲馔ァM腹衅频拇翱颍馔返奶炜彰髁恋么萄邸!?br /> 脑袋空白了片刻,他恍惚地想着,自己有多长时间不曾堂堂正正地站在日光下了?只有在阴暗肮髒、远离人群的地方,自己才能找到些许安全感。好像老鼠。
察觉脚边有什么东西在悉悉索索地动,他一脚踩下。尖利的老鼠叫声撕裂了人的耳膜。想到刚才还觉得自己和这种东西相似,将军燥怒地啐了一声。
不过,他并没有把死老鼠一脚踢飞,而是躬身拣起,小心放到一边。
身上的粮食又快吃完了,有这只老鼠,还可以把冒险出去买东西的时间推迟些。
他已经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如果只有这样才能够继续活下去,他可以忍耐。只要能活着就好。
至於远在路瑟安的家人,他已经尽量不去想起。这一辈子,大概没什么机会再见到他们了,只希望他们过得还好……
宅子外荒草丛生的院落中,忽然传来“咯”的一声轻响。这会被一般人忽略的轻微响动,却在普洛汉身上引发了巨大的反应。
刚才耽於思绪的恍惚神态立刻被紧张所取代,他的身体猛然绷直,呼吸变得浊重,急急扭头望向声音传出处的神态惊骇如一只惊弓之鸟。
在看清那声音原来是一截枯枝从树上落到地上发出的,他才松了口气,额上却已见汗。抹掉冷汗,他不自觉地出声安慰自己:“不……
不要紧的。不会是他……我已经甩掉他了……”
刚才听到声音的那一瞬,他本能地以为会看到一个握着黑色双镰的瘦削身影,幸好不是他……是自己神经太紧张了……
院外的阳光太耀眼,普洛汉转回头看着屋里的灰尘发呆。视线横掠过园子另一边时,似乎曾映出一道黑影,本已收回视线的将军蓦地呆住。
慢慢地,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移动视线望去,片刻前还空荡荡的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
并插在腰后的双镰黑沉如墨,淡淡和普洛汉对望的双瞳泛着嗜血的杀意。而少年的姿态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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