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阿斗,我不用人扶
我起身道:“当年长板坡上,糜氏母亲抱着我混于百姓之中,眼见难以逃命,四叔赵云杀透重围,来救我们。”
这一段故事是人尽皆知的,但姜维四人却听得极为入神。
“但是,四叔只有一匹马,于是他牵马而行,让母亲上马。母亲说:将军无马,如断双足,我已重伤,死何足惜!此子全赖将军保护!言罢投井而死。母亲是以她自己一条命,换来我的一条命,没有她,我也只是这长板坡上一捧黄土而矣。荆州收复之后,四叔也曾带人来寻她的尸体,可惜杀场百里,处处皆似,哪里寻得到,只得于路拜祭而去。四叔救得我一人,却救不得母亲,更救不得这万千百姓,此处所葬,何止母亲一人,但似母亲一样的母亲,又有多少?张鲁曾留字于我,要我善待生民。我无日不敢或忘,处此乱世,但愿得少些杀伐,多些祥和,人世间少些孤儿寡母,多些天伦之乐,余愿足矣!”说罢伏下身去。
却听背后诸葛乔、姜维、王睿三人同声道:“愿佐少主,善待生民,使世间少些杀伐,多些详和,少些孤儿寡母,多些天伦之乐!”
我起身扶他们:“起来吧。愿我四人,同铭今日之誓。”我咬破中指,沥血于地,三人也学着我的样子,同样沥血。
十余年后的长板坡,再次饮到鲜血,只此次的鲜血,应与上次有所不同!
我们四人设誓,不是春光明媚的桃园,而在阴森冷冽的墓园,不求征战杀场的光辉,只求人间多些太平,不在光明无限的起点,而在受尽打击,前途不明的低谷。
所以,这个誓,在我看来,是那样的珍贵,那样的神圣!
糜芳听说我来,很是吃惊,将我让到内室,道:“斗儿,原来听说你病了,一直想去看你,军中事多,一直无暇。你不在川中养病,来此何干?”
我道:“斗儿经过汉中之事,心有所感,故来长板祭糜氏母亲,顺路看望舅父。舅父一向可曾安好?”
一句话,触动糜芳肝肠,他居然落下泪来:“难为你还记着你母亲。记着我那可怜妹妹,记着我那没福的妹妹。这世界是怎么了?我兄弟自随你父,举合家之资以为军用,举合家之丁以为效命,自徐州南下,无日不战,无战不与,长板一战,我面中数箭,犹自杀敌。自问糜芳生人,自来无负将军之托。可结果呢?惜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你糜氏母亲一去,皇叔对我辈日见疏远。关羽为主将,斥我辈如斥婴儿,毫不容情。今日见你,如见你母,岂不令人肝肠寸断!”说罢,竟抱着我痛哭失声。关羽北征之时,他因营中失火,几被关羽杀掉,此时说出话来,声音犹带悲凄。听他这样一个汉子在我眼前哭,我心中也是不忍。
好半日止住悲声,糜芳道:“可怜我身在边境,不能为你做什么,立世子之事,我怕是帮不了什么忙。我可以修书一封给你大舅父,让他来助你。”
我摇头道:“舅父,甥儿来此,非为世子之位。兄长刘升之,亦是父亲骨血,生世艰难,履被大难,今日重归,礼应立为世子。可是我想不通,就算我年轻德薄,二叔关羽,何以这样迫不及待支持我大哥,弃我如敝履呢?”
糜芳拍膝大叹:“你这实诚孩子,把人想得太善了。关二拥刘升之,哪里是因为你年轻德薄,分明是你在荆州多行善事,名头太大,世人皆言荆州少主,隐隐有盖过关二之意,关二心中不忿。你道关二果然是什么忠臣,若是忠臣,他就不会在人前计较什么前将军之位。你知道费诗封爵之时,说出什么样的话来?他说道: ‘汉中王与将军视同一体,将军即汉中王,汉中王即将军也。’关二居然受之不疑,其心可诛!他分明是想等你父去后,当第二个曹操,他看你不是可欺之主,故拥你兄长为世子,看你这个被卖来卖去的傻哥哥没有根底,好戏弄罢了。”
糜芳一番分析,居然把忠义无双的关羽分析成曹操,还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让我实在不能不偑服他的智商。但此时,我却表现的同仇敌忾,连呼“想不到啊想不到”,又道:“关羽苦害舅父,又居心不良,我岂能容他。然此刻我父信他不信我,不知舅父可有以教我?”
糜芳发劳骚那话是一套儿一套儿的,但让他出主意,却立即没了话,半响方道:“我现在也不受你父重视,便有话,也说不上去啊。”
我见他上钩,笑道:“这有何难,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四战之乡,用兵之地,父亲以关羽守荆州。然关羽性傲难驯。孙仲谋曾为子求婚于关羽,关羽骂其使,不许婚,孙权故痛恨于关羽。此时,关羽北攻曹操,四处树敌而不自知。荆州安危,系于一线,此诚天赐良机,送功劳于舅父,不知舅父有意否?”这些话我与诸葛乔等演练过无数次,说得声情并茂。
糜芳听了,沉吟半响,疑惑道:“你让我夺兵权不成?你父亲会把我活吃了的。”
我想我就够笨了,怎么这位舅父比我还笨,难为他怎么想来。当下道:“舅父,我之所言,是让舅父整军备战,以御东吴,事若不谐,万以守荆州为要。羽败而舅父胜,父亲自然知道谁才是他需要的。”
糜芳听后,站起身向我深施一礼:“贤甥,人言你少年英才,智计过人,不下甘罗。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才知道人言差矣,你哪里是甘罗,分明是,分明是……”想了半天,说不出我分明是什么,便自己呵呵的笑了。
我说道:“舅父,我之情形,不宜露面,亦不可让人知晓。”
糜芳笑道:“我自理会得。”
当下我们留在糜芳军中。糜芳虽见事不明,本领不济,但被我说晕之后,又遇到诸葛乔,那张嘴胜我百倍的小嘴,轻巧的说得他言听计从。更何况诸葛乔是孔明之子,姜维是孔明爱将,在言语之间,隐隐透出孔明在后面的意思,糜芳信之不疑,下定决心,要好好大干一场。而姜维则细查糜芳之兵。糜芳所部,少半为徐州宿将,多半是荆州新兵。糜芳为人生性懒散,兵马不精,姜维乃以孔明治军之法练兵,以备征战。
八月,天降大雨,平地水深数丈,北方来与关羽交战的于禁七军皆被淹没。
在这天地之威之下,面对满身传奇色彩的关云长,一代名将于禁再也不知天命在何处。
他降了。就在此时,另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传来,父亲取了长安
第一部 风云渐掩英雄色 第二十四章 乱局
父亲刘备刘玄德进了长安城!
这怎么可能?在我的记忆里,父亲终其一生,也没有踏入长安半步,取汉中已是他生命的顶峰,难道,因为我帮他取汉中,便他有了进一步展现其才华的能力?
我与诸葛乔一遍又一遍的在纸上推演长安之战,却不由不对父亲和兄长刘升之的能力进行重新评估。
这一战,刘升之居功至伟。
其时,曹操已回邺城,长安由夏侯渊、张郃守把。夏侯渊攻汉中心切,缕缕兴兵,却受阻于阳平关天险,终于无功而返。此时,刘升之安排的一群扶风人(那个在汉中给他娶妻的义父就是扶风人)出子午谷,被夏侯渊部下擒住。得知子午谷小路后,夏侯渊令张郃偷攻子午谷,自己则四处掠民为兵,组成大队,号称二十万,亲领佯攻阳平关。张郃不愿前往,夏侯渊责以将令,只得前去。
子午谷中一条小流清浅及膝,盛夏行来,分外快意,士卒皆乐,眼见进到汉中,忽然大水扑天而来,数千军马皆为鱼鳖——却是汉军在上游设障,蓄水来淹。张郃弃人马攀山而逃,汉兵由魏延率领,乘筏冲流而下,出子午谷至长安城外。
此时,父亲久蓄兵力,突出阳平,黄忠、庞德双刀齐出,斩夏侯渊于马下,中军后退。新兵见败,落荒而逃,数万人马多化鸟兽散。父亲出军大举进攻,出陈仓故道,破宝鸡、扶风诸地。
曹军督军杜袭、司马郭淮连退数城,扎不住阵脚,又闻长安城外有汉军出动,心中不安,故星夜逃归长安。疲兵力竭,自暮至晨,络绎回城。杜袭大怒,令闭城门,忽疲兵中有人大呼:“南安庞德在此!”刀斩杜袭于马下。郭淮令人攻庞德,自弃城而走。
庞德一口刀抵住数十人,门不得关,霹雳声响,魏延精兵已入城中,长安入汉军之手。
长安,它象征意议远远大于它的实际作用。这里是西汉的帝都,祖龙发祥之地,得到长安,似乎便有一种天下皆在手中的感叹。但其实,此时的长安城,不过是一座空城而矣,历经董卓、郭李、马超等人几次征杀,长安城人口下降到不足万数。
推演着攻长安的战斗,一个个人影在我心中闪动着。
父亲,我是不是小看他了。事实上,他这个人,虽少谋略,却善于用人,精于断事,有着霸主无可比拟的果敢与沉毅。他和孔明先生在一起,可称如鱼得水,从小小的新野一地,成为天下三分的帝王;而他去世之后,孔明虽然统领内外,天纵奇才,却也并没有取得什么太大的胜利。难道他当真是一条潜龙?想起他关于用人的那番话,我不由这样想。离他越久,发现他身上越有好多东西是我所没有的。可是,这种敬意丝毫不能成为我原谅他的理由。他既能识人,为何反看不清自己的儿子?
黄汉升终于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斩了夏侯渊,可惜功劳被庞德分了一半去。
在另一个时空,魏延曾定计兵出子午谷,却被孔明否定。此计能否成功,历来诸人各持己见,争论不休,此后我却不用为此伤脑筋了,张郃入子午谷大败,魏延出子午谷大胜,这一胜一败之间,似乎也预示了兵家的冷酷和无情。
庞德单骑独行数百里,再一次易容取长安(第一次是在马超手下,扮成长安城居民混入)。立下大功。对于这个我曾立意杀掉的人能取得如此功劳,我不觉诧异,反觉莞尔。在诸将之中,因为曾同有过在张鲁身边的事,所以他与我关系不错,我病之时,他还曾探望于我,人生际遇,最奇特莫过如此。另外我有一点不太明白,为什么父亲不肯重用有神威天将军之称的马超马孟起,却肯于信任这个才来到他身边的庞德,但也正是这种信任,成就了庞德一世英名。
在这一群人中间,我隐隐看到了刘升之的影子。看来刘升之绝非等闲之人啊,能想出子午谷设伏诱敌的办法的人,绝不会是平庸之人。我忽然想,父亲立刘升之为世子,不会只是他比我年纪大一些这样简单吧,取长安的这些计策,我就不敢去想。因为我认为,在我没有继位之前,兵出汉中是不可能的,我的所谓知道历史,在这个已改变的时空之中,反而是一种限制。同样的事例还有,我没想过招降庞德,而是热血一涌就打算杀他。
那么——吕蒙取荆州会不会改变呢?
我冷汗潸然。
此时,北面曹操面对强势的父亲和关羽,也有一点措手不及的感觉了。此时他的兵力过于分散:一路军由爱子曹彰统领,正在北方边陲镇压代郡乌丸的叛乱;夏侯渊、张郃等惨败于父亲手中;曹洪独自领军敌住与张飞、马超两员虎将,并于阵斩对方大将吴兰,迫使张、马暂时撤军,但张、马二人给人的压力,绝不是那么好受的;南方曹仁辖区内的宛城,也时有变乱,尚需征南将军分兵进剿;为了对付东吴潜在的偷袭,合肥防区也需要大量驻军。一时之间,魏王千岁手中竟无可用之将。一时之间,朝堂上关于是西征还是南讨,是迁都还是反击争论不休。
曹操终于下定决心,派出了与关羽私交极好的大将许晃为主将,领军攻关羽,以解樊城之围。
关羽猛樊城不下,亲自督阵,不防被曹仁一箭射中手臂,便演出了一场“刮骨疗伤”的好戏。
后人以为那医生是华佗,却不知华佗于建安十三年就已故去了。否则以他的神技,一包麻沸散下去,关羽便人事不知,莫说刮骨,便是摘心也不知疼痛了。
关羽就是关羽,面对坚城,他绝不退缩。扫平眼前的樊城,一马平川就可以直扑许都,许昌以南群盗纷起造反,与他遥相呼应,发誓投奔,并推动许昌内部的反曹力量密谋反对曹操。这一切,怎么能够放弃?更何况,眼下降了于禁,兵马充足,更不该放充这从来没有过的好机会了。
可惜的是,粮草不太充足,没关系,孙权的湘关按郡制也算荆州,去那里收取粮米便是了。——他才不管碧眼小儿会不会生气,反正自己不在乎他。
本来,在我的印象里,关羽只是大意一点,傲气一点,说了句不该说的话,也就是那个“虎女安能嫁犬子”。如此而矣,我还曾试着与诸葛乔分析和平解决东吴问题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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