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王
“你爷爷!”反正已是豁出命去,塔瓦索性又把自己的辈份升格了。
卫兵们这才醒悟这年青人是来捣乱的,平时仗着莫瑞的威势,哪有人敢这般羞辱他们?不由肝火大冒,也不多话,抄起兵刃一拥而上地沖向塔瓦。
塔瓦一抖巨剑便欲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却听身后假山中的艾里轻声道:“踏前两步,向下方轻刺!”虽然塔瓦脑袋还转不过弯来,身体已经照做了,直到一剑刺出,方才奇怪:“艾里这是干什么?
这样做有什么用?”
然而这意义不明的一招,在奔来的卫兵中武艺较好的几个人眼中却不一样了。这毫无攻击力的一剑,明明刺向得他们前方的地面,但每个人却都觉得,这一剑的剑势,似是随时可能弹起飞射向自己,引发难以抵挡住的攻势──便如一头盘旋在地,却蓄势待发、随时都会向靠近它的人发起致命攻击的毒蛇一般!
这几人感到这一招大有玄机,纷纷缓下脚步,而较弱的几人看不出这招的险恶,傻愣愣地继续沖向塔瓦,立时间十几人便拉开了差距。
然而塔瓦已是暗暗叫苦,现在剑指向地面,他很难扭转剑势来抵挡攻到自己面前的卫兵,而此时艾里的低语声又是连珠价在塔瓦的耳边响起。
“左侧身,剑上挑!平剑身,横扫!……”急病乱投医,塔瓦也不及多想,一一照做。艾里所说的动作连着做起来颇为别扭,但却有股连贯的气势。塔瓦的身手灵活,顺着这势子居然也将这些动作一气呵成地完成了,虽然脑袋中还是一片懵然。
然而他的动作间,几声惨呼接连响起,血光四溅,待到塔瓦站直身子定睛一看,当先的那几名卫兵已非死即伤,躺倒一地!而落后的几名卫兵一脸惊骇地望着他,突然不约而同地摸出警哨,使劲狂吹着召集援兵。他也不禁呆住了。
难道这几人是自己刚才打倒的?!塔瓦难以置信!却隐隐知道这近乎不可能的变化,很可能就是完成今晚本已无望的任务的转机。
而其中的变数,就是艾里。
此时大群的守卫已经赶到,原先那几个守卫胆气一壮,便凶神恶煞地又沖了上来。艾里的指示又已传到塔瓦耳边,奇怪的是其他人似乎并没有听见什么,不过他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塔瓦完全按着艾里的话做,沖入人群,左沖右突,所到之处,与他交手的守卫无人能挡得住他。
片刻间已有十几人伤在塔瓦手下,情势略一好转,他松了口气定神看看周围,却见眼前黑压压的都是人影、白晃晃的都是刀光,后头红艳艳的一片火光,不知多少人拿着火把围住了自己。他往日打架时的对手最多不过是几个流氓混混,哪里见过这般场面,不由有些发毛,险些连手中巨剑也掉了下来。
塔瓦急忙收敛心神,经过刚才,他对艾里的指点信心大增,索性闭上了眼睛,全心全意跟从艾里的指示行动。
那些守卫见这貌不惊人的青年的招数也未见如何精妙、步法也没有什么玄机、力道速度不过都只是平平而已,然而虽然他的每个动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但在他使出之前,就是没有人能想得到,向他攻去的兵刃不是落空,就是互相格架住,甚至招呼到自己人的身上,而他每个动作却都击在与他对峙的人最弱的地方,轻轻松松地结果了对方。明明己方这么多人围攻着他,感觉却像是围攻着一个幽魂,己方完全不知如何反击,而只能被对方压着打!
此时,这身手如鬼魅般的青年在重围中更好整以暇地闭上了眼睛,完全不把这么多对手放在眼里,而招式只有更见流畅,愈发令他们觉得高深莫测。以为他靠的是听风辨形,便故意不停喝骂,发出各种声音,企图扰乱他,但塔瓦却显然不受影响。而塔瓦自己也在暗暗奇怪,怎么艾里的声音虽然低,却很清晰,完全不会被这些杂音干扰?
无人留意的假山阴影中,艾里冷冷一笑。自己用真力束音成线传入塔瓦耳边,凭这一群三脚猫制造的杂音怎能扰乱得了!冷笑随即又变成苦笑,如果实际动手的是自己,恐怕早被这群三角猫斩成十七八段了吧?
无暇多想,他继续凝神战局指示着塔瓦。既然自己无法动手,那就只好借用塔瓦的身体了。
塔瓦没有什么真力,速度也不入流,艾里只好利用自己过人的眼力和经验,预测出那些守卫的行动,然后引导塔瓦避其锋芒,攻其弱点。便如棋坛的高手让子于初学者仍能获胜般,塔瓦便是艾里的棋子,艾里借他与那些守卫周旋廝杀,而艾里与这些原是地痞流氓的守卫的差距又不啻天与地的距离,所以艾里做来并不甚难,只是塔瓦自身武技实在太次,往往把他的招式使得似是而非,威力大减,让艾里不时大叹可惜,奈何自己无法动手,只能干着急。
然而他心底却隐隐有个声音在问:“真的是不能动手吗?那一次之后你有再试过吗?不过是你在害怕、在逃避吧?”艾里刻意忽略掉这个声音。
缠斗半晌,塔瓦非但没有受伤,精神反而更见健旺!而莫瑞的守卫已经倒下了数十人。守卫们见他这般威势,怯意渐长,越打越是向后退,攻势愈发软弱无力。
此时远处似乎略有些骚动,守卫们的攻势突然又加紧了。艾里虽有些奇怪,却也并不放在心上。
突然“飕”的一声,一箭疾如流星般射向塔瓦心窝!幸而塔瓦正好一侧身,箭尖只是划破了他臂上一点皮肉,没有大碍。塔瓦吃痛,睁开了眼看去,立时怒目圆睁。
艾里也是大惊,没想到这种混战中,对方竟有人敢用箭!举目望去,那一手持弓,一手正从箭筒中抽出一支铁箭的狞笑着的男子,正是他们今晚的目标──莫瑞!
莫瑞大半夜的被这阵喧闹吵醒,本是一肚子火,待知道仅仅是敌方一个人,在自己百多号手下围攻之下竟坚持了这么久,大为惊讶而赶了过来。走近一看,才发现这胆大包天跑到自己窝里撒野的,竟是那个云霓的小子,倒是不怒反笑!
那日后,莫瑞便将与自己扭打在一块,让自己的威严大受损害的塔瓦恨得牙痒痒,只是为了折磨整个云霓杂艺团而暂且隐忍下来,此时见他竟自己送上门来,倒是正中下怀。虽然他现在的武技和那一日大不相同,但是这里百多号人将他层层包围,不怕他飞上天去,今晚定能一出自己的恶气!
当下他便取出弓箭,也不怕误伤自己人,就如同射鸟般悠闲自在地射向塔瓦。而在与塔瓦作战的守卫虽怕被误伤,畏于莫瑞的威势,也不敢怎样。
艾里虽看得分明,却不知该如何是好。相隔这么远,片刻间自己根本无法让塔瓦杀到莫瑞那里阻止他放箭。而莫瑞何时放箭难以预测,箭一离弦,自己说得再快,也快不过飞箭,凭塔瓦的速度更不可能及时闪避!第一箭侥幸没射中要害,但是这样的幸运还能发生几次?
难道就这样让一切都到此为止,让塔瓦和自己之前的努力都付诸东流吗?
莫瑞不紧不慢地将箭搭在了弓上,拉满了弓。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保住塔瓦的性命吗?自己又要再一次面对那一幕──什么都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决心要保护的人死在眼前,眼看着一切的罪魁祸首就在不远处趾高气昂却无可奈何,眼看着那如阳光般的女子沦入那黑暗的命运中去。
什么都做不到。无能为力。
与那改变了他生命的一战相似的无力感再次攫住了无计可施的艾里。
他呆呆看着莫瑞手中的弓箭,停下了对塔瓦的指导。不知如何应对的塔瓦在层层的围攻下,片刻间便挂了好几处彩,幸而那些守卫顾忌莫瑞的箭殃及自己这条池鱼,不敢太靠近塔瓦,才让塔瓦没有在几招内横死当场。
莫瑞眯细了三角眼,好整以暇地瞄准着塔瓦,握着弓的手随着塔瓦的移动而移动,终於在塔瓦静止的瞬间也静止了下来。
也就在这一瞬间,艾里眼前闪过了无数的画面。
──沧霓爽朗的笑靥。
──不让自己练功,硬拖着自己去观看星空,聆听天籁的修雅温柔而执拗的笑容。
──在冷笑着的魔王面前,做不到任何事,只能如小丑般上窜下跳躲避着攻击的无能的自己的丑态。
──“如果过去让我们痛苦,就索性忘掉!不能为了丢失的东西痛哭而错过了眼前可以摘取到的果实,这就是我们云族的信念。”温和慈祥的沧云似无意,似有心地说道。
──“那也罢了!战死在这里,总好过我眼睁睁看着沧霓陷入火坑。”塔瓦坚定的神情。
──绯红的血,乌黑的发。漫天飞扬的红与黑中,修雅最后回望的那个似哀伤,似放心,又似完成了夙愿后的如释重负的眼神。
──望着天际浮云微笑的沧云悠然道:“抓紧生命里的每一瞬间做自己想做的事!”
──轻柔如情人呢喃般的咒语余韵渐渐消散,瞬间沖破云层的耀目的白色光柱又在瞬间消失,短暂得令人怀疑不过是个幻觉,但选择了与魔王共赴死亡的修雅如凋零的花般静静躺卧在地。
这样惨痛的经历还要再来一次吗?!
被过去噩梦束缚住而令悲剧重演?
不!
不!!
不!!!
无数杂乱的画面、声响越来越快地在艾里的脑海中闪过,最后,终结於一片静止──无声、空白。
脑海中无数念头的剧烈沖突令艾里感觉漫长如永恆,却不过是发生在弹指一挥间。
塔瓦莫瑞的手指一弹,放开弓弦,利箭离弦而出,直射向塔瓦的头部。塔瓦眼看着这道寒光飞向自己却来不及闪避,而就算他想闪也没有根本地方可以闪!四面都有兵刃拳脚向他攻来,其中除了踢向他腹部的那一脚,劈向他肋下的那一掌外,随便哪一样攻击落到实处都能立时要了他的小命。
“看来还是没有办法啊……”哪里都看不到生机,塔瓦索性闭目就死。心中竟出奇的平静──已经尽了全力了啊!不甘的是终是救不了沧霓……
然而预想中的痛楚并没有降临到身上。一片惨嚎中,塔瓦讶然睁开眼睛,只见身边刚才围攻自己的莫瑞手下都躺倒在了血泊中,而那支致命的箭矢则被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旁的艾里握在手中……
等等,那是艾里吗?
塔瓦对自己的眼睛产生了怀疑,虽然是一样的面容,但却散发着完全不同的气势,颓丧被一股似能掌控一切般的霸者之气取代,便如一柄埋在砂土间的宝剑终於再度映照出日月的光辉,散发出沖霄的剑气!
莫瑞也还记得这个上次被几个手下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的少年,只是现在,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把这个俊秀少年再当成虚有其表的窝囊废。刚才自己那一箭离弦的瞬间,少年只一闪便出现在众人之中,从容的神态仿佛本来就一直站在那里一般,在场这么多人竟没人看出他是从那里来的!而及至箭飞到他身前,他已以快得无法看见的动作了结了围攻那个青年的自己的手下,然后从从容容地夹住了飞射的箭!
这,这绝对不是自己惹得起的人啊!无法控制的恐惧扼住了莫瑞的喉咙,他觉得透不过气来,双膝发软,难以抑止的剧烈颤抖令他全身疼痛。生平第一次,他体会到了平时被他欺凌的弱者任人鱼肉的感觉。
自己究竟惹到了个什么傢伙?死神吗?
一身黑衣的俊美少年静静立于暗夜中,全身散发出的气息确实如同死神般危险。
艾里从破布包缠着的剑鞘中无声地抽出长剑,剑身漾出蓝汪汪的寒光,令在场的人都打了个寒战。
不管过去有多痛苦,短促的生命,易逝的时间都不允许人永远沉湎于过去,否则,他的现在和未来也只会同那段过去一样悲惨。终於体会到这一点的艾里,毅然将那段无法承受的痛苦记忆烙上封印,埋入心底最深处不再想起。斩断了它对自己的羁绊,艾里终於重新掌握了自己,也知道了今后的方向。
修雅和沧云想告诉自己的,都是同一件事吧!生命是用来追寻快乐的,做自己想做的事,让自己痛苦的,就忘掉!
嘴角挑起一抹笑意,艾里道:“各位,现在轮到我的表演时间了?”
口吻中满是幸灾乐祸。
托比克城三十里外的一条蜿蜒延向远方的山道上。
山涧泉鸣,鸟声啁啾,应和着车轮的碌碌声在山林中回响,更显得说不出的静谧祥和。灿烂的阳光被山道两旁树木的枝叶裁剪成斑驳的光影,洒落在道上缓缓前进的十几辆大篷车上。细看,会发现每辆车上都有“云霓”的标志,这车队正是云霓杂艺团。其中一辆在车厢后的挡板上状似亲密地并肩坐着沧霓和塔瓦。
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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